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一下就乱了节奏。
凌意舶又将瓶身往前推了一寸。
楚漾心绪波动,随瓶子里的液体一同叮呤咣啷。
看凌意舶这副模样,楚漾想,如果这人真有尾巴,现在一定小心翼翼地摇起来了吧。
平日里在处理集团事务时表现得杀伐果决、笑里藏刀的凌二少爷,什么时候也能容许自己在下属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陈迦礼完全注意不到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十分八卦地又抛出问题,笑出一口白牙:“那二少爷呢,有喜欢的人吗?”
“哎我靠,上头这么私密的问题你也敢问?你喝多啦?”李观棋当他是喝高了,吓得险些抬腿踹人,抬胳膊单手搂住陈迦礼的脖子,搂得人身形一歪。
陈迦礼被勒得咳嗽一声。
周渡使眼色过去:“行了,稍安勿躁。”
“我?”凌意舶仰头喝了三分之二的啤酒,舒爽地长吁一口气,半晌才答,“我也没有。”
他喉结滚动,啤酒罐子被捏得变了形,看得出液体猛地下去了一大半。
楚漾懵懵地想——
他也在撒谎。
两人各怀鬼胎,都怜惜着嘴巴里那点文字不肯说出实话,气氛紧张得楚漾甚至快要听见沉默的声音。
但他忙不迭将眼神对上凌意舶的,凌意舶又冲他笑,笑得当真问心无愧,表情中颇有几分真心。
从前的从前,凌意舶那股谁也劝不动的犟劲儿上来,非要寸步不离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那二少爷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陈迦礼喝了点儿酒,又觉得今晚这气氛极佳,有种参加公司团建的感觉,再对上李观棋挤眉弄眼的八卦表情,俩小孩儿一合计,顺水推舟地问了。
一听陈迦礼胆大包天地问出了口,李观棋马上变成“这是可以问的吗”的表情。
“你猜?”凌意舶使坏,“都相处这么久了,互相之间也会有一些了解,你觉得什么类型的人会是我喜欢的?”
周渡扶额,二少爷这给人下套子呢,陈迦礼这小子肯定会傻乎乎地顺着话往下说。
“嗯,我觉得,”陈迦礼咬一口串,吃得香,心情也好,话就更多了,“我没谈过恋爱,但是都说情侣在一起要互补嘛,像二少爷这样的人,那能吸引到他的肯定是个,是个内敛,性子淡薄,最好不爱社交,不毒舌,边界感非常强,然后比较融不进周围热闹的人……”
楚漾怔愣住,稍稍往几人胡乱攀谈的方向挪了挪,想要以无用功来小小地力证自己是个非常合群的人。
他这些小动作,直接被身旁的凌意舶尽收眼底。
凌意舶弯起唇角。
他觉得有趣,双手向后撑了撑,不动声色地随楚漾挪动身体,坐得也更近了,长呼出一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非常没有边界感地将手掌就这么扶在楚漾的后腰上。
楚漾在一瞬间僵直:“……”
他的反应也被凌意舶轻松捕捉到。
凌意舶控制住面部表情,眉梢一挑,回到话题:“哦,你意思是我没什么边界感?”
“不不不,”陈迦礼拼命摆手,“您对我们这几个手下还是挺有边界感的。正儿八经是个上司样子。”
但是嘛……对楚首席好像就没有。
陈迦礼喝了酒再胆子大,也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凌意舶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哼了声,笑而不语,又听李观棋找补道:“对对对,您对我们都挺好的啊,集团有些同事别提多羡慕我们了,说我们这日子过得跟度假似的!”
“陈迦礼,”
凌意舶拉长尾音,没接李观棋的话,把谈话进度往前拉了进度条,忽然就笑出来,“你形容得……和楚漾好像啊。”
第31章 烟火
陈迦礼这才后知后觉, 喉咙像被辣椒刺痛,卡住了。
他赶紧喝了口水,才惊叫了声, “就是说啊!如果有这样的Omega就好了, 和二少爷一定很配的。”
周渡继续扶额, 偷看了眼凌意舶的表情, 再在心中暗骂几句陈迦礼这傻小子!怎么还没察觉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
他暗暗发誓,下次保镖例行周会他一定要向森叔提议给所有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的保镖开一个情商培养课程啊喂!
在凌家人这种人精的家庭底下谋事, 学会察言观色简直迫在眉睫。
楚漾心头突地一跳, 潜意识不愿意面对, 低头啜了口冒泡冒到瓶口的碳酸饮料, 舔了下易拉罐的边缘, 心口像吃了颗糖似的甜。
暗恋的戏码一旦揭开帷幕, 贪婪、虚伪、嫉妒、痛苦等等将会随之而来。
楚漾的潘多拉魔盒似乎被打开了。
他面前的小木桌板上放了一些烤好的肉串,不多, 他也不饿,所以吃东西吃得慢, 那些串儿已经凉了一部分, 楚漾慢慢地吃,也没觉得口渴。
可一不小心看见凌意舶因为与属下聊天而飞扬的神采, 看他高挺的鼻梁上滑过一抹凝珠水渍,看他饮过冰啤酒后发亮的唇——
楚漾忽然就渴了。
眼前星空璀璨,渝水的海边难得迎来一次如此悠闲的夏夜,海风不闷不燥, 一排排白皮松晃荡在海岸线边, 明水湾1号别墅的庭院内升起一朵朵半透明的白烟。
“那……”
李观棋对话题已然越界心知肚明,但实在是舍不得这大好氛围, 举起手来,装得很有礼貌,“该我提问了,可以吗?”
凌意舶颇为享受地按住楚漾的腰,心情大好:“你问啊。”
他就是料定楚漾不敢动。
因为他一动,自己的手也不会放开,在眼前吃得哼哧哼哧的三个馋虫一定会看到他凌二的手不怕死地放在了哪里。
手感也很不错,比想象中软了许多。
掌心之下,是锻炼过的肌肉弧度,足够柔软又有韧性。
说实话,这样带有亲昵意味的“亵玩”,还是第一次。
凌意舶早就长大了,他不是那个只会闻骨头味道的小狗了。
光抱一抱,口头占点儿便宜,他怎么会满足呢。
他记得楚漾十九岁才来的时候,勤快又机灵,身兼数职,人又心软,而且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心软。
有时候,楚漾会帮着家里的保姆和管家把活儿分摊着干,生怕拿到的薪水不匹配自己做的事情,就经常在花园里浇水,那时候凌意舶住的还是凌家最大的一个宅院,年岁深久,房子结构复杂讲究风水,二楼方位和渝水现在这套别墅一样,花园正对着二楼卧室落地窗的位置。
凌意舶没事儿就在二楼看,看楚漾弯下腰去摆弄一些花草,穿了衬衫的腰总能被勾勒得线条非常好看,像是名画家悬挂在展览上的油画,每一寸都是按着比例生长的。
那时候他做都想摸一下,想试试看楚首席一把好腰到底是什么感觉。
想着,凌意舶手上动作又加重,报复性地捏了下。
楚漾极为敏感地再次挺直了背脊,回头甩来一个瞪眼。
确实是生气了,凌意舶看得出来。
可感觉那瞪人的眼眸和他的心一样软软的,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告。
“哎,毕竟咱集团适龄的小老板就那么几个嘛,二少爷你又是S级Alpha,自然在公司茶水间或者饭后话题里就非常炙手可热啦……”李观棋先铺垫。
凌意舶后仰着身体,手一勾,“你说重点。”
李观棋很有眼色地继续切入:“我就是想知道,孟家那位,孟听池,我们都听说他和您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所以有没有可能以后……”
楚漾在努力去控制想往凌意舶身上放的眼神,又因为听见这句话再次僵直了原本已然放松的背脊。
而凌意舶的手还在他腰上,自然也感觉到了。
凌意舶这下心情更好了。
半点儿想计较手下试探隐私的意思都没有,他爽快回答:“我不喜欢孟听池。我和他只是好兄弟。按照你这逻辑来推测,我和应逐潮那也是竹马啊,相比孟听池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我和应逐潮还走得更近一点儿,你们怎么不怀疑他?”
“啊,”李观棋讶异,结结巴巴道,“因为,因为你们,你们都是Alpha,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谁说Alpha就必须要找个Omega才行呢。”凌意舶加重音,“而且,和孟听池有一腿的是应逐潮啊,你们不知道?”
楚漾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可以把别人的私事到处说!
凌意舶对上他的目光:这不是要给你解释到底吗而且好像全世界就你不知道的样子啊笨蛋。
楚漾挪开眼不看他,默默咽下“我知道”三个字,怕凌意舶抽风要追着问是谁说的,如果知道是谢崇珩讲的,凌意舶又要闹谢崇珩凭什么和你聊感情!
“的确,”周渡适时插话,“听说……他们已经分手了?”
李观棋此时瞳孔地震,恨不得偷偷掐周渡一把,悄摸耳语道:“怎么你知道的八卦还不告诉我啊!”
周渡无奈道:“不去娱乐圈当明星保镖真是屈才你了。”
李观棋当真陷入思考:“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梦想。”
凌意舶也挺震惊的。
都不用想,周渡在行业内干了这么多年,也许是认识哪个已经从应逐潮或者孟听池身边离职的保镖,茶余饭后八卦了一下,那看来自己和楚漾的事儿,还得要在周渡面前遮掩一下的。
像楚漾这样的性子,应该不喜欢被同事传言和老板搞在一起。
不过也还没搞在一起呢。
以楚漾的性格,和老板搞在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到这一点,凌意舶喝了酒又吹风的头有点钝痛。
思路回转到“应逐潮和孟听池分手”这上面。
凌意舶皱眉:“是吗。”
这点消息怎么底下的人传得如此之快,他连半点儿风声都不知道。
若不是两家人足够相熟,有时候凌意舶都怀疑应逐潮是在什么保密单位工作的,嘴巴的严实程度和楚漾绝对有得一拼。
而陈迦礼的思路就不一样了。
他向来对这些离自己太远的人没什么好奇心,不爱聊这些,注意力全部放在方才凌意舶斩钉截铁的“不喜欢”上。
托着腮,陈迦礼又一口冰啤酒下肚,望着海边星空,满眼少男心事,嘀咕道:“你们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凌意舶垂眼,捕猎似的望着掌中温热的腰:“想拥有他。”
周渡的回答很居家好男人:“还要和对方组成家庭,共度余生。”
李观棋跟上:“呃。想标记对方吧?不过我是个Beta,没有那么多生理困扰,所以,喜欢,也许就是想要一直守在对方身边,能常常见面就好了。”
“那楚首席呢?”陈迦礼不放过最后一个八卦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