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柳弈,有点儿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的视线在柳弈的脸上反复梭巡,最后落到了额角的伤口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赵携站起身,慢慢地走到电脑前。
他动了动放在左手边的鼠标,屏幕从休眠状态里亮了起来,回到了桌面。
屏幕右上角有一个黑色的对话窗口,这是一个暗网的聊天界面,此时上头正跳出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飞快地闪现,两秒之后,又迅速消失。
他的导师还在用这种方式跟他对话,劝他放弃对刚刚捕获的猎物下手的念头。
但赵携已经不想再看对方说了什么了。
他依然尊敬并且爱戴着自己的导师。
如果没有对方的指点,他一个相貌平平、满心自卑的社交障碍者,根本没法在网络上扮演一个成功、多金而又风流的高帅富,再步步为营设下陷阱,引诱到几个猎物上钩。
只是,这已经是最后了。
赵携知道,虽然他已经借着检修网络的机会,弄坏了紫调酒吧里的监控视频,但毕竟是在公开场合里直接绑走了一个人,只要现在睡在他床上的受害人的同行者报警的话,警方早晚会查到他身上。
所以,赵携非常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下手的机会了。
事实上,猎物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花心滥交者,又到底是不是死有余辜,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满满一整瓶的安眠药,还有胰岛素和注射器,只想最后享受一次杀戮和□□的快感,然后在警方找到他之前,来一个痛痛快快、没有痛苦的自我了断。
赵携关掉聊天界面,然后拔掉电脑电源,然后打开台式机的机箱,熟练地拆出里面的硬盘,又从工具盒里拿出一把锤子,叮叮咣咣将硬盘砸了个稀烂。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拿着电脑硬盘的残骸,走出房间,丢进了隔壁洗手间的马桶里。
身为一个程序员,赵携觉得,他擅长掩盖网络上的各种踪迹,已经能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他相信警方找到他和被害人的遗体之后,一定会调查他留下的电脑,而只要先毁掉硬盘,警察就很难顺藤摸瓜,找到他曾经登录暗网,还有和导师联系过的痕迹了。
处理好自己的电脑之后,赵携回到房间,先去查看了一下猎物的情况。
“喂、喂,醒一醒!你睡着了?”
他伸手在柳弈的脸上拍了几下。
柳弈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戚……小……小戚……”
半昏半醒之中,他轻声的念叨着恋人的名字。
赵携确认人还活着之后,再次站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把十厘米长的军刀,又拿出一卷尼龙绳。
他拿着这些,回到柳弈的床前,温柔地托住柳弈的后颈,将对方的脑袋搁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不用怕,不会让你疼的……”
赵携用安抚小孩儿一般低柔的语调,轻声说道:“我勒紧一些,很快就过去了。”
他抖开尼龙绳,将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了柳弈白皙修长的脖子上。
“两分钟……我保证,就两分钟……你就解脱了……”
赵携咧开嘴,唇角上挑,带着一种仿若梦游一般的,飘忽而诡异的微笑。但他绕着绳索的手指却明显地在发着抖,暴露出他其实非常紧张的事实。
这样的紧张和兴奋,来源于一种能够恣意掌握他人生死的,彷如天神一般高高在上,超脱一切的疯狂妄念。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身患绝症又无亲无故的社会底层的可怜人,他能够全然控制他的猎物的一切,他可以用自己想要的方式杀死他……
赵携捏着绳子的两头,在柳弈的脖子上打了个交叉。
只要一收紧,他就能牢牢勒住这个美人儿的脖子,像杀死一只蝼蚁那样,轻而易举地夺去他的生命。
接着,自己就可以在他还带着余温的身体上,纵情驰骋、快意发泄,干他一切想干的事情,最后剁下他的修长漂亮的十指,放进锅里精心烹煮,然后一根一根地啃个干净。
“看在你的脸这么好看的份上……”
赵携的手指在柳弈的脸颊上慢慢地抚摸了几下,“我就不割坏它了……”
柳弈挣扎着睁开了眼。
粗糙的尼龙绳陷入了他的颈部皮肤里,绳结压在喉头上,只要再施加一点儿力气,他就会就此窒息。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在真正感受到濒临死亡的时候,柳弈才知道,自己真的很不想死。
他明明还在最好的年纪里。
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
他才刚刚和他家小戚警官两情相悦。
“……”
柳弈嘴唇轻轻的蠕动了两下,在心中默默地向此时最惦念的人求助。
——小戚,来救救你家柳哥,好不好?
——只要把你家柳哥救出去,以后我……
他眨了眨眼,抖落下又一滴眼泪,然后在心中暗暗发誓。
——以后,我随便你爱怎样就怎么样了……
就在这一个瞬间,忽然听到很轻的“咔擦”一声,仿佛是电源跳了闸的声音,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赵携的这座房子位于鑫海市的东城郊,是当地村民的自建的三层小洋楼。
因为地皮不值钱的缘故,这一带的房子距离都很远,从高空俯瞰,就好似一把棋子随便往地上一撒,间隔毫无规律,而且十分的稀疏。
这时屋里所有的灯光都一同灭了,整个房间就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赵携跟触电一样,浑身一抖,将还枕在自己膝盖上的柳弈往外一掀,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而且他还处在即将动手杀人的亢奋之中,热血冲头之下,理智和智商都不在线上,只能想到“停电”这么一个可能性,于是慌慌张张地就想去摸自己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好获得一点儿光源。
可就在这个骨节眼上,房间的窗户传来了“咣当”一声巨响,玻璃被人从外侧打破了。
下一秒钟,好几个全副武装,头上还戴着红外线夜视仪的警官,从破碎的窗户里接二连三地跳了进来,将僵硬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的男人猛地扑倒在了地上。
“赵携,你被捕了!”
其中一人将凶手的两手反剪到身后,掏出手铐,咔擦一下将人扣了个结实。
戚山雨则几步奔到行军床旁边,扶住柳弈的后脑,让他从狭窄的床板上抬起头来。
“柳哥!柳哥!!”
他焦急的叫着对方的名字,又手忙脚乱地去摘他脖子上的绳子。
“你怎么样了?!”
柳弈勉强眨了眨眼睛,但他的视力同样还没有适应黑暗的状态,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在听到戚山雨那熟悉的声音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何为死里逃生,悬到了嗓子眼里的一颗心,终于又战战巍巍地落回了远处。
他闭上眼睛,用脸颊蹭了蹭戚山雨的手掌。
“好吧……”
在再次陷入昏睡之前,柳弈听到自己喃喃地说道:
“……你家柳哥说话算话,以后随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第97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3
柳弈被警方从赵携的旧宅解救出来以后,还没等来救护车,就倒在戚山雨怀里昏死了过去,任凭谁都叫不醒,可把一群刑警特警吓了个够呛,带队的安平东做主,直接警笛开道警车飞驰,将人送往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大医院里。
接到通知的医院见如此阵仗,自然不敢轻视,一路绿色通道送到急诊外科,照了颅脑CT,得出的诊断是轻微脑额叶挫伤合并轻度脑水肿,然后将人送进了ICU里面。
柳弈忍受着头疼、头晕和耳鸣的三重折磨,在ICU里时醒时睡,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到第四天情况稳定,才转去了颅脑外科的普通病房。
从那日开始,他的房间里从早到晚就没消停过。
来探病的,来录口供的,甚至还有几个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企图摸进病房,对他来个独家采访。
柳弈不胜其扰,在第四日傍晚,因为头疼又吐了一轮之后,就谢绝了一切无关人员的探访。
当然他的谢绝探访名单里,绝对不包括他家亲亲小戚警官。
只可惜虽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已经落网,但离结案还早得很,戚山雨只能白日东奔西跑,晚上再搭夜班公交车横穿大半个鑫海市,到位于城郊的医院照看柳弈。
如此两三天下来,戚山雨整个人都熬得憔悴了。
柳弈看在眼里,自然是要多心疼有多心疼,他对自家小可爱说自己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再过不久应该就能出院,劝人赶紧回家睡觉,明天别再来了。
可惜戚山雨经过柳弈遇袭失踪一事,整个人都跟只惊弓之鸟似的。
他只要想到那日看到他家柳哥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尼龙绳,软倒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怎么都叫不醒的模样,就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心慌难受,只有每天晚上陪在柳弈身边,才能感到心里那个被恐惧挖出来的大洞一点一点被重新填满。
于是戚山雨对柳弈的劝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没关系,反正你也快出院了,等你出院了之后,我就不用每天这么跑了。”
对他的这个回答,柳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看他家恋人平常对自己的态度要多软和有多软和,但柳弈知道,戚山雨本性其实非常固执,认准了的事儿,那是绝对不会被轻易说服的。既然他非要坚持,那就随他吧……
柳弈住院的第七天,深夜十一点。
今天戚山雨加班到特别晚,他堪堪卡在末班地铁停运之前,赶到医院,熟门熟路地搭电梯,直奔颅脑外科住院部所在的十三楼。
探病时间早就过去了,不过戚山雨这几天每日出入病区,值班的护士小姐姐们已经对这个迎进帅气的警官眼熟得不得了了,很坦然地就把人放了进去。
戚山雨穿过长长的走廊,在西侧尽头的单人病房门前停下,伸手推开门。
房间里传来年轻男孩儿爽朗的大笑声。
戚山雨先是一愣,再仔细往里面一看,才发现笑的是医院里的小护工。
因为脑挫伤需要安静卧床休息的缘故,柳弈平日里连上个厕所都诸多不便,于是就聘请了这个年轻的护工,在小戚警官不在的时候照顾自己。
这会儿也不知柳弈跟他说了些什么,把人逗得非常开心,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大半杯水都快要泼出去了。
“咳。”
戚山雨有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