“希望杨太医能研究出来一份能流传千古的名方,与其他瘟疫药方一起,在医书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光耀后代。”
而他试药的事,在他的规划里,会变成一个秘密,永远藏在这间昏暗的小屋子里,不被世人知晓。
杨太医却朝他深深一礼。
“并非因为担忧殿下所说。”
“此礼不为君臣,而为三郡染病百姓。殿下为了百姓不惜此身,微臣亦无所畏惧。微臣不求功名利禄,不求青史留名,但一定要将殿下的付出告知天下人!”
杨太医越说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拿大喇叭出去揪住别人耳朵告诉他们七皇子做了什么。
曲渡边:“……”
他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杨太医有他死保不会挨罚,但一定会挨训,功劳肯定都没了。
而且若是没有模拟器,这种堪称冲动的行为,他绝不会以身犯险。
何况要是没有杨太医和外面的大夫钻研药方一起治病,他就算模拟也也没有用处。
他远没有对方想象的那么舍己为人,有自己的小心思,看似冒险,其实都在规划之内,只是旁人不知情罢了。
曲渡边感觉自己没有付出太多,所以也不认为他可以担得起三郡百姓的祝愿和感谢,两者不对等。
……真的不能让杨太医说出去啊!
说了他回去怎么办?要真的传出去了,三郡民心尽归他一人,他那几个不省事的哥哥能放过他?
笑面虎二哥和傻憨憨大哥估计都会瞬间盯上他的吧!
曲渡边压住咳意,努力劝道:“杨太医,你冷静…听我说…咳,听我说。”
吱呀——
房间门开了。
外面的天光一瞬倾泻进来。
有点刺眼。
曲渡边下意识抬起被子一角挡了挡,眼睛眯起一条缝,看向门口。
夏赴阳面如寒冰,一身轻甲,压在佩刀上的手死死攥住刀柄,他目光精准的落在床边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的人。
曲渡边:“………”
他刚才一点都没听见夏赴阳的脚步声,估计是状态不好,曲渡边大脑烧的有点混,思绪飘飘,心想依照他现在的内功水平,应该跟夏赴阳不相上下才对。
几秒后,曲渡边咯噔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完了。
看这家伙的表情,夏赴阳一定听见了。
夏赴阳一步步走进来。
他跟曲渡边分开了两年了,两年间,各种各样的消息从京城传来。
他知道陛下重病一场,身体大不如前的事,他知道三皇子断臂,彻底退出夺嫡的事,也知道周太妃病逝的事。
他还跟奚子行和曲渡边两人写信,寄桑子酒和湘河特产。
他想过很多次和曲渡边重逢的场景,比如他升官回京,在高头大马上高兴地跟他们打招呼,比如他回京述职,他们三个重新在如意楼常去的雅间里面聚一聚,谈天说地。
他还想过,七殿下模样生得好,随了停凤舅舅那边,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很好看了,十四岁长开些估计会更好看。
七殿下又喜欢在京城闲逛,到时候也不知道会惹多少姑娘的眼,会不会把他夏小侯爷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压下去,他还琢磨要怎么夺回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是现在的场景。
刚才不顾阻拦非要进来看看,一到房门外就听见了他们两个低声的说话,如果没有内力不凝神听,外面定然听不见。
恰好感染瘟疫?
以身试药?
夏赴阳实在是没压住情绪,直接推开了门。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想了两年想要未来效忠的人,就脸色惨白的坐在床下,眼角、鼻尖、耳廓都在往外渗血。
这模样别说多引得小姑娘喜欢,晚上放出去指定能吓死不少路人。
一条胳膊撸了上去,手臂上有几道放污血的割痕,缓慢的滴滴答答,小木桶就在下面接着。
他不是受不了血腥气吗?
怪不得。
怪不得这家伙不敢让小远公公进来待着。
杨太医认得他,连忙递上一块面巾:“夏小公子,您快蒙上脸,省的也染上疫病。”
“内力屏息,不必给我。”
夏赴阳走到曲渡边面前,曲渡边蒙起来半个脑袋,撑起精神:“那个,好久不见。”
第123章
夏赴阳指了指小木桶里滴答的血。
曲渡边了然, “我让杨太医扎了下我的蝶腭穴,现在暂时闻不到味道。”可惜不能时常扎,扎太多容易真的嗅觉失灵, 不然他一定把这招学到手。
夏赴阳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心里憋着一股火, 偏还不敢真的凶人, 只能压着声音道:“你有没有把你自己放在心上!”
“以身试药?曲小七, 你有几条命在!”
曲渡边脑袋往后一仰。
“我这叫咳…第一个接受治疗, 你懂什么, ”他推开夏赴阳的脸, 虽然模拟器在他身上模拟的瘟疫没有传染性,但他还是能用来威胁,“你别扒拉我,小心跟我靠太近,你回头也躺下。”
夏赴阳恼道:“那边正好和你一起试。”
“我体质和你们不一样, ”曲渡边探头瞅了眼外面, 然后食指抵唇:“嘘。小声点,别招来叶伴伴。”
他戳戳夏赴阳的手背,“这件事保密, 别叫其他人知道,咳…咳咳…你明白的, 京城局势不太好。”
夏赴阳看了他好一会儿。
曲渡边双手合十, “哥, 拜托。”
左手手腕上的污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向手肘。
夏赴阳一言不发, 拿过旁边的帕子给他擦干净,杨太医道:“可以擦拭后包扎起来了, 但是别包扎的太紧。”
夏赴阳点头,清理干净污血后,用绷带给他缠了一圈。
不必放污血了,曲渡边用湿热的帕子擦干眼角和耳廓后,重新回到了床上。
沾床的一瞬间,他就忍不住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身体精神双重疲惫。
杨太医开始诊脉。
夏赴阳:“我可以也试药吗?”
杨太医摇摇头:“恐怕不行,夏公子,七殿下的体质确实比一般人特殊不少,想要尽快得到药物作用人体的反应,只能是他。”
夏赴阳道:“宣妃娘娘来信了。”
曲渡边睁开眼。
夏赴阳:“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我不说,但其他情况我会如实上报,你要是不想让她担心,就撑下去。”
他实在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心里的滋味,怒气有之,憋闷有之,涩然揪心亦有之。
百味杂陈,最终恶狠狠说:“你这样的,就是小时候打少了!”
就该告诉宣妃娘娘,让他好好吃一顿竹笋炒肉。
说完,转身离开小屋。
曲渡边嘀咕了一声:“…叫我看看宣娘娘的信再走啊,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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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
一队约莫百人的护卫守在院门处。
夏赴阳进来的时候,心情急切,没有过多注意,现在一看,这一百来个人每个人腰间都配着大砍刀。
生铁锻造。
身高匀称,孔武有力,行止有度。
仔细一看,像是经过训练的军队。
夏赴阳低声问:“薛小叔,这些都是你的护卫?”
薛乐添面上做了伪装,却不意外夏赴阳能看出来,说道:“行走在外,还是在边境行商,总要带点硬家伙。”
“里面如何?”
夏赴阳:“精神还好。”
起码还有力气跟他耍无赖,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装出来给他看,让他放心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
瘟疫是急症,七殿下身体历来差劲,只希望事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试药的人也是第一个得到救治的人,安安全全的挺过来。
薛乐添愁苦道:“希望赶紧好起来吧,京城的人估计快来了,我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
运送一批物资用的是假身份,最好还是不要跟京城的人有太多接触。
夏赴阳:“薛小叔,你走吧,我留在这里守着他。”
薛乐添:“你不是要回郡府复命?”
夏赴阳抬手招来副尉,“队伍留下五十人在这里,其余的由你带队回郡府,情况说明即可,等七皇子好转,我们再行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