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渡边还在睡着。
乙十二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记忆停留在跳水前,听见的那一声喊和威胁。
醒来后身体虽然虚弱无力,但却浑身轻松,三日醉毒素已经彻底清除,内力仍在。
是殿下救了他。
昏迷的时候,他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听见殿下在他旁边说的那几句话,他挣扎着醒过来,却还是过去了好几日的时间。
殿下是故意染病,故意让自己当试药人。
殿下有句话说错了,如果当时他没有昏迷,他确实不会阻止殿下,但他会告诉殿下身边所有人,让他们来阻止。
乙十二低声说:“你醒过来,我从此彻底成为你的人,生死,由你一人掌控。”
【乙十二好感度+1】
【好感度已满60,移除攻略栏,此后再增加好感度,模拟器不计入统计】
他又想起昏迷前殿下的怒喊,有点担心殿下会生气不要他。
想到这种可能,乙十二又安静下来,发呆了几秒后,帮曲渡边扯了扯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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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郡中的名医陆陆续续来到了受灾的三郡。
因为瘟疫死去的人,烧成的灰烬都堆成了小山,掩埋在地下。
即便是齐心协力,也只能勉强让从染上病能成一天,到能撑三天才去世而已。
乐安县也还在死人。
喝了汤药的能延缓一些,但是大家隐约都感觉出来了,汤药的用处不大。
百姓是蒙昧的,但也是敏锐的。
“大夫呢!求求你们,来个大夫!我娘快不行了!”之前惹事的耿大跪在县衙门前,六神无主。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没想到他娘还活着,可坏消息是,他娘也染上了病,喝了药汤撑了一天,现在却都不能跟他说话了。
耿大接连磕头:“我知道大夫都在里面!出来一个就好!出来一个就好!大人——”
县衙不开门。
耿大求到门口守着的护卫面前,“官爷!官爷,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带着人偷粮食,我错了,求求你进去跟大人说一声,就出来一个大夫就好……”
他把头磕在官差的脚边,额头磕破了也没停下,老大一个汉子,声音嘶哑的哭嚎。
官差扶住他,为难道:“不是我们不进去,是就算进去了也没有。杨太医和大夫们都在贵人小院中聚着,说是到了关键时候,离不了人的。”
耿大呆愣地坐在地上。
他心中忽而涌起一股悲愤。
“我们是地里刨食的,命贱,不配让太医看病,可是、可是张大夫,那是俺们县里的大夫啊!县衙里头的那个一病,我们就连自己的大夫都不配有了吗?”
“我娘要是死了,老子就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前!生生世世做鬼缠着你们!”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在县衙门口。
“把大夫还给我们!”
“把大夫还给我们!”
“我从别县回来,别县的大夫都在研制药方,就咱们乐安县,大夫们全去看一个人去了!合着就只看最金贵的人呗!”
“华县令,我们要见你,华大人!”
“就是那贵人耽搁我们治病的!华大人,求你将贵人送走吧!”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平日里不敢说的话,现在在病痛和死亡的压迫下,越来越群情激奋。
华县令不得不出来安抚百姓的情绪。
灾情发展到现在,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压在众人心头,一点火星子都容易引起暴乱。历史上,天灾期间,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县衙现在的人手,可抵挡不住民乱。
华县令:“安静!安静!”
耿大站在县衙台阶下,“华大人,我们只问你一句话,大夫们是不是都在给里面贵人治病,不给我们看!”
“他就这么霸道,一个大夫都不给我们留,是想绝了我们的活路吗?”
华县令急的满头汗:“自然不是,只是在研制药方!你们前日喝的就是太医和大夫们研究出来的。”
“那为何要在县衙内研究?”
“为什么喝了还会死人!”
“研究药方需要所有大夫吗?”
“……”
就在他们想进去把大夫抢出来的时候,县衙的大门再次打开了。
杨太医领着一众大夫们出来,他手中拿着一张刚写完的药方,所有人的眼底下都挂着黑眼圈。
“出来了!”
“大夫们出来了!”
“太好了……”
“贵人也知道怕,咱们这么喊,这么多人,他肯定听见了的。”
后面这些话当然不敢大声说的,只是声音再低,也还是有一句半句的传入杨太医和大夫们的耳中。
他压了压情绪,将药方交给华县令。
“这方子,劳烦大人去煮一锅药出来,给重病的那些百姓服下。”
“里面没事了,你们也去那边看看,观察一下病人喝药之后的恢复情况。如果确认有用,立即将药方传出去。”
几位大夫纷纷拱手:“是。”
“那杨大人,里面殿下他……”
“有人看着他的。”
“那便好。”
他们几个朝着七皇子小院的方向,微微一礼。
他们都是大夫,试药的事情,瞒得住外行人,瞒不住他们。新药不拿百姓试,而是第一时间端到屋内,每进去一次,杨太医的药方便完善一分。
从最初的不敢置信,到现如今发自内心的钦佩感叹,也不过几日罢了。
最终的这份药方熬出来的药,患病的人喝下,一剂见缓,二剂见轻,三剂重症的病人基本能起来走动了。
杨太医在患病区走了一圈,点了点头。
“华大人,劳烦你将乐安县的这些大夫,分送到各县,将药方传出去吧。”
华县令道:“好!”
瘟疫终于要散去了!
一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杨太医停住脚步。
有个人蹲在一具尸体面前哭。
张大夫劝慰:“真的不是药汤没有,是他实在病得太重了,弥留一口气,药汤不是神仙药,让他撑到现在跟你说遗言,已经是极限了。”
那人眼眶通红,哽咽道:“若是再早一天,他就不会死了!那贵人是什么身份,到底为什么来乐安县,如果不是他把你们都留下来了,张大夫,你是不是就能早点出来。”
“如果不是他扣着大夫们,肯定很多人就不用死了……”
张大夫:“事实并非如此!唉……你叫我怎么说。”
他真是无奈了。
杨太医看了看周围。
显然,昨天闹的那一场,叫不少人认为,是他们闹才闹来了大夫,里面的贵人怕了他们闹。
连带着弥留治不好的病人的死,也有百姓怨怪到了他头上。
杨太医这几日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七殿下愿意无名就无名吧。
但他能接受付出无名,却无法忍受污名和一些恶意揣度!
杨太医深吸一口气,大步过来:“你说不得,我来说!”
大不了回去之后丢官罢了,顶多挨一顿板子,去哪里行医不是一样?!
他对着病区的百姓们道:
“瘟疫的药方,我们乐安县是第一个研究出来的,现在药方刚刚送出去,大家不信的可以跟着送药方的人去看看,看看别的县里有没有好起来的感染者。”
“这并非我们几个医术高明,是有人心甘情愿给大家试药!”
“试药的人,承担的风险有多大,”杨太医拉着张大夫,“但凡用错,药性冲突,人就没了。”
张大夫叹息:“确实如此,”他对着百姓们拱手,“平日里没少义诊给大家看病,大家总该信我的。县衙里的那位贵人,并非自私怕死扣押我们,而是为了三郡百姓多活一些人,以身试药,受尽苦楚。”
患病区逐渐安静了下来。
百姓们面面相觑。
耿大问道:“张大夫,京城的贵人给我们试药,真是真的啊?”
张大夫重重点头:“是真的。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旁边的县,看看他们有没有治疗瘟疫的药方。
每次洪灾大疫,药方都是死了多少人才研究出来?这次实乃乐安县之幸,三郡之幸。”
杨太医:“你们问他是谁,他是咱们大周陛下的幼子,皇七子曲渡边,”他一下子没绷住,鼻酸眼也酸,颤抖着手指着县衙,“小殿下才十四岁,他平常那么活泼,他现在、现在是什么模样……”
话没说下去。
杨太医喉咙里塞了团棉花似的,缓了片刻,才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