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附近的客栈价格不低,这他是知道的。但去了一问,却没想到价格这么高,一间上房一晚上竟然要二两银子。
要知道越往西北走,东西的价格就越低。这边钱不好挣,物价也就不高。但这个客栈的价格比他们先前投宿的那个县城里头的客栈价格还要高。
一般来说一间上房差不多一两银子也就可以了,这种是要热水另外得加钱。也有一些房间是包含着热水和一日三餐的,但是价格要贵一点,差不多一两五钱银子。
而这间客栈的上房,没有热水也不包含就餐,一晚上竟然就要二两银子。
陆清皱了皱眉,这怕不是欺负他们是外地人吧。
“小二,你们这价格也太贵了吧。”
店小二才不管那么多,他轻蔑的扫了陆清他们一行人,拖家带口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能是什么有钱的主?能够住得起客栈就不错了。
“爱住住,不住走人,没人拦着你。”
这会儿外面正下着大雨,陆清算是看出来了,这不只是欺负他们是外乡人,还因为外头下着大雨,他们没处落脚,才这么狮子大开口直接坐地起价的。
陆婆婆没想着跟他们一块儿待在客栈,她就在这里躲会儿雨,等雨一停,她就去衙门闹去。
没办法,不去衙门她找不回来她的孙女。这里的县太爷跟那些主张河神娶亲的人是一伙的,他肯定知道孙女儿在哪。
宋声看陆清还想接着跟店小二理论,拉了拉他的袖子,制止了他,而是走上前一步说道:“你们客栈一向都是如此吗?”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觉这个说话的人周深的气质和风度跟别人不大一样,像是个读书人。
面对读书人,他的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了。不过依旧是凉凉的口气道:“我们客栈就是这样,不住就往边上稍稍,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宋声让了让,让后面的人先去订房。
站在他后面的是个中年男人,留着小短胡子,身上穿的衣服一般,因为在外头淋了点雨,斜挎着的包袱和头发都被淋湿了。
他皱着眉,不情愿地掏了二两银子出来,本来他是不想订上房的。可是次一点的房间全都没有了,只能被迫花二两银子订了一间上房。
马上天就要黑了,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就算拿着伞,往城里走最起码还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走到第二家客栈。
想想还是算了,就在这儿住吧。刚好他这次出门也挣了一点钱,住得起。
宋声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天逐渐黑了,他们今天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他没有说出自己是刚上任的通判,这时候他还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干脆定了两间上房,让岳爹陆寻和陆清以及两个孩子住在里间的床上,他睡在外间的榻上。
另外一间屋子则是给春生和郑昀住,还能让陆婆婆在这里歇一歇脚,在外间的榻上凑合一晚。
订了房之后,宋声和刚才后面订房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块上楼梯到楼上的房里去。
他借机问道:“大哥,看你好像是本地人,对这个客栈熟悉吗?还是说整个平安县的客栈都是如此?”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外乡来的吧?城里的客栈都一个样,你看这家要的贵,但遇上下雨天,城里头的估计也便宜不到哪去。离这里最近的另外一家客栈,走路过去都得小半个时辰呢。我之前还遇见过这家客栈把上房吵到了五两银子一晚的!”
宋声皱了皱眉,“没人管吗?要价这么高,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吧。”
“那你可说错了。小兄弟,你知道不,他们家客栈专宰穷人。尤其是咱们这平安县每年遇到恶劣的天气很多,往往就像今天这样,刚进城门就下大暴雨,不得已滞留在这里,只能住在这儿了。”
宋声刚到二楼旁边的栏杆上,就听到下面的店小二在门口赶人了。
“你们几个叫花子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滚滚滚,瞧你们身上脏兮兮的,别脏了我家的门面!再不滚我就要叫人把你们赶走了。”
因为雨下的太大,门口避雨的人越来越多。但更多的还是在城门口徘徊着的大小乞丐。
这些乞丐的数量很多,的确浑身脏兮兮的,尤其是外面还下着雨,城里头的路压根没有铺什么石板,一下雨全都是泥泞,一踩一个坑。这些乞丐身上溅的都是泥点子和泥水,就更脏兮兮了。
陆婆婆不愿意跟宋声他们上楼,说是自己身上衣服脏,怕弄脏他们的房间,就在楼下大堂里找了个角落待着。
店小二以为她是跟宋声一起的,也就没赶她。
到了二楼上房,陆清对着门号找到房间,推开门一看,整个屋子逼仄狭小,窗户也很小,很昏暗,桌上有一盏油的,眼看就快烧完了。
陆清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把灯点上,寻着光走到床边,一摸床上的被褥,有些潮湿,甚至还有些味儿。
陆清不禁怀疑他们被骗了,这叫上房?
可眼下这是唯一的选择,偏偏遇上大暴雨,下一夜都有可能,只能在这里落脚。
人家都说店大欺客,可他们这店瞧着也不大,怎的也如此欺客。
没法子,他只能把床铺重新铺了一遍,从他们原先的马车里拿出一床被子,然后把床上原有的被子换下来。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屋子,这才像个住的样。
隔壁间本来是给春生和郑昀开的房间,但因为后面的马车上装了许多东西,不好搬到楼上房间里来,尤其是里面还装了一些棉花和银骨炭,搬出来被人瞧见了不好。
加上春生也心疼他的马儿,便自告奋勇去马车上睡一晚,方便看着马儿和他们的行李。到了这种地方,治安可不比京城,若是不看紧点,怕是容易被偷。
春生不睡在房间了,宋声便挪了过去,他和郑昀凑合着挤一挤,这边房间就留给陆清和阿爹还有两个孩子住。
陆清在旁边收拾着床铺,宋声一边帮忙一边想着明天等雨停了要找个时间去一趟县衙,拜访一下平安县的这位县令。
不光是河神娶亲的事,整个县里客栈住宿漫天要价,完全没有人管。还有门口那么多乞丐,他这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的乞丐了,可还没今天在这家客栈门口见到的数量多。
好好一个县城,却有这么多乞儿,他倒要去瞧瞧这个县令到底是怎么治理百姓的。
等到收拾好后,由于下雨的原因,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一行人中午就在马车上啃了点干粮,这会儿还没吃晚饭,肚子都有些饿了,准备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
结果刚下楼梯,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乱声,还夹杂着一句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宋声扭头看去,原来是陆婆婆。
陆婆婆拐杖都丢了,一瘸一拐的朝着雨里走,宋声走到门口处往外一瞧,雨里头有一个小小的乞丐身影。
是个极为瘦弱的小姑娘,光着脚在泥泞中拼命的往前跑,后面还有两个人不停的在追着。
小姑娘声音响亮,一边跑一边喊道:“阿奶!阿奶!”
陆婆婆颤抖着身子,仿佛不敢相信她听到了自个儿孙女儿的声音。
她努力的往前跑,想要接住她的小孙女。
眼瞅着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追上她了,小姑娘却在这时踩到了一颗石头,石头划破了脚,但是鲜血淋漓,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爬起来接着往前跑。
一脚一脚都是血印,奔着前方的人使劲跑。
还好她腿脚麻利,抢先一步扑到了陆婆婆的怀里。小姑娘大概是知道她对身体不好,把住了一些力道,才没把人给扑倒。
陆婆婆向后退了两步,身形一个踉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丫头,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他们有没有打你?”
小姑娘抱住她的腰,听见她的问话,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他们没有打我,但是他们让我脱衣服,我不想脱,他们就开始直接拽我,还摸我的脸。我、我害怕,趁着天黑下雨,就跑出来了。”
她是一路朝着城门跑的,这是她来时的路,她记得。雨下的这么大,雨声哗啦哗啦响,还有闪电和雷鸣,她想着有这些做遮掩,应该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她跑了。
然而对方没过多久就知道了她逃跑的消息,但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只好分头派人来找她。
刚才她远远看见门口坐着的那个人像阿奶,就出声喊了一声,没想到引来了身后追着她的人。
陆婆婆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事儿,赶紧哄道:“没事儿,没事儿,阿奶在呢。”
陆婆婆腿脚不便,走的也慢,刚才追过来的两个人在雨中一个不慎也摔了一跤。眼瞅着他们就要追过来了,陆婆婆一把推开小姑娘,“丫头快跑!跑的越远越好,阿奶替你拦住这些烂根子的东西!”
“呜呜呜……我不要离开阿奶……”小姑娘大概是意识到如果此时放开阿奶,那阿奶可能要永远离开她了。
她抱着阿奶痛哭,算了,要死就一起死吧。就算是死,只要能陪着阿奶,那也无所谓了。
门口那些乞丐们没一个敢上去阻拦的,全都冷眼旁观着看雨中的祖孙俩被人追赶。
那两个人很快就追上了她们,死命的将祖孙二人分开。
宋声手里一把伞都没拿就要冲出去。
忽然被旁边一个小乞丐拽住了衣角,小乞丐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还是别去了,他们是县令府上的人,你去了也没用,说不准还会被打一顿板子。”
这种事他们见太多了,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他们只是流浪的乞丐,无权无势,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力气管闲事?
上次他们这些乞丐里头有一个叫小六的看不下去替人出了头,结果转头就被乱棍打了一顿扔在了街上。
他们努力给他凑钱,但和他们要买的伤药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最后小六死了,因为没钱看病,死在了阴暗的巷子里。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就连裹尸的草席,都是他们几个乞丐给他找来的。
宋声脚步被绊住了,低头看了小乞丐一眼。低声问道:“他们没有穿官服,你确定他们是官府的人吗?”
“确定,我们这条街上的乞丐,谁不认识这俩人?他们是县令夫人娘家那头的亲戚,不是正儿八经的县衙捕头。”
眼瞅着外面雨中其中一个人一脚把陆婆婆踹翻在地上,而另外一个人抓着小姑娘的胳膊不放,拉着她就要走,甚至还要再往已经倒地不起而且年迈的路婆婆身上又踩上几脚。
虽然雨声很大,但宋声还是听清了那人嘴里的笑,他说:“死老太婆,少多管闲事。这么大年纪了还活在世上,真是浪费粮食,不如死了算了。”
宋声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了。
他拿起袖中的文书,怕被外面的雨打湿,撑了把伞跑到雨中,护在陆婆婆她们面前,高高扬起手中的文书,厉声呵斥道:“我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我看谁敢动她们!”
第233章
宋声这么一呵,周围的人纷纷惊讶地朝他看去。
什么?这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
通判大人怎么会来他们这么偏僻的平安县?
是真的吗?
可是他手里有文书啊。
瞧这模样白白净净的,长得又俊俏,一看就是个文雅的读书人。有可能真的是新任通判大人!
正拉扯着陆婆婆和她孙女的那两个人也愣住了,他们前不久从县令大人那儿听到过风声,说是今年会有新的通判来府城上任。
他们此刻也很疑惑,这新上任的通判大人怎么会来他们平安县?这个时候不应该快马加鞭,朝着肃昌府城去吗?来这里多管闲事干嘛?
“你少在这里胡说,通判大人肯定去府城了,你肯定是个冒牌的!”
这人说话的语气十分张狂,但声音调子确实从高到低的,说到最后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宋声好歹在翰林院做过几年官,毕竟也是面过圣的人,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跟从前读书的时候周身的气度是大不相同的。
即便是这两个人狐疑的看着他质疑他的身份,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胆怯在。他们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土匪头子,天不怕地不怕。从前他们也是本分的老百姓,这个时代阶级制度等级等级森严,靠在他们骨子里头的就是民怕官。
但毕竟也张狂了这么久,搬出通判的名头也不可能让他们一下子就退缩。
宋声把手里的伞递给陆婆婆,把人从泥水里扶起来,说道:“我是不是新上任的通判,你可以让你们县令大人过来亲自辨别。闻官有皇上的圣旨还有吏部下达的文书,你去叫他过来辨别一下真伪就是。”
这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欺软怕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