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声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一点点靠近,下一秒,十来个跟刚刚一模一样的怪物破门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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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道观内已无声响,席屏之放下竹笛,鼻翼间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信步从林中走出,待走到道观门口,瞳孔却是一缩——
门内血流满地……那三个松风下的拦路虎的确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然而,除此之外,他的那些“孩子们”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四肢俱断,有的整个人被横切开来。
一个人披着半身血污,背对着他站在道观正中心,低垂着头,肩膀剧烈颤抖着,这时,席屏之听见了那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里的古怪声音。
像悲泣,又似是狂喜的狞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席屏之呆在当场,仿佛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那人垂在身畔的左手上握着一把短匕,造型诡异,柄似鸟首,刀背浓黑,刃口却雪亮。
笑声渐敛,恶鬼缓缓转过身。
席屏之腿一软,“咚”一声双膝着地,他瞪目凝望,只见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血红一片……跟五年前鬼面下的那双眼睛一般无二。
“叩……叩见门主!”
席屏之结结巴巴道,薛凉月慢慢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神色中看不出半分情绪,他看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席屏之……你是席裘的徒弟,对不对?”
那声音轻柔舒缓,颇为动听,甚至有点和蔼可亲。
席屏之却忽然涕泪横流,他跪伏在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门主饶命!实乃赵护法威逼,在下无奈,才违心行事,望门主饶恕在下一命!”
薛凉月轻咳两声,“是赵汩么……”
“是!”席屏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咬牙切齿骂起来,“都是赵汩那个奸人!自从门主您仙去……离开以后,整个血衣门就成了赵汩的一言堂……”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一颗小石子从他的眉心穿过。
席屏之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旋即颓然侧倒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薛凉月又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山风簌簌吹过,他半边没被血浸湿的单衣被风吹起,猎猎而舞,更显得他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吹跑。
他转身走进道观,将里面三个晕倒的活人拖出来,随手扔在山岗上,再将席屏之的尸体踹了进去,随即以茅草为引,点燃了整座道观。
熊熊烈火,照彻长夜,魑魅魍魉与青面獠牙的三清神像一起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灰烬。薛凉月站在火光面前,伸出手,仿佛在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乍然落下一片落叶,薛凉月瞳孔一缩,抬头,只见树梢轻颤,一只夜枭振翅,划破夜空,高飞而去。
除此之外,那儿什么也没有。
然而下一秒,冰凉的剑刃抵在了他的喉头,黑暗中一个格外欠揍格外讨厌的熟悉声音响起,莫远咬牙切齿地笑道,“娘子,你真会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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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皇宫内。
广袖长袍的男子高坐殿中,金线绣成的飞龙从他腰腹处盘绕至袖边,张口欲吞吐云雾。他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眉梢上挑,样貌昳丽。
美则美矣,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双眼半阖,眉目间尽是倦怠。他手撑着头,斜靠在龙椅内,手捧金盘的小太监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口低头看鞋。
暗探跪在金阶下,汇报道:“十日前,武林盟主林卷海在沉水被刺,有人目击称是一个名为颜容的富商杀的,浮玉山正悬赏通缉此人。”
慕璟问:“鹰部的人?”
暗探:“不知。此人似乎与合欢宗有些干系。”
慕璟放下手,略坐直了些,从金盘中取了杯热茶,啜了口,神色间依然淡淡,“知道了,下去吧。”
暗探:“季堂主还托属下带了封信。”
听闻这句话,慕璟动作顿了顿,道:“拿来瞧瞧。”
暗探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匣,站起身,一步步踏上金阶。
他低着头,恭敬地将铜匣递与龙椅上的男人,就在慕璟伸手去接的时候,异变陡生!
暗探手里的铜匣“砰”的一声落地,他手里竟藏着一把短剑,剑刃被毒淬出了幽蓝色,他一把握住,猛然向前刺去!
然后他停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剑刃离天靖帝的心口只有一指之遥。
站在慕璟身后当摆设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向前踏出一步,身形飘若鬼魅。他站在慕璟左侧,左掌虚按在刺客胸前,刺客双目圆睁,就这么僵硬了片刻,颓然向后倒下,尸体沿着金阶缓缓滑到地上。
如果有人切开这刺客的胸口,会发现他的心脉在是一瞬间被震断的。
那小太监收回手,金盘甚至还稳稳端在手上。
慕璟淡定地将茶杯顺手放回盘内,“你这杀人的手段倒是干净。”
周堂玉低声道:“御前不宜见血。”
慕璟笑了笑,道:“去把铜匣捡起来。”
周堂玉迟疑道:“陛下,这信……”
慕璟道:“信是真的。十七身上的是度思虫,用一次就作废,他们打不开玄机锁,便把这宝贵的机会用在了刺杀朕上。”
周堂玉低头,赞叹:“陛下英明。”
他小步下阶,将铜匣捡起,恭恭敬敬将其递到慕璟手中。
慕璟将铜匣在手中摆弄了一阵,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铜匣忽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侧面一个小盖子弹开。慕璟从中抽出一张纸片,将铜匣放入金盘中。
每把玄机锁开锁方式都不相同,而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这把锁的开法,寄信的人,收信的人,与造锁的人。最后一个早已是个死人。
信上只有三行字:
海晏王次子未死,鹰部正在寻找。
世子无异动。
姚公子安好。
言简意赅,是季无松的风格。
看到最后一句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阅毕,他将信纸漫不经心地握入掌心,吩咐道:“不必太在意……盯紧鹰部,但不要打草惊蛇。他们爱找人找好了,十七年前海晏王还在的时候倒还可以多看他们一眼。”
“……现在,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野鹫而已,多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小海晏王,又有何区别?”慕璟神色随意的笑着。
再摊开手时,信纸已化为齑粉,粉墨飘扬落在金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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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是熟悉的马车。
不同的是,车更破了,道路也愈加颠簸了,晚风凛冽,寒意逼人,路边枯枝张牙舞爪,满目凄凉之景。
莫远侧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手上拿着马鞭,一脚踏在隔板上,另一只腿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词和调甚是猥琐。薛凉月双腕被反绑着,靠坐在车里,非常不舒服,他抗议了三回,然而全被姓莫的王八蛋当作耳旁风。
薛凉月:“莫远!停下,咳咳咳……我有话说。”
“……哼哼哼~~”
薛凉月:“莫远,我杀了你!”
“……哼哼哈嘿嘿嘿~”
薛凉月只得拼着把他金贵的嗓子喊坏的风险,气沉丹田,冲外头大喊一声,“莫大侠,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路走、错、了!!咳咳咳咳咳……”
淫曲声一停,那头传来莫远懒洋洋的声音,“这次不回家。”
“那去哪里?”
莫远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道:“武林大会要开始了,有消息说这次武林盟虽不主持,但提供场地,在龙首山。”
薛凉月:“嗯?”
所以呢?
莫远:“所以我们去龙首山。”
薛凉月双眸微微瞪大,猛咳几声,“咳咳咳,去……去哪?!”
“去龙首山,武林大会。”莫远语气依然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几分坚定,“去给你洗清冤屈。”
第9章 龙首
【震惊!武林盟主疑似他杀实则自杀?!】
【白云寺大弟子究竟是谁的儿子?】
【松风下清玄老祖到底死了没?】
【五年前,血衣门门主薛凉月死因到底为何?】
【六合剑派,你所不知道的发家之史。】
【那个昙花一现的怪才景安……】
【五义堂最神秘的四首座……】
【听剑阁五太保的秘密……】
……
一切尽在《江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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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晦,城中寂静无比,只隔着几条街,远远听见更夫敲着梆子拖长声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屋内,一灯如豆。
一人黑衣蒙面,腰悬长剑,立于堂中。
一人白衣翩翩,手执玉扇,坐在几后。
黑衣人:“阁下就是江湖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