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戚警官,你来啦!”
小护工脸上还带着未收起的笑容,转头看向他,“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
“嗯,好。”
戚山雨绷着脸,接过护工手里的杯子,朝他点了点头。
小护工拎起自己的小书包,屁颠屁颠儿下班了,出门后还不忘替他们把病房的门板关上。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戚山雨试了试杯子里的水温,觉得有些凉,又朝里面兑了一点儿热水,然后盖好盖子,插上吸管,送到柳弈唇边,“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柳弈就着戚山雨帮他端杯子的动作,喝了几口水,然后伸出手,在自家恋人脸颊上摸了一把,“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酸溜溜的?吃醋了?”
戚山雨被说中了刚才心头那一闪而过的小情绪,不过他并不回答,只抓住柳弈的手,在恋人的手心里啄了一口,又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皮。
“你的伤口……快好了吧?”
他用手指轻轻地撩起柳弈的刘海,露出额角的一块纱布。
“嗯。”
柳弈用小指头勾住戚山雨的手指,亲昵地蹭了蹭,“明天就拆线了。”
当时赵携用一把六角螺丝起子给柳弈来了一记狠的,除了把他敲出了个脑震荡之外,还在他的额角留下了一条足有两公分的伤口。万幸位置比较高,大部分在头皮上,剩下一点儿用刘海遮一遮,也就看不出来了。
“就是以后不能梳大背头了。”
柳弈笑着调侃了一句,“而且还得谨防发际线后退。”
戚山雨闻言,唇角上挑,也露出了一个浅笑。
“怎么了?”
柳弈用小指在戚山雨的掌心画着小圆圈,“你看起来精神很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戚山雨摇了摇头,沉默了半饷后,才说出了一句话,“昨天晚上,赵携死了。”
“什么!?”
柳弈失声惊叫,松开还在跟恋人调情的手,往枕边一撑就想坐起来。
戚山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别急,好好地躺着,听我说就行。”
柳弈只好乖乖地又睡平了。
“赵携是昨天深夜在看守所里自杀的。”
戚山雨说道,“他用裤腰带在床头系了个绳套,然后躺在床上将自己吊死了。他做得很隐蔽,还用被子遮住了脖子上的绳圈,连监控都看不出来,直到第二天看守才发现他的尸体。”
身为一个法医官,柳弈当然知道,只要操作得当,就算是躺姿也可以上吊自杀。
“其实,我能猜到,他是早就不想活了。”
柳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赵携这人吧,确实很可恨,但细究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虽然柳弈差一点儿就死在了那人手里,但知道了他的过往之后,比起怨恨,柳弈感到的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惋惜。
从受害者到加害者,赵携这八年间的心路历程,本就是个非常可悲的故事。
“我们在赵携在市内的出租屋垃圾桶里找到了万力行被烹饪过的手指残骸,加上现场找到的军刀、氟烷等物证,还有这几天他的口供和现场指认,已经可以确认他就是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了。”
戚山雨说道,“但有一点,他到死也从来没有承认过,真有‘导师’这么一个人。”
“导师”这个词,是柳弈被赵携绑架的时候,亲耳从凶手的口中听说的。
等他获救之后,警方来向他问询口供时,他也将这个细节跟安平东他们说了。
只是后来警方向嫌疑人求证的时候,无论如何盘问,赵携都决口不肯承认有这所谓的“导师”的存在,加上赵携租住的出租屋和老家的电脑硬盘都被他弄坏了,警方的技术人员也无法从中获得线索,就更没有证据验证这一点了。
而现在,所谓人死如灯灭,现在凶手在受到法律制裁之前,就先死了,四个被害人也就再也无法从他身上讨回公道,而这桩杀人案本身的一些疑惑,或许也就此将被凶手永远的带进坟墓里了。
“我相信你当时没有听错,确实有导师这么一个人的。”
戚山雨坐在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低头在柳弈嘴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柳弈点了点头。
虽然当时他被脑震荡的后遗症折磨得生不如死,后来再回想的时候,关于他曾经和赵携说过些什么的记忆,在某些部分甚至还有些模糊——但柳弈非常肯定,那时候,自己确实听到了“导师”这个词。
而且,像赵携这么一个性格木讷、寡言少语的死宅,即便是在网上,想要扮演一个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后来警方曾经找差点儿变成第五个受害人的李瑾仔细询问过证词。
根据李瑾提供的聊天记录,他在网络上认识的赵携,博学、幽默、多金而且能言善道,完全就是一个人生赢家的模板。
而这个游走在网络中的凶手,很轻易地就获得了李瑾的好感,并且在对方提出那天晚上在紫调酒吧见面的时候,李瑾也一点儿没有意识到这其中隐藏着一个何等致命的陷阱。
柳弈和戚山雨都觉得,应该有那么一个人,他知晓赵携的所有罪行,并且担任“导师”的职责,指导凶手如何选择猎物,如何扮演一个完美情人,如何诱骗被害人上钩……
只可惜,随着赵携的死亡,他们已经失去了找到这个隐藏在真相之后的幕后黑手的全部线索了。
“对了,小戚。”
柳弈伸手捞住戚山雨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压低下来一些,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我好像还没谢谢你呢……”
他将舌尖探入戚山雨的口中,抵住自家恋人的舌根,挑逗着摩挲了两下,“谢谢你,及时赶到……”
第98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3
“嗯。”
戚山雨含住柳弈的下唇,轻柔地吮着。
当时他在紫调酒吧的保安队设备房里, 发现位于停车场入口和出口的两个监控摄像头竟然双双坏掉的时候, 是当真非常绝望的。
但保安队长却说, 黄昏时他交接班的时候还查看过, 当时各个监控明明还是好的, 怎么就能这样赶巧, 偏偏在这个时候就正正好的坏掉了。
虽然戚山雨当时心乱如麻, 但他随即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上一桩案件里面, 被杀的万力行购买的房子所在的小区监控,也是刚刚好在凶案发生的前几天, 忽然就坏掉了。
因为那附近的单元楼已经很有些年头, 维护也不怎么到位的缘故,小区监控啊、路灯啊什么的,隔三差五就会坏一坏的, 当时警察也只以为这是个巧合,没有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
但是戚山雨想到, 万力行购买的商品房也位于开发区里, 和紫调酒吧的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左右!
如果仅仅一次监控坏掉还能算是“巧合”,那么同样的巧合连续发生两次, 就一定很有问题了。
紧接着, 当他注意到安保队长将放在左手边的鼠标, 挪到右边的时候, 顿时想起柳弈曾经提过的一句话:虽然不敢肯定,但凶手很可能是个左撇子。
戚山雨当即向紫调酒吧的安保队队长追问, 上一个使用这台电脑的人是谁?
安保队队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了个一脸蒙圈,连忙将整间酒吧里的所有保全通通找来,互相询问过之后,才确定不久前有个网络维护人员刚刚来给他们检修了网络系统,那人好像确实是个左撇子。
至此,所有线索全都串联到了一起。
警方很快从网络公司确定了嫌疑人赵携的姓名和住址。
他们赶到赵携在市内的公寓时,发现他并不在家,但却在他的厨房垃圾桶里发现了他啃食过的属于人类的断指残骸。
有了这关键性的证据,专案组立刻争分夺秒连夜展开调查,终于在赵携即将动手杀死柳弈的前一秒,及时赶到了。
现在戚山雨每次回想起找到柳弈时,所看到的令他恐惧的一幕,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一阵的后怕。
他完全不敢想象,若是当时迟了那么几分钟,自己就可能已经失去这个人了。
戚山雨吻着柳弈的嘴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他心中那股强烈的余悸得以平复。
两人脸颊相贴,绵绵密密地又亲了一会儿。
等到他们分开的时候,都已是脸颊发红、气喘吁吁了。
“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戚山雨站起身,想去打开搁在角落里的折叠床的时候,柳弈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柳弈往病床的一侧挪了挪,让出半张床的空间,“来,上来。”
戚山雨摇摇头,“不了,床太小了,而且等会儿护士要来查房的。”
“这床可比你房间的床宽多了。”
柳弈笑着轻轻拍了拍床垫,“还有,护士刚刚已经查过房了。”
戚山雨依然露出迟疑的表情。
柳弈的手指缓缓地摩挲他的手腕,放软了声音,语调中还带些许恳求的意味,“没事,我们把床帘拉上,就算有护士进来,她们也瞧不见的。”
戚山雨心想,单人房你还拉床帘,是不是把别人都给当傻子了?
但转念一琢磨,反正他这些天每日都来陪夜,病区里的护士们应该早就看出两人关系匪浅了,又何必欲盖弥彰自欺欺人,躺一块儿就一块儿吧。
打定主意之后,戚山雨到浴室里洗了个战斗澡,换上睡衣,钻进了柳弈特地给他腾出的半铺床里。
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挤在一床被子里。
柳弈蜷在被窝里固呦了两下,发现侧躺的姿势有点儿不太得劲儿,干脆扒拉着戚山雨的肩膀,让他躺平了,然后将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舒舒服服地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对了。”
戚山雨任由柳弈枕在自己肩膀上,用另外一边的胳膊,帮他拉了拉被子。
“你一直都很想知道的,为什么赵携要杀害李曼云的问题,我们已经审过他了。”
柳弈侧过头,看向自家小戚警官,“哦?为什么?”
戚山雨回答:“赵携说,他其实并不认识李曼云。只是当时他听到那姑娘和同伴在街上聊天,曾经大声嘲笑过同性恋,说他们都是变态,都活该得艾滋病死掉……”
他顿了顿,“所以,赵携就跟在李曼云身后,在暗巷里将她杀害了。”
柳弈皱起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便李曼云可能确实说了一些偏激得过了头的话,但无论对别人的性取向是何种态度,也绝罪不至死。
在柳弈看来,李曼云那么一个花季少女,绝对不应该因为几句口舌之快就丢了性命。然而,逝者不可追,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结果,嬴川做的犯罪人格侧写,就只有对李曼云的死亡原因的猜测是对的。”
柳弈想到了嬴川曾经引用的《单刀会》的唱段,也就只有“豁口截舌”四个字让他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