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没有吧,”陈涧轻声说,“我妈老家离得远,她家的亲戚我都没见过,她走了以后,就更没来往了,我爸这边儿,我有个叔叔和姑姑,不过……”
“欠钱之后就也都不来往了吧?”单羽说。
“嗯,不是欠钱之后,”陈涧说,“我妈病了以后就不来往了,他们都在市里,生活也都一般。”
单羽看了他一眼:“还替他们解释呢?”
“不然呢,”陈涧笑笑,“这样想想心里舒服些,不过我爸也说过,自家人比外人更清楚我们还钱有多难,肯定会躲着的。”
“但还是快还完了,”单羽啧了一声,“等钱还完了,我弄个新车,你开着挨家转一圈儿去。”
陈涧笑了起来:“有病吧。”
“适当病一病,有利身心。”单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陈涧猛地往前窜了两步。
“哎陈涧……”陈二虎回过头,正好跟他面对面,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你后头。”陈涧说。
“跟这么紧啊!”陈二虎说。
“你不是叫我么?”陈涧说。
“……对,”陈二虎虽然没喝酒,但脑子可能被烤肉糊住了,他点了点头,“我是想问,是前面那家吗?”
“是。”陈涧点头。
这帮人在小镇这几个月的确是憋着了,刚进店还在挑吃的,就都哼上了。
进了包房连歌都没点,三饼他们几个拿过话筒就开始唱。
调不调的听不出来,反正陈涧会唱的歌一共也没几首,别说会唱的,听过的都不多。
“太难听了。”孙娜娜拿过话筒说了一句。
“先来个大合唱热热场子吧,”胡畔把零食都放到茶几上,“我跟人出去唱歌的时候都喜欢先来个大合唱,还能开开嗓。”
“行,”三饼马上退出瞎唱行列,“来首都会的。”
“飞得更高怎么样?”老四问,“上学的时候班会总唱。”
“行,”胡畔点点头,看向陈涧和单羽,“你俩会吗?”
“都是高中学历,看不起谁呢?”陈涧说,这首他还是会的,而且的确是上学的时候总唱,一次运动会广播能放十次。
“都高中吗?”孙娜娜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撑着额角,挑着眉,有些吃惊。
“他们看上去像是有比高中更高的学历吗?”胡畔指着陈二虎他们,“单老板和陈涧也都是高中才比较奇怪。”
“什么话!”陈二虎说,“娜娜应该上过大学吧?”
“这问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上过了。”孙娜娜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手指轻轻一弹。
“点上了点上了!”三饼喊,“要唱了啊!先一人一句!”
“什么顺序啊!”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拿起话筒。
“单羽第一句!”三饼指着单羽,“快!”
老板都不喊了。
单羽被突然点名,赶紧拿起话筒唱了第一句:“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陈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单羽这句因为大家还在混乱中,唱得有点儿赶,但声音非常好听。
“陈涧陈涧!”三饼接着指挥,“别光看他!跟上唱!”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把我捆住,无法挣脱……”陈涧赶紧唱。
大爷的这句不吉利。
得来句吉利的。
他举着话筒开始等,等到大家轮着唱到副歌的时候,跟着一帮人扯开了喉咙喊了一嗓子:“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第071章
我要飞得更高, 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翅膀卷起风暴, 心生呼啸……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 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
上学那会儿陈涧对这首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突然在广播里响起的歌, 没有任何感觉,最多跟着哼几句,除了副歌, 别的歌词他是到今天才弄清的。
感觉陈二虎他们那几个也差不多,都会唱,但都弄不清词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氛围跟上学那会儿已经不一样了,这帮人虽说一天正事儿没干过,但也已经在社会上鬼混了好些年, 心境变了, 如今再回头唱起这首歌时,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感触。
三饼仰着头扯着嗓子喊的时候, 眼睛里闪着泪光,陈二虎直接放了话筒偏开了头,一看就是已经哭了正偷摸抹眼泪, 老五虽然没哭, 但始终带着哭过的鼻音,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感觉,只有最粗野的老四没有哭, 也没有哭腔,但进入了一种认真到仿佛要把话筒吃了的状态。
陈涧特地记了一下, 那个话筒上面的一次性套子是蓝色的,千万别拿混了, 虽然这一晚上他可能也唱不了两首,但不想用老四吃过的话筒。
单羽唱完这首就把话筒放回了茶几上,拿过一包薯片吃着。
孙娜娜点了首很柔和的英文歌,扶着话筒架,开始轻声哼唱,身体跟着音乐微微晃动着,跟之前的群魔乱舞相比,此时此刻她就像个驻唱歌手。
虽然陈涧听都没听过这个歌,但起码还是能听得出孙娜娜唱得挺好的,跟单羽有一拼。
“你想唱什么?我帮你点。”陈涧靠到沙发里跟单羽挤着,小声问了一句。
这里头光线很暗,大家坐得也都挨着,他这会儿胳膊挤着单羽的时候很放松,没有了做贼的偷摸感。
“我一般都听,”单羽偏过头也小声说,“他们难得出来玩一次,让他们唱爽了吧,资本家随时都能出个差灯红酒绿。”
“嗯。”陈涧笑了笑。
单羽说话时呼吸扫过耳边,有种隐秘的温柔,让他很舒服地闭了闭眼睛。
“你唱吧。”单羽说。
“我刚扫了一眼,基本都不太会唱,”陈涧说,“我就听他们唱吧。”
“你以前是不是完全不娱乐?”单羽说。
“这种娱乐的话……”陈涧想了想,“基本没有吧,也没想过。”
“那你有什么别种的娱乐吗?”单羽又问。
陈涧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问得这么奇怪呢?”
“你……”单羽跟他对视几秒笑了,“我一直以为你挺正经的。”
“不是,”陈涧压着声音,“我怎么不正经了,你问的啊,问这么奇怪。”
“你说的,这种娱乐,那我不就问你还有什么别的那种娱乐吗?”单羽说。
陈涧顿了一会儿,仰头枕着沙发靠背笑了起来:“靠。”
“谁不正经,店长。”单羽问。
“我有时候会玩玩游戏。”陈涧笑着说。
“那我也玩的。”单羽说。
孙娜娜唱完英文歌,就换了胡畔,风格也跟着变了,胡畔唱的是凤凰传奇。
“闭眼点,按顺序排下来,没有我不会唱的。”胡畔顶着她的爆炸头抓着话筒,跟着音乐节奏一下下用脚点着地。
胡畔唱歌跟她说话嗓音差不多,挺亮,很直白。
不跑调。
她唱完了就是三饼,三饼开始盯着粤语歌吼,陈二虎那几个都酷爱唱粤语歌,虽然发音非常另类,但调基本都在。
陈涧突然发现跑调的人其实也不是太多,他忍不住问了单羽一句:“你朋友圈儿里说的,一首歌的八种唱法……”
单羽笑了起来。
“是大家都跑调,还是就朗哥一个人跑了所有调啊?”陈涧问。
“好几个跑调的,”单羽笑着说,“有些平时不跑,但岳朗一开口就跟着跑,他领导力一向很强。”
包厢里大家兴致很高,一首接着一首,大家都坚持着自己的风格,绝对不会被别人带偏。
孙娜娜就英文曲库,胡畔是凤凰传奇专场,猪圈党始终都是掺水粤语歌,中间三饼甚至神奇地点了一段粤剧,因为唱得过于离奇,出于对传统文化的保护,被孙娜娜掐掉了。
陈涧听得倒是很愉快,除了上学时期的几次同学生日,这是他好些年里最痛快的一次聚会了。
出包厢去上厕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还有些耳鸣,听声音都不太真切。
包厢里也有厕所,但是孙娜娜说厕所给女生用,他们这帮男的都得去走廊的厕所。
陈涧看了看指示牌,往走廊尽头走过去。
两边都是包厢,从小窗看不清里头,但都能隐约听到各种歌声,一路听过来,居然属他们包厢水平最高。
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陈涧听到了后面有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估计不是服务员,就是哪个包厢的客人。
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从身后传了过来。
陈涧猛地转过了身。
果然看到了单羽正跟在他身后。
“你干嘛?”陈涧往他们包厢那边看了一眼,五分钟之前单羽刚去过厕所,这会儿又跟了出来,让他很难不往不正经的方向想。
“我透透气。”单羽勾了勾嘴角,走过他身边时,往他肩膀上轻轻撞了一下,然后推开了旁边消防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陈涧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走廊上空无一人,他犹豫了一下,也过去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是个楼梯转角,这一层的灯可能是坏了,只有上面一层的灯亮着。
“单羽?”他试着小声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单羽不可能回包厢了,就算只是单纯的“透气”,也不是这点儿时间就能透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