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侍卫长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好,我这里记你一功。”
他意味深长道:“不会让你在宫里难混的。”
温小春:“奴才只求留在殿下身边伺候,不敢费大人什么功夫,大膳房这边也只是挂名,辞去便是。”
“也对,留在皇子身边更有前途。”
武侍卫长压着管油处的管事们,去别处审问了。
温小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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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礼部左侍郎,以及几位宗亲,从西暖阁出去的时候,脸上神情各异。
殿中唯独剩下明亲王。
他长相风流俊美,二十来岁的年纪,但一只眼天生就是瞎的,总用一条颜色风骚的布条斜斜遮住。
人走完了,明亲王面上端着的那副正经样,顿时消失,二郎腿一翘,靠在椅子上。
“皇兄,听闻我那小侄儿被你接到紫宸殿来了?我能不能去见见?”
崇昭帝抿了口手边冷茶,润润嗓子。
“坐没坐样,过了年,你都二十八了,还不成家。”
明亲王指指自己的眼,眉梢一挑:“我这样子,说不定会传给后代,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孩子生下来就遭人指指点点,又何必来这世上一趟?人世苦多,不若多在阴间看看美景。”
余公公掀了掀眼皮。
崇昭帝:“你这话意有所指,是在点朕呢吧。”
明亲王笑眯眯道:“臣弟只是想说,皇兄心里分明记挂我那小侄儿,就对人家好些,免得人家长大后不亲你。”
崇昭帝:“天家父子,先为君臣,才是父子,谈何亲不亲近。”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了,你又没有养过孩子,不晓得小娃娃黏人起来有多难办,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
明亲王敏锐的从他话里察觉了什么,挤眉弄眼:“老子现在伺候小子,小子以后才能伺候老子,不丢人。”
崇昭帝抄起手边的笔就砸了过去,“茶水堵不住你的嘴!”
明亲王熟练地躲开。
崇昭帝把他留下来用膳,明亲王因为身体原因,生下来就没有承继大统的可能,兄弟两人一母同胞,打小就亲近非常。
用完膳,又聊了会儿天,外面已经黑透。
外头有人来报,“陛下,叶公公传来话,说是小殿下闹困。”
崇昭帝:“烧退了吗?”
“没有,总是反反复复的,下午的时候精神看着还好,晚膳后在殿内玩了一会儿,又开始没精神起来。”
明亲王善解人意:“皇兄,你快去吧,我马上就走了,回去还得准备明□□上要说的事。等有机会,我再来看看小侄儿。”
崇昭帝颔首。
走了两步后他顿住,又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纠结片刻后道:“算了,备水,朕要沐浴。”
扭头看向明亲王。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除了长相外,一点都不像朕跟她母亲,长得瘦瘦小小,今天朕诈张樊明,身上沾的那点血气,更是半点都闻不得。非得是朕抱着睡才行,不然能闹一整晚。”
明亲王:“……”
他也没问啊。
崇昭帝匆匆而去,显然心中颇为在意,明亲王摸摸下巴。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若他是皇兄的小儿子,定然抓住这个好机会做点什么,不吝手段全都使上,弥补起来缺少的父子之情,让陛下对他多些在乎多些怜惜。
往后年月中,才能在这京都皇城好好生存。
不过可惜,他那小侄儿只有两岁多,哪里懂皇家亲情的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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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昭帝沐浴更衣完毕,擦干头发,进了紫宸殿。
霸占他寝殿一整天的幼子,此时正趴在炕几上推枣磨[1],细竹篾两短插着两颗圆溜溜的冬枣。
现在这时节,难得还有这么饱满的冬枣。
崇昭帝坐在炕几的另一端,突然悄没声来了个人,给曲渡边吓了一跳,手上即将完成平衡的竹篾,顷刻掉了下来。
他:“……”
谴责的视线看向崇昭帝。
崇昭帝有点尴尬。
他孩子虽然不少,但没有哪个需要他亲自照看,他只要常去后宫探视就行了,等孩子长大了,就开始考教他们的学问。从大皇子开始,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流程。
眼前这个孩子情况就不太一样。
第一,这孩子还很小;第二,这是他跟月清的孩子,既然谶言有另外的解决办法,不必送去行宫了,那他们父子之间以后定要相处的;第三,幼子生母已逝,太医院也没清查干净,一时半会儿后宫中挑不出来适合抚育皇子的嫔妃,只能暂时他亲自养着。
但是毕竟两年多没有见过,要说有多少父子亲情,那说不清楚,最多的是愧疚。加上那天晚上被他拒绝的拥抱,以及这孩子醒来后,不口称父皇,反而叫他‘陛下’的疏离态度……
崇昭帝想舒缓关系,终归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不知道从哪下手。
他轻咳了下,对叶小远道:“不是说闹困?”
叶小远:“方才是的,枣磨推着推着就不闹了。”
曲渡边刚才主要就是想把便宜爹引来,多在便宜爹心里刷存在感,以后才能在皇宫没法自由自在地混日子。
谁料包公公给他摆了个这么个古代流行的小玩意儿,一上手还挺有意思,就忘了演。
“这小东西简单,”崇昭帝把竹篾捡起来,轻易就放在了枣核尖尖上,达到了平衡,“你看,多练练就好。”
曲渡边伸手,把他摆好的竹篾拿下来,不仅拿下来,还将两端的冬枣拔了,扔掉竹篾。
从崇昭帝进来到现在,他不仅一句父皇没喊,也没行礼,甚至屁股都没挪动一下,还直接拆了崇昭帝平衡好的小玩具。
这已经是十分不给面子了。
放眼满宫皇子公主,没有哪个敢这样。
也就是小殿下自小没人教导礼仪规矩,如何跟皇帝相处,才这般自然这般胆大。
余公公不觉得陛下会生气,但是心里肯定得有些不舒服。
当初在大膳房还那么热情地给他抱抱,怎么到了陛下这儿,就这么不灵活了呢?
目光再一瞧崇昭帝的脸色,看不出什么,但嘴角已经轻轻压平。
“不要把它玩坏了,”正待余公公扼腕叹息小殿下不灵活的时候,小殿下开口说话了,抬头看着崇昭帝,“之前在地上捡到吃过,坏掉的枣子都很甜,这两个没坏的,肯定更甜。”
他手里握着那两颗枣,脸上显而易见的露出纠结,特别不舍,十分留恋地,拿出一个,分给了崇昭帝。
“给朕?”崇昭帝愣了愣。
这孩子小脑袋一撇,轻轻一哼:“谢礼哦,你没让我走,也…也算好人吧。”
被发了好人卡的崇昭帝心情复杂,看着掌心里的枣子,静了许久,“你不必与朕这般客气,朕是你父皇。”
曲渡边:“父皇是爹爹,爹爹会抱我,陛下不会。”
崇昭帝明白了,得,这分明是还计较着呢。
曲渡边转头扑入叶小远怀里,剩下的那颗悄悄塞到他手心,小小声说:“叶伴伴,这颗给你。”
然后扭头偷偷看了眼崇昭帝,小眼神儿带着点鬼机灵,似乎是不在意,其实还是暗暗关注父皇反应的小儿心思跃然纸上。
崇昭帝见状,合掌收好那颗枣子。
偷偷观察他的小儿子,这才满意了似的,把头扭过去。
一套丝滑的小连招,给余公公看得一愣一愣的。
心里的那点扼腕生生刹住车,继而升起一股叹为观止之情,吃着陛下的,住着陛下的,还能用陛下的枣子,卖陛下的好。
以后谁再说小殿下不灵活,他余德才第一个跟谁急!
第28章
纵然一句‘父皇’都没听见, 纵然分给他的枣子也分给了一个太监。
但崇昭帝拿着这颗枣子,内心诡异的像是被什么带着软刺的东西抓了下,有点刺, 有点闷。
原来最开始不是故意扔掉竹篾的,是担心枣子浪费。他有点想象不到幼子以前到底过的什么生活,把一颗冬枣看得如此宝贝。
崇昭帝出了会儿神, 没多久, 就听见床榻那边传来小儿夜闹的声音, 他走过去, “朕来吧。”
床上的小儿一入他手, 就不闹了。
崇昭帝低声道:“抱你是父皇, 不抱就是陛下。你哪里知道朕昨日守了你一夜?人这般小,还挺有脾气。”
他伸手探了探,这孩子身上还是很烫,应该是难受的,一般小孩子肯定会哭闹不休, 幼子只是黏人了点, 也算懂事。
就是这隐约透露出来的倔脾气……
他摆摆手。
余公公很有眼色,拉着叶小远退到外间。
叶小远犹自不放心,回头看了眼, 余公公轻声道:“陛下晓得利害,外面太医都候着呢, 待会儿咱家也进去守着, 你不必忧心。陛下与你家殿下近三年了没怎么相处过, 这也是增进父子之情的机会。”
叶小远点点头。
他知道, 殿下在皇宫中能依赖的,现在只有陛下一个。
余公公看了眼他手中珍惜攥着的冬枣, 意味深长道:“你且好好守着小殿下,好日子就在后头。”
跨出殿门,叶小远轻声说:“殿下好,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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