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担忧徐劲的伤势,还是觉得徐停凤出战,小七日渐势大,终于坐不住了,想把徐劲接回京城控制住?
四皇子淡淡道:“既然担心,为何不派出太医和大夫,前去边境医治徐侯呢?”
他很少在朝中开口,这样冷不丁突然一句,噎的人说不出来话。
片刻后,才有官员继续道:“总不能将全部的大夫和太医都派出去,万一派出去的治不了,来回就是浪费。徐侯回来,才好让各路大夫一一诊断,对症下药。”
四皇子懒得继续说了。
人要是想给自己找理由,千万个都能找出来。
崇昭帝坐在上首,将下面争斗尽收眼底,谁也猜不出来他现在在想什么。
最后,等所有人听他做决定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持剑侯年纪也大了,此番回京休养,朕会亲自探视,谁也不能怠慢。”
五皇子眼神微闪。
父皇这话是顺着大臣们的意思,将徐劲接回来了,但是也同样给徐家站了次台,告诉所有人,不能对徐家下手,不能轻视徐家。
大臣们老实了,这个结果他们接受。
于是垂手道:“陛下圣明。”
传令徐劲回京医治的消息到了边境。
然而出乎意料的,徐劲没回来。
七皇子亲自写了折子,拒绝了崇昭帝这条命令。
第163章
边境。
太阳高悬, 阳光灿烂。
曲渡边在兵器营,袖子撸到手肘,一只脚踩在木墩子上, 正在用尺子量手中零件的尺寸。
夏赴阳找过来的时候,他正抬手抹了下脸上的小木屑。
“小七。”
曲渡边听脚步就知道是谁来了,嗯了声, 还是忙着手中的活, “有事说。”
夏赴阳给他递工具:“我爹来消息了, 说京城那边对你回绝徐侯回京的事, 意见挺大的, 有些话恶意太盛。”
“外公重伤不能挪动, 羊大夫给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曲渡边额间的汗滴在木板上,仍旧全神贯注,“我总不能因为他们的揣测,就拿外公的性命冒险。”
夏赴阳:“他们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会怎么想。”
“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我上面说外公重伤是实话,他信也好,不信也好, 总归我是不会让外公回去的。”
说句难听的,外公现在这样, 都不一定能撑过路上的颠簸。
就算老登来硬的下旨强制外公走, 他抗旨也不会答应。
不过事情发展不到这个地步, 老登顶多就是心里疙瘩, 还不至于不要脸或者胆小到那种程度。
曲渡边将手中木板丢在地面,正要去旁边拿钉子, 结果被太阳晃了下眼,他眼前模糊一瞬,一脚踩空。
还没等他来个帅气的侧翻站稳,夏赴阳就一把薅住他。
曲渡边甩甩头,眼前对焦了两三秒,才看清夏赴阳的脸,这厮脸上表情有点严肃。
“你眼底下黑眼圈好重,这几天都是什么时辰睡?”
“年轻,觉少,”曲渡边慢吞吞拂开他的手,“你不要羡慕。”
事实上就是他身体太好了,以至于这么长时间,嗅觉还硬挺着,游走在失灵和还有点感觉的交界处,没被彻底扎坏,以至于模拟器暂时收录不了,他调不了疼痛值。
他一边感慨自己身体素质好,一边晚上头疼,睡不着。
夏赴阳:“……别打岔,”他低声说,“看你长大的,你多爱生病,跟你亲近些的谁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刚才这家伙眼中失焦,分明有点头晕的样子。
曲渡边摸摸自己脑袋,“那可能有点中暑,不适应北疆的天气。”
这解释比较合理。
夏赴阳刚来的时候也有点不适应,昼夜温差大不说,还特别晒。
“那就别干活了,晚上再说。”
他拉着曲渡边去阴凉处歇息,顺便叫人端了碗绿豆汤过来,看着曲渡边一口口喝完。
夏赴阳还是不太放心,“叫军医来看看吧。”
“可别,”曲渡边拒绝,“中暑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备战时期,让军医过来,叫部下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他伸出手腕,抬抬下巴,“你探探。”
有真气的人基本都会探脉,虽然不会看病,但能通过感受脉象强劲与否,判断此人内里是否虚弱。
夏赴阳捏住他手腕,片刻后,“确实没啥事,不虚。”
不怪他反应大,实在是小时候习惯了。
他放了心,“牢里关着的监察处的人闹得越来越凶了,明亲王来找过你两趟,说关太久不好,他那边也拖不下去了,实在没证据,先放出来几个。”
没查清楚,还没有证据的事,没办法将内奸的猜测告诉皇帝,只能拖着打太极。
明亲王估计撑不住了。
曲渡边:“哦,那给他们换个大点的牢。”
六六抓了两个北疆的舌头,但舌头嘴硬,一个自杀了,一个还是死活不肯招,但听到监察处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会躲闪。
不知道还要磨几天,其实只要开个口子就好了,口子一开,他就有理由对监察处审讯,速度会快很多。
“……”
夏赴阳拍拍他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但是他心中还是隐隐担忧。
小七是皇子,或许对陛下少一些臣子的小心翼翼,可皇权下,是皇子还是臣子,又有什么区别。
崇昭帝的反应也确实如曲渡边所料,没有再强制要求,也没有下达明旨,只有一道让徐侯好好休息的关切嘱咐。
但朝中原本提出这个建议的臣子,跳得更高了。
甚至直接有人提出边军监察处的事。
“七皇子一入边境,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就将没有错处的边军监察处关进了牢里,至今都没有放出来。”
“边军监察处在边境十余年,这种情况从未有之,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七皇子此举,岂非有遮住陛下眼睛,蒙蔽圣听之嫌?”
就差直白的说,七皇子会瞒着陛下在边境做什么事了。
监察处的事不是秘密,只是之前崇昭帝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了,所以朝堂上才一直没有人提。
方太傅道:“一派胡言!”
他眼中一片冷怒,甩袖道:“按照你们所说,七皇子在边境独大了不成?别忘了,那边还有长平侯之子在,尔等诛心之言,将长平侯置于何处!”
“方大人,我等只是说监察处的事,可并未提及其他。”
方太傅:“大家同朝为官,话中何意彼此清楚,便不要往自己脸上抹白面粉了。”
他往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明亲王还在边境,监察处情况如何,您一问便知。”
他心里清楚,七皇子每天都会出现在朝臣嘴中,朝堂上变着法的讨论他的这种状况,都是在徐停凤领兵出战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这个弟子,此番锋芒毕露,惹了不知道多少二皇子六皇子党的眼。
上次剿匪还不算明显,这次半点都藏不住了,党争之下,一有风吹草动,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为他们都清楚,要是七皇子这次顺利回来,朝堂上的局势就要变了。
军功在身,一个说不好,七皇子或许会成为皇子之中第一个封王的人。
于是只能想尽办法,在七皇子回来前,先往他身上笼络点罪名,将他的风头压下去,或者让陛下心里有疙瘩。
不过他们不清楚的是,崇昭帝已经问过明亲王关于监察处的事了,但明亲王的回复里处处都在打太极,一直拖着。
眼下是朝臣提了出来,崇昭帝便也顺势传令给曲渡边。
让他没什么事就别关着监察处了,放人出来,若是监察处有人惹了他生气,可以随便他罚,但不应该全关着。
崇昭帝第一次写信这么注意用词。
措辞温和,没有责问。
即便是对待儿子,崇昭帝此举也已经能算得上宽和。
然而,七皇子再次拒绝了。
崇昭帝的命令犹如石沉大海,监察处没放不说,还拖出来几个在牢里闹事的打了一顿。
这下,朝堂上是彻底炸开了锅,御史弹劾的折子一道又一道。
紫宸殿的氛围日渐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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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府。
“七弟打了几场胜仗,性格也骄横起来了不成,”二皇子从朝堂上回来,“他这举动,说轻一点,是惹毛了朝中臣子,说重一点,是打了父皇的脸。”
屋内已经备好了冰鉴,凉风习习。
二皇子去了去身上的热气,“我若是他,就先放出来一批。”
邓先生道:“七皇子此举,陛下心里肯定不愉。对殿下来说是好事。”
“可是先生,你可曾见过父皇对谁如此优容?”
他们几个皇子之中,父皇从小就偏心小七,甚至战场抗命两次,都没有下旨强制他做什么事。
抗命和抗旨,完全是两个层次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