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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目混珠_分节阅读_第61节
小说作者:三道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297 KB   上传时间:2024-10-10 18:38:20

  刘翊阳满面愧色,那点想要不管不顾带孟渔走的想法又席卷而来,他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孟渔却像是已经察觉到他要说什么,截断了他的话头,“舅舅身子还好吗?”

  孟渔水润的眼睛圆圆地睁着,无声地阻拦了刘翊阳的想法,后者与之对视,半晌才勉力道:“一切都好。”

  “舅舅是德高望重的大将军,年轻时征战沙场落下不少毛病,如今他已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幸而有表哥常伴左右,不至于叫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府中。”孟渔意有所指道,“表哥有这样好的父亲,应当让他安心才是。”

  刘翊阳是聪明人,自然听出孟渔的言下之意:局面已定,不要为了他惹恼天子,让刘震川在老年之际还得为其担心受怕。

  两人说着话,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刘翊阳回头一看,是离席的傅至景,霎时收去脸上所有的神情。

  傅至景缓步而来,先牵住了孟渔的手,再看向刘翊阳,语气淡淡,“表哥,你们说完了,朕想和孟渔四下走走。”

  刘翊阳瞄一眼平静的孟渔,半垂着眼眸像水一样的温顺。

  他深吸一口气,作势告退,行至半道,见孟渔把自己的手从傅至景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扭头就走,很放肆,像是全然不把帝王当回事——也许在天下人眼中,高位上的是衡国杀伐果断的君主蒋文玄,可对于孟渔而言,真真假假,那始终有傅至景的影子。

  宫道左右的琉璃盏将石子路照得光华璀璨,傅至景亦步亦趋地跟着孟渔,恍然想起从前总是孟渔眼巴巴追随着他,如今倒也反过来了。

  跟了一段路,孟渔不乐意地停下来问他,“宫宴的宗亲都在等着你,你怎么还不回去?”

  傅至景让乌泱泱伺候的贴身内监都退后,从福广手中接过照明的灯笼,自个儿上前道:“去太明湖放纸船,走。”

  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孟渔的手将人往湖边带,到了低矮的草地旁,果然放着十几只已经折叠好的各色的船只,旁边堆满了小蜡烛。

  孟渔一下子被拉回年幼时光。

  在宜县时,许多人家购不起花灯,小孩儿们便拿纸张叠成小船,点上一根半指长的矮胖红烛,用蜡油将红烛黏在船身上,放入湖面祈福。

  孟渔小时候许过愿,希望长大后有吃不完的大鱼大肉,花不完的金银珠宝,再年长一些,他的请愿里多了一个人名,希望傅至景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与他长相厮守,白头不离。

  上天听到他的祈愿,竟真叫他二人如今身家显贵地住在金碧辉煌里,只可惜万事没有十全十美,有些渴望早就粉碎在了年岁中。

  为何还要一而再地提醒他,他以前有多么的愚蠢?

  孟渔直挺挺地站立,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握了起来,望着傅至景半蹲下身点燃一根蜡烛,抬头将纸船递给他。

  他低着眼,看傅至景清冷的眸子被幽黄烛光照得温柔,仿若他们有多情意绵绵。

  “孟渔,你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你拉着我去河边放纸船,结果我的纸船不小心被人踩扁了,他们不肯道歉,你非要和他们争个对错,比我都着急。”

  是啊,孟渔曾经那么在乎傅至景,有关傅至景的一切他都放在最前头。

  “后来你和他们打起来,拦都拦不住,我只好和你一起动手。纸船没放成,灰头土脸回家,惹得大人一阵好笑。”

  孟渔静静地听傅至景说起过往,他本不该有所触动,可这些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像是烙在了他的骨子里,每一幕都那么的清晰。

  但在那些美好的日子里,傅至景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的呢?

  是诚心相待,又或者假戏真做,还是从头到尾把他当作一个笑话?

  他不想再听了,傅至景却仍在缅怀,“托你的福,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人打架……”

  够了!

  孟渔突然夺过傅至景手中的纸船,狠狠地往湖面丢。

  傅至景一怔,他越发痛快地抓起地面的船只和蜡烛一股脑地全丢进了湖里,噗通几声,蜡烛倏地灭了,船只也歪七倒八地在水面漂泊。

  他还嫌不够,气恨道:“那么久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忘记了,你还提来做什么?”

  傅至景任他发泄完毕,缓缓地站起身,执着地将孟渔往怀里抱。

  孟渔挣扎得厉害,带着哭腔,“你带我来放纸船,难道猜不出我心中所愿吗,既然无法实现,就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来惹人伤怀!”

  无论他如何抵抗,傅至景都不肯松手,孟渔闹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他们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如愿,而傅至景显然是绝不可能让步的那一个,他握住孟渔发抖的双手,叹息,“对不住,我是怕你闷坏了,才想些法子逗你开心。”

  孟渔红着眼道:“我要回去了。”

  傅至景将额头抵在他肩上,沉吟,“再等等……”

  余光瞥见狼藉的湖面,心中不由得一阵涩然,如今连追忆年少都无法撼动孟渔远离的铁心绝意,他的万般手段变得分文不值,孟渔当真是不在乎他了吗?

  福广听见二人的争执,频频探头,半刻钟后才见新帝和少君一前一后现身,两人脸上都有些惘然,但须臾间,新帝便恢复如常神态,隔着两步的距离跟着失魂落魄的少君。

  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时不时亲密无间地交叠在一起。

  好好的一个中秋团圆夜就这么不欢而散,福广不禁叹道,真是一对痴情的怨侣。

  九月,秋高气爽,孟渔第五回成功地甩开了宫人,禁军四下寻找,竟是半个多时辰都没见到人影。

  外头乱糟糟地到处在找人,孟渔则躲在太妃的寝宫里教嘉彦玩儿叶子牌。

  他如今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傅至景把他困在宫里,既是反抗不过,便故意时不时搅乱一下宫里的安宁,长久下去,政事繁忙的傅至景要分心处理他的事,定也会厌弃他的胡作非为,说不定哪天就中了他的下怀把他赶出宫去,又或者,像所有帝王那样将不服管教的他处死。

  孟渔还是怕死,没有人不怕,死过一回的人尤其,但这世间总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你输了。”

  孟渔把最后一张牌露出来,看着连输好几局气急败坏的蒋嘉彦,拍拍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蒋嘉彦一把抓住他,用还有些稚气的声音霸道地说:“你不准走,继续陪我玩儿,你要什么本殿下都答应你。”

  宫中没有和蒋嘉彦年岁相似的同龄人,他是主子,内监宫女对他毕恭毕敬,老太妃也对他有求必应。

  他见不到蒋文峥,傅至景把他接到宫里抚养是为了牵制他的父亲,随手一放更不会搭理他,蒋嘉彦横行霸道惯了,只有孟渔敢对他大呼小喝,还敢没规矩地捏着他的鼻子说:“我小时候抱过你。”

  前些时日,他见过父亲,父亲和他说少君是这世间少有的真性情,叫他多与少君走动,讨少君欢心,为日后做打算——日后,蒋嘉彦不大明白父亲的深意,但他想,他是喜欢和孟渔待在一块儿的。

  见孟渔还是要走,蒋嘉彦三两下挡住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胸抬头道:“你再陪我玩一个时辰,我就带你出宫。”

  十分得意,仿若只要他想做就能做到,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这深宫的囚鸟之一。

  孟渔不忍心挫他的意气,但这话要是传到傅至景的耳朵里,还不知道得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他捂住嘉彦的嘴,义正言辞道:“这话以后不要再说。”

  蒋嘉彦似乎确实被宠坏了,不知自己的处境,不快道:“你不信我,那你等着瞧,我一定带你出去。”

  孟渔一笑置之,不再理会被看轻而气鼓鼓的嘉彦,慢条斯理地出了殿门,没一会儿就见到找他的宫人,被拥簇着回太和殿。

  他抬手摸了摸方寸的天,有些羡慕尚在童真岁月的嘉彦,但等小小的嘉彦碰了壁就该知道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作者有话说

  提前说,本文进度四分之三,傅至景不可能让位,也不会有宫变的情节(D:

第70章

  今日傅至景难得清闲,午后就到了太和殿。

  孟渔正在午睡,他没让人打扰,蹑手蹑脚地上了榻,靠在榻沿看书,看着看着,目光就黏在了靠里的孟渔脸上。

  睡着的孟渔不会对他张牙舞爪,那么安宁恬静。

  傅至景有心靠近,又唯恐将孟渔吵醒打破这来之不易的温馨。

  他肩上的伤已经大好,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孟渔亲手赋予他的,既痛又深刻。

  孟渔是最心地善良的人,那时对他该有多么的失望,又是怀揣着怎样深沉的绝望才会挥刀见血?

  傅至景放下书卷,拿手背轻轻地蹭了蹭孟渔的脸,岂知熟睡的孟渔竟往他掌心蹭了蹭,仿佛还是从前依赖他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角,不由得俯身亲吻孟渔的额间,动作轻盈,孟渔却还是有所察觉,迷糊地睁开眼。

  放大的五官映入眼帘,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睡得昏沉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过往多年相处养成的习惯不是他想摒弃就能摈弃的,有许多个数不清的时刻,他就这样和傅至景腻在榻上,手缠着手,腿缠着腿,怎样都嫌不够的亲昵。

  两人都有些感怀的目光在微凉的空气里交汇,孟渔不自觉地抓了下床褥,摸到寝被上绣着的一朵金莲,等傅至景俯下身要亲他的唇时猛地清醒过来,伸手推开了对方。

  孟渔三两下爬到最里处去,羞恼地瞪着靠回床沿的傅至景,“你怎么上来了?”

  他不愿意和傅至景共枕而眠,提过要搬出太和殿,傅至景不同意,向他承诺只睡窗边的卧榻,绝不越界。

  孟渔勉强信他,可这才多少天,傅至景就言而无信了。

  面对他的质问,傅至景显得倒很坦荡,拿过盖在床沿的书册道:“一时忘了,你不要见怪。”

  整座皇城都是傅至景的,他想去哪儿有谁能阻止得了,无非是看他愿不愿意信守承诺罢了。

  孟渔始终觉着傅至景总有一天会发作,想来只是时日长短的问题,难不成真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帝王的耐心吗?

  眼见傅至景下了榻,他见好就收,裹着被子彻底睡不着了。

  两人难得平和地共处,片刻,傅至景道:“华东的水坝已然建成,蒋文凌不日回京。”

  这是朝堂的事,本不必对孟渔说,但听见故人之名,他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抿着唇没说话。

  傅至景细细地端详他的神情,突然提起旧事,“当年蒋文凌落魄之际,你前去看过他。”

  孟渔藏在被子里的两只手紧张地交握着,小声说:“我那时叫他一声五哥,去看他有什么不可以?”他抬起头来直视傅至景,“难道你忘记了,若不是你让我假冒皇子,我哪里会与这些皇亲国戚有交情?”

  傅至景默了一瞬,“我不是在盘问你,你不必如此紧张。”

  孟渔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可傅至景是何等的敏锐,怎么会无缘无故在他跟前提些无关紧要的事?

  蒋文凌既要回京,隐姓埋名的诺布势必也会跟着回来。

  满朝都知道当年的蒙古质子病死在行军的途中,可若是被人发现诺布还活着,刘翊阳就是失职欺君的大罪。

  前尘往事竟给多年后埋了个祸根,孟渔心中纷乱不已,拿被子蒙头将自己盖住。

  纵然孟渔有意隐藏,傅至景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将他的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

  华东的水坝早已在年初完工,按理来说蒋文凌应当亲自回京复命,却迟迟不启程,那会儿傅至景心有疑窦,但因刚登基不久,忙着稳定朝纲,就将这事搁置一旁,直到前几日才记起这茬。

  他在孟渔面前提起蒋文凌,本来是存了些闲话家常的心思,却不料孟渔变了面色,这就不禁耐人寻味了。

  孟渔有事瞒着他,且瞒了很多年,甚至在他们还未决裂之前就已经将他拒之门外。

  万绪千端涌上心头,孟渔那句“你以为我就对你深信不疑吗?你错了,就算没有今时今日,你我也必不会太长久”时隔多年再次让傅至景百感交集。

  他一声叹惋,忍下想要诘问的冲动,放下书卷走到榻旁,掀开了被子,孟渔头发乱糟糟披在肩头,警惕地望着他。

  傅至景伸出手,孟渔偏过脸躲了一下,掌心便落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我也不瞒着你,我想查的定会查到。”

  孟渔倔强地抿着唇,不吭声,等了会儿,外头的福广来报蒋文峥求见。

  傅至景听见这个名字,极为短促地蹙了下眉,见孟渔不肯与他说话,这才离开太和殿。

  此时已近日暮,门开门闭,傍晚的秋阳黄澄澄地扫进来,将大殿照得金灿灿,傅至景也被光给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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