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却望着萧扶凃道:“殿下,我没有大碍,你不要担心。”
“谁担心你?”萧扶凃嗤道,“孤会担心你?你以为你是谁,怯玉伮,你在孤心里什么都不是,孤不可能忧惧半分。”
他说得斩钉截铁,可明明双眸湿了,殿内又不会下雨,口是心非的太子殿下,让林笑却想装傻都不成。
“嗯,”林笑却低声道,“我知道了。”
萧扶凃看着林笑却这虚弱苍白的模样,慢慢松开了手,可林笑却还是微垂着眼眸,仿佛再没有其他话跟他讲。
萧扶凃倏地紧紧抱住了林笑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怯玉伮,你学会了喜欢,可怎么就是学不会——”学不会喜欢孤。
萧扶凃没有说完,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林笑却面前求爱。
他做不到把自己完完全全剥开了给林笑却看,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诗书礼易学了个遍,衣裳穿上了就脱不下,浑身赤。裸。裸给林笑却瞧只会让他难堪。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笑话。
说一遍已经足够,说多了黏腻恶心让人厌恶。
萧扶凃心道,今天就当林笑却没有说过喜欢谢知池的话,若有下一次,他绝不会就这样轻飘飘放过。
萧扶凃松开手,见林笑却乏力不堪的模样,心中郁怒又起。
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真是……萧扶凃静默半晌,将情绪压了下去。
“怯玉,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萧扶凃低垂着眼眸,他在伤心的时候会这样唤林笑却的小名,省掉一个伮字,就只是唤他怯玉。
林笑却前世缠绵病榻,很早就离世了,那些繁复的情绪复杂的情感都与他无缘,陪伴他的只是药粒药水。每一种入口的药,苦涩都是不同的,有的让人犯恶心,有的带点腥甜,有的味道密密麻麻的,只要入了口,就一下子将整个感官都夺走。他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清,只是苦,苦到了骨子里,苦到了血液中。
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咽下去,强忍着恶心咽下去。
林笑却很想给萧扶凃肯定的回答,他也不想折腾自己,雨中长跪真的很冷很疼,小腿都青肿了,山休一定给他上过药,他现在才没脑袋和小腿一起疼。
药很苦,不想喝,头很疼,晕乎乎的只能忍。他也想好好地不管不顾地活下去,可是不行,他活下来是有代价的。
他需要扮演好这个炮灰攻,在需要走剧情的时候走剧情。
接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他还得想办法救走谢知池,随后被囚禁,被当做人质,自尽。
林笑却问233:【我没有试过自尽,会不会很疼。】
233安慰道:【很快的,宿主别怕,你只要自尽了,我就会尽快带走你,我们去下一个世界。】
林笑却道:【233,你和我以为的那些程序不一样。你仿佛有感情。】
233道:【我安装了模拟人性板块,系统和宿主是互利互惠的关系,拥有人性关怀,才能与宿主相处得和谐、长久。】
萧扶凃望见他的笑,连伤心都忘了。
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抚上林笑却面庞,林笑却的笑容愣住,他躲开了。
萧扶凃掩饰性地抚上林笑却的额角:“你头发乱了。”
萧扶凃将碎发捋到他的耳后,指尖状似不经心触到了耳垂,林笑却低垂着眼眸,耳垂泛起点点的痒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
萧扶凃突然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要置气。怯玉身体弱,病怏怏的,有些小性子他哄着便是,非要跟怯玉逆着来,那么多的光阴消散在指尖,虽希望怯玉长命百岁,可萧扶凃心中知道,那不可能。
萧扶凃捧起了林笑却的脸庞,他问:“孤有那么难看吗?你垂眼作甚。”
双手的温热贴在脸颊,林笑却搭上萧扶凃的手腕,想推开他。
萧扶凃道:“孤给你讲故事,别推开孤。”
缠绵病榻是很无聊的,古代世界也没有太多的娱乐,林笑却喜欢听故事,山休托侍卫们在外买了很多的话本,经常讲给林笑却听。
但偶尔,林笑却想听听真实的故事,萧扶凃讲他的所见所闻是很真切的,在少年萧扶凃亲吻林笑却之前,他们几乎亲密无间。
萧扶凃出宫回来,就会爬上林笑却的床,一边搂着他,一边给他喂宫外买来的零碎糖果。
林笑却含着糖,躺在萧扶凃胸膛里,听他绘声绘色地讲宫外的事。
春三月,携家带口踏青山的平民百姓;夏热时,扇着蒲扇的说书人;秋风起,枫叶从脚下直烧到山腰;冬雪落,风霜飒飒淋得他满头满脸。
还有烨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哪家的公公跟儿媳扒灰,哪家闹出真假千金的怪事,哪个大臣老不死的纳了七八房小妾……
雅的俗的萧扶凃都不忌讳,全讲给林笑却听。
林笑却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萧扶凃说,等林笑却好起来,他就带他出宫去。
“宫外的世界是宫内的延伸,”萧扶凃说,“但宫外人多,人一多事情就复杂绚烂了无数倍。”
“烂也烂,淤泥地;好也好,四时景。等你这次病好了,我们就多出去走走,总躺在床上未免太无趣了些。”
林笑却当时说了好,但病好后没多久,萧扶凃就亲了他,被太傅发现,之后又是一系列的事,渐渐就疏远了。出宫游玩的事也没了下文。
思绪回笼,林笑却仍是执意推开了萧扶凃,他用的力气不大,病还没好很是乏力,但萧扶凃看见他的坚决,浑身的力气也不得不散碎,就那样被林笑却乏力的手推开了。
萧扶凃狼狈地垂着手,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的,他又扬起那双高傲的眼眸,直直地凝视林笑却。
“你病没好,不想听故事很正常。是孤考虑不周。”萧扶凃藏起了他的情意,仿佛只是面对一个打小亲近的兄弟,“孤之后再来看你,你好好保重,不要再做些让人瞧不起的蠢事。”
萧扶凃刺了一刺林笑却,说出来后有些后悔,但见着林笑却并不在意的模样,后悔又成了恼意。
他说什么做什么林笑却都不在意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
或是留着牙,去咬怯玉。咬得怯玉哀哀地唤他:殿下,殿下……
萧扶凃喘了一息,为这白日宣银的想象。
他扭过头,本该走了,但磨磨蹭蹭,就是不想走。
他看着殿内的蜡烛,想到了继续逗留片刻的理由:“都说了不要总是阴阴沉沉的,大白天不开窗点蜡烛,不闷么。”
萧扶凃站起来,缓缓走到宫灯处,慢慢吹熄了灯内的蜡烛。殿内顿时昏暗了下来。
林笑却不喜欢这样的昏暗,他喜欢亮堂,越是亮堂他就越能忘却己身的不适。他能看清殿内的一切,这有助于他转移注意力。可如果昏暗下来,他能抓住的只有自己了。
疼痛也没了藏身之地,从他的肌理里冒出来翻腾翻涌,火一样灼烧着他,让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疼,林笑却抿着下唇,小腿是不是应该再擦一回药,怎么又疼起来了。
萧扶凃打开了窗,窗外的光斜射进来,林笑却仿佛从窒息里挣脱,他望向光亮处,萧扶凃正转过身来。
他背着光,灰了几个度,反倒衬得那眼眸中的情愫越发明显。
林笑却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扭过脸去,不看他。
挫败爬上萧扶凃的眉眼,他的腰板挺得更直,双眼更加矜傲。他站在那里静静地居高临下地凝视林笑却,直看得林笑却不自在地垂下了面庞。
萧扶凃道:“孤走了。”
林笑却没有反应。
萧扶凃又道:“这次真走了。”
林笑却收敛了情绪,抬起脸庞客气道:“不送。”
萧扶凃凝望片刻,未再多言,矜傲冷淡地转身离开。
出了殿门,那股支撑他的郁气消散,他踉跄了一步,但望着太监宫女们,萧扶凃所有的脆弱与悲意都收了起来。没有任何一个宫人,能从太子殿下身上瞧出弱势来,他永远是大邺王朝最合格的储君。
萧扶凃走了,山休才进殿来。他端着一碗淡粥,刚出炉放了会儿,现下正合适入口。
林笑却没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不要了。
山休本准备再劝,但见到林笑却抚着小腿,猜到是又疼了,连忙放下粥,拿来药替林笑却敷。
指尖碰上主子的腿,山休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
山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林笑却衣衫下的肌肤,林笑却乏力的时候山休伺候他沐浴,浑身就没有没见过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每次瞥见或触碰,都如同初次般,就没有习惯的时候。
他的指尖裹上药轻柔地抚摸林笑却,头脑昏沉阴暗发热,像是湿了的木材燃烧,黑烟滚滚呛着他的脑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意识不到,就只有眼前的主子,在黑雾之中,如同一尊静静的玉石雕像。
盈润的光,莹莹微凉,被亵渎的神像,山休跪了下来。
山休跪在床榻旁为林笑却敷药,他为自己方才的心动神摇赎罪。
奴才就应该跪下,而不是想着爬到主子身上去。
爬上去又能做什么,他一个阉奴。
第4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04
地牢里,几只白烛的光,苍白了虚弱的影。
谢知池被杖责后,牢卫提他进监牢,血还在滴滴地流淌。
牢卫一边用锁链绑住谢知池的手脚,一边道:“您别怪小的,小的只是行刑,上头的命令不敢不从。”
“本来是要阉了您的,林世子长跪雨中为您求情,陛下改为了杖责。”牢卫道,“陛下一会儿过来看您,您知趣些,没准就被放出去了,也不用留在宫里当个奴隶。”
牢卫跟伺候皇帝的太监张束有点关系,是张束远房的亲戚,张束透露了那么点皇帝的癖好,牢卫绑好谢知池的手脚,觉得不够卑贱,道了声:“得罪了。”
又将锁链在谢知池脖子上绕了圈:“小的也是为大人好,咱们这些卑贱之人,不在陛下跟前当狗,也是在别的贵人跟前当狗。您能攀上大邺的帝王,能跪在陛下跟前当条被宠爱的狗,已经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事。”
“大人啊,您现在从了陛下,还能有站起来当人的那一天。您要是一直犟下去,恐怕最后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牢卫绑好了锁链,又摸了把谢知池的血沾他脸上,突显一个可怜可悲。
“小的知道,您是状元郎,心高气傲不愿,可人要活着,骨头被打断了也得活着。”牢卫平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这次是张束暗示了,牢卫才说出这么些话来。
牢卫锁好谢知池站了起来,守到牢外去。他打定主意,到时候陛下来了,若没叫他们下去,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响,他也绝不转过身来看上哪怕一眼。
好在皇帝没有让人听墙角的习惯,一来就让牢卫们都下去了。
皇帝萧倦看着牢里狼狈不堪的谢知池,屈尊降贵踏了进去。
这几乎是萧倦来过的最脏的地方,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稻草,挥之不散的腐臭,血迹斑斑的刑具,有的刑具上还沾了碎肉。
萧倦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了谢知池身上。
打得挺惨,还在喘气倒没死。
锁链缠身,再多的傲气也只叫人觉得笑话。
都狼狈成这样了,那张好面孔仍是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难怪丞相家的公子和怯玉伮都瞧上了。
萧倦缓缓靠近谢知池,他蹲下来,掐住谢知池的下巴,看着谢知池不从的一双眼,倏地就掐住他后颈将他按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