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们又察觉到了更重要的异常。
庄越找到了营业用的外间店面与店员休息室相连的那扇门,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他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黄炳添死了。”
庄越面色沉凝,“有人先一步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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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戚山雨等人找到了“阿炳理发”的店主尸体的同时,鑫海市第二人民医院正陷入了兵荒马乱的状态。
“人已经移进隔离病房了。”
感染科的科主任是个少白头,年逾五旬已是一头白发,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长。
在医生这一行里,显老是种优势,这让他给病人和家属的第一印象总是格外可靠,格外值得信任。
然而此时感染科的这位主任穿这一身“大白”的装束,隔离服里的汗水唰唰往下淌,连眼镜都沾上了一层水雾,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让他大汗淋漓的根本原因不是热,而是他们接了个极棘手的病人。
“确定是拉沙热吗?”
两名警官同样打扮成“大白”的样子,跟着主任从曲折的换衣间进入内走廊,再穿过隔离门,进入消毒区域,最后才是安置了患者的隔离病房。
“是的、是的!”
主任一连重复了两遍,“已经从他的血液里分离出病毒RNA了!”
确诊标准警察们不懂,他们只需要知道院方能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复就行。
每间隔离病房只有一张床,此时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口中插了气管插管,身上大大小小连了几十条管子,眼皮半闭不闭,露出一条缝的眼球没有任何反应——妥妥儿的昏迷状态了。
“他病得很重。”
主任向警察们解释,“复杂的我也不说了,只简单归纳一下,他这是重症,刚发病时又没有经过规律治疗,也不知耽搁了多久,家属又给他吃了什么药,送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现在他多个器官出现衰竭,凝血功能也异常……”
他隔着护目镜看到警官的眼神,立刻明白了对方想问什么:
“总之,我们只能尽量,能不能好转,我们说不准。”
警官们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来到病床前,检查床上昏迷不醒之人的情况。
一个警察抬起手肘,撞了撞自己的搭档,“你看,他胳膊上的那个!”
另一个人也注意到了,“咬痕!”
是的,这个不知名患者的左臂上有一个结痂了的牙印。
就算不是法医,有经验的刑警也能一眼看出,从形状、大小和牙齿的排列方式来看,那牙印明显是属于人类的!
两人隔着护目镜交换了一个兴奋的对视。
——他们终于找到这条“大鱼”了!
第064章 3.triangle-14
7月25日,星期一。
午夜十二点四十五分。
距离早上的上班时间还有七小时有余,市局七楼却灯火通明,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知情人只消抬头看上一眼,就知道刑警队那边肯定又来“大活儿”了。
“找到了!就是他!”
从明珠市来的闻礼祥闻警官指着屏幕里的男人,兴奋地大叫起来。
电脑屏幕里,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夹在来往的路人里,在屏幕前经过,除了身材高壮些之外,一点都不显眼。要不是他们有目的地进行搜索,大概率会漏掉这个人。
这是与“阿炳理发”相隔一个路口的一户民居的民用监控摄像头,虽然清晰度很一般,但因为角度刚好的关系,屏幕里能清楚地看到男人特地转到一边的帽檐上有一个颜色很深的“T”字。
“就是这顶帽子!”
负责操作电脑的警察在小闻警官兴奋的叫声中暂停了视频,所有人一股脑儿凑过去,脑袋挨着脑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个清楚。
“应该没错了。”
庄越庄警官确认过屏幕里的画面,又转而看向手中的截图,两两对比后,对一旁的沈遵沈队长说道:“确实是同一顶帽子,而且身形和走路的姿势也很像,应该是一个人没错了。”
警察们正在与“阿炳理发”对比的,是他们从市二医院住院部出入院处拿到的监控。
事实上,就连沈遵沈大队长也没想到,两个案子会以这种方式迅速并案。
昨天中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十三个小时之前,戚山雨等人发现了死在自己的小理发店内室的黄炳添。
他的死因很明确。
负责尸检的冯铃很快给出了结论:黄炳添先被钝器多次敲击头部,在奄奄一息之际又被剪刀从斜侧方插进喉管里,刺穿了多条大血管,血液倒灌进呼吸道,失血过多和窒息同时而至,很快就死于心肺循环衰竭。
同时,冯铃还告诉了他们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
因为小戚等人发现得及时,法医们能很准确的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黄炳添被发现时,大约只死了一个小时。
“阿炳理发”店内的监控被人关掉,连接监控的平板电脑被暴力拆下后带走,且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查知识,没有在店内留下新鲜的指纹。
更遗憾的是,“阿炳理发”是一家对外营业的商店,就算生意清淡,但毕竟店内客人来来去去,排查可疑DNA的工作量极大,而且结果排查起来也会非常费时。
好在死者遇害的时间非常明确,有了冯铃提供的这条重要线索,警方要追查凶手就变得容易多了。
几乎一分钟不耽搁的,警察们挨家挨户采集了“阿炳理发”附近的监控摄像头记录,把范围锁定在九点到十一点三十分两个半小时内,开始逐一排查可疑人员。
与此同时,市二感染科报了一张特殊的传染病卡,说他们收治的一名患者,确诊了是在国内鲜有上报的“拉沙热”。
这种在西非小范围流行的传染病,在国内只有个位数的上报记录,且无一例外都是输入性病例,感染者有明确的近期旅非史。
而最近一桩拉沙热的上报记录,正是漂进明珠市绿水港港口的“幽灵船”上的21号女死者。
公卫系统接到市二上报的拉沙热传染病报表后,敏感地察觉到二者可能有关联,立刻与专案组取得了联系。
一听这件事,明珠市和鑫海市两地的警察都沸腾了。
奉命到市二调查的警官们很快在病人的左臂上发现了一个齿印,从大小和形状来看,九成九是属于人类的。
——21号死者曾经在反抗暴行时咬伤过对方,并将他的DNA留在了自己的口腔里。
有了牙印,以及DNA的双重证据,警方立刻就肯定了,那个躺在市二感染科隔离病房里只剩一口气的病号,就是在十天前劫杀了“幽灵船”的凶徒之一。
这可惜,这人确实病得极重,连医生都说不准他能不能挺过去,就更别说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意识,接受警方的审讯了。
好在,警方可以顺藤摸瓜,抓住更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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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炳添,48岁,D市人,在鑫海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近十年来一直在桃林村经营一家小理发店。”
沈遵将黄炳添的证件照贴到会议室的白板上,对下面坐的警官们说道:
“我们调查过了,认为他很可能是一个情报贩子,兼做赃物的销赃生意。”
黄炳添的案底很不干净,进出过局子好几次,不是什么严重的罪名,最长一次也就被判了一年半,但经验丰富的警察能通过这些记录判断出他捞的“偏门”多半与港口走私有关。
“昨天,在他的围裙口袋里,我们发现了‘这个’……”
沈遵将一张照片贴在了死者头像的下方。
下面有人提问:“那是什么?”
“是南洋金珠,很值钱的玩意儿,这种大小品相的一颗得几万块吧。”
沈遵顿了顿,又补充道:
“苏禄国是它的最大产地。”
“哇哦!”
下面有警察发出了感叹声,“船是从苏禄来的,珍珠也是苏禄国的,说是凑巧,那也太凑巧了!”
“是的,不是凑巧!”
沈遵的语气非常坚决,“我们怀疑,其中一个犯人从‘幽灵船’上得到了这颗珍珠,去找黄炳添销赃时,两人因为某些原因起了争执,犯人杀了他。”
理发店的内室被凶手翻得一团乱,现金和值钱物品几乎被洗劫一空,说明凶手很可能就是为了图财的。
然而普通的入室抢劫一般不会发生在周日的早上,也不会以开着的店为目标,而且很少有劫匪凶残至此,谋财外加害命,杀人手法还如此“专业”。
结合莫名出现在死者围裙口袋里的“金珠”,专案组经过一番讨论,认为凶手或许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抢劫”的念头来的,而是想找这个二道贩子销赃的,只因销赃不成才改而抢劫杀人罢了。
——那么,凶手为什么不等风头过去,而是急着现在就要销赃呢?
结合他把理发店内室洗劫一空的行径来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凶手非常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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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他要钱给他兄弟治病。”
沈遵贴出了躺在病床上的嫌疑犯二号的照片,在他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箭头,指向一个问号,并在问号下方写了“兄弟”二字。
还在明珠市奋斗的法医们已经确认了,参与□□21号女死者的凶徒有两个,且从DNA反应的亲缘关系来看,二者大概率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现在兄弟之中的一人感染了拉沙热,生命垂危,另一人不得不把他送进医院,如此一来,便不可避免地需要筹措大笔的医药费了。
为了证实猜测是否正确,警方调出了市二医院出入院处的记录,找到了给该拉沙热患者办理入院手续的人。
办理入院手续的男人是个身材高壮的青年,戴着口罩和一顶鸭舌帽,办手续时一直低着头,监控摄像头能拍到的部分不足以进行面部识别。
不过这个打扮,已经毋庸置疑很可疑了。
要知道那时可是凌晨三点多,在医院里戴口罩很正常,还要戴顶鸭舌帽,并把帽檐压到眉下可就一点都不正常了。
虽然没法子直接从监控里看到凶徒的样子,但对方的衣着打扮、走路姿势等都是很重要的情报。
果然,在仔细排查黄炳添的店面附近的监控时,他们找到了这个“帽子男”。
与在医院时相比,男人换了衣服和裤子,但帽子怕是没有多余的,还是同一顶,只是男人把帽子正戴变成了侧戴,视觉效果看起来就很不一样了。
可惜这点小手段还不足以骗过经验丰富的警察。
“就是他,这个帽子男。”
沈遵将两张截图——一张来源于出入院处的监控,一张来源于理发店附近的民用监控——把它们一上一下贴在了那个问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