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问,“你还想干什么。”
邵明曜还是那句话,“胃疼。”
林晃其实并不知道邵明曜真正爱吃什么,这人平日律己过严,不喜欢碰会让人昏昏欲睡的食物。爷常炖大荤,但他每次都只尝一两块,吃白肉和蔬菜更多,零食也只吃坚果。
他正犹豫,邵明曜叹了一口气,幽幽的,像叹在他耳朵边。
林晃放弃了思考,筷子自动伸向旁边的盘子。
他夹龙虾,邵明曜吃掉。
夹肥厚的鹅肝,吃掉。
夹重糖油的黑叉烧,依旧吃掉。
邵明曜全然不挑,来什么吃什么。他执筷垂眸,吃完就静静地看着林晃,等着接下来的投喂。
林晃觉得自己像个饲养员。
但或许邵明曜是真的胃很疼,白兰地是高度烈酒,一只蛋糕用了七十五毫升,一两半的量。
“吃主食么?”林晃看着摆在最远处的盘子,那里盛着几列他叫不出名的鱼,旁边是一叠铺好白醋米的紫菜,他回忆着秦之烨的吃法,站起来倾身去夹,打算给邵明曜也弄一个卷卷。
邵明曜忽然抬了下眸。
林晃的衣服随动作掀起两寸,半掌细腰在他眼前晃,侧腹肌肉线条也显了出来,薄而紧实。
他夹菜左右动来动去,衣服蹭过邵明曜的鼻尖,邵明曜闭了下眼。
林晃忽然听到杯子磕在桌面的声音。
邵明曜放下的是他的杯子——里面原本有没喝完的小半杯龙舌兰兑红茶。
他含着一大口酒,似在细品酒液的味道。
“邵明曜。”林晃头皮发麻,“快吐掉。”
邵明曜缓慢看过来,喉结一动,咽了。
“不回家了。”他嗓子彻底被酒精蛰哑,“晕,想睡。”
说着向后一仰,长腿抬落,就在沙发上躺倒了。身体陷进皮革,连带那头黑发彻底融为一体。
唯独一张酒醉后更显清白的面庞,在幽暗中直戳人心。
邵明曜应该醉得难受,呼吸更重,眼神也逐渐涣散开。
林晃看他挣扎着定了两个闹钟,一个是清晨四点,一个是十点。
“故意的是吧。”林晃无语,“都半醉了,还喝。”
邵明曜闭上眼,一只手臂压在眼睛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那两片红唇。
“半醉半醒不好过。”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如全醉了。”
包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林晃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没搭他的话,只看着他安静深呼吸。衬衫贴着胸口起伏,邵明曜抬起另一只手,顺着领口向下解衬衫扣子,修长的手指拨动那些小圆扣,因为醉了酒而有些磕绊,他解了四颗,衣襟微敞,从侧开的缝隙能一眼望进去。
林晃挪开视线,“手卷,还吃么。”
以为邵明曜不吃了,甚至都不会回答了。
正要放下,邵明曜却说道:“吃。”
解扣子的那只手横着摊过来,“给我。”
林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只胖乎乎的手卷递到他手心。邵明曜摊着手捏了两下没捏到紫菜闭合处,林晃捉着他的食指,带他摸索到正确的地方。
邵明曜就那样遮着眼睛躺着吃,咀嚼得很缓慢,嚼两口停一停,房间里又只剩下慢条斯理的咀嚼声。
邵明曜吃了一半,开口道:“晃晃,过来一下好不好。”
又要星星了。
林晃妥协,走到沙发边上。
邵明曜又说,“坐一下。”
沙发够宽,林晃挨着他腰边坐下。
邵明曜终于放下胳膊,眼皮和脑门被压出一片红,眸中带着醉酒后的湿雾感。
半个手卷搭在林晃嘴边,紫菜的边缘轻轻扎着唇。
“吃不完了。”邵明曜说,“替我吃掉好不好。”
这要求还不算过分,林晃“嗯”了一声,正抬手要接,邵明曜手却往回缩了一下。
等他把手放下,邵明曜又把手卷搭回他唇边。
“吃不完了。替我吃掉好不好。”
这是倒带了吗。
林晃很想再抬手试一下,多玩几次。但出于对醉汉体力不支的同情,忍住了。
他就着邵明曜的手咬了一口。
肥厚绵密的鱼肉包裹在温热的米饭里,口感很好。
在他咀嚼时,邵明曜把手微微挪开了,等他完全咽下去,又搭回他唇边。
像在喂小动物一样。
就这样一躺一坐,一个一口一口地喂,一个一口一口地咬。剩下最后一小口,小得快要捏不住了,邵明曜喂到林晃唇边时,食指不小心在他唇上擦过。
他随即收回手,拇指在食指指腹上一拈,“好了。”
林晃看着他重新用手掌盖住眼睛,说道:“你睡吧。”
“那你呢。”邵明曜立刻问。
林晃看了看旁边,“我也躺一会儿,你是想四点钟起床吗?”
“嗯。”
“那我叫你。”
林晃摆弄了半天屏幕也没找到开关在哪,倒是把亮度调低了,他回到沙发另一撇躺下,和邵明曜九十度角,但头朝着一个方向。
“谢谢你的礼物。”邵明曜忽然又开口,“我本来不喜欢过生日。”
林晃顿了下,“蛋糕怎么能算礼物。”
“算,怎么不算。”邵明曜动了动喉结,“它有名字吗?”
“有。我改了妈妈的配方,但没改名字。”
“那她给它起了什么名?”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
林晃低声一字一字答:“步步入扣。”
房间里忽地静谧下去,只余下邵明曜深长的呼吸声。
林晃垂眸看着鼻尖,数着那道呼吸,数到了十几,邵明曜终于动了一下,皮革发出声响,林晃身下的沙发也随着一动,打破了寂静。
“确实。”邵明曜低叹般地说。
*
林晃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睁眼看到包厢天花板,让他有瞬间的眩晕。
他猛地坐起,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04:19。
“醒了。”邵明曜说。
林晃吓一跳。
邵明曜坐在旁边,指尖沾着几滴水,头发已经没有昨晚的凌乱,衬衫扣子系到颈下,规整,与平时无异。
林晃纳闷,“什么时候醒的?”
连他都没听到闹钟。
邵明曜手指按揉着太阳穴,“快四点,可能潜意识怕耽误考试吧,起来顺手把闹钟关了。”
原来如此。
林晃第无数次在心中致敬学霸。
两人一起回家,入冬又降了一波温,林晃一路上都把下巴尖和手指尖缩在外套里,闷头走在邵明曜身后,用他挡风。
到家门口,林晃手推着院门,看向邵明曜,“考试顺利。”
邵明曜一扬下巴,没有宿醉的糟烂气,如往日般带着几分傲。
“嗯。”
隔着院墙,林晃听到北灰叫,邵明曜嫌弃了它两句,走到屋头,手机响,接电话。
听起来一切正常,应该不会影响考试。
林晃安下心,回屋扯过小狗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经中午十二点。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爬起来翻巧克力,拉开书包才又想起来,生日礼物还没给邵明曜呢。
GRE考试要将近四个小时,林晃下午要去陈亦司的新馆盯施工,打算让爷爷转交。
这个点,说不定还能蹭顿午饭。
入冬了,邵家院门依旧每天开着一条缝。
林晃探头进去,老头不在,狗也不在,院子空落落的。
他试探地往里走两步,进到屋里,正要喊爷爷,却见角落里坐着熟悉的身影。
整间外厅就那么一个角采不到光,邵明曜坐在那,拿着手机,神色莫辨。
林晃惊讶道:“怎么不去考试?”
邵明曜像定住了,好半天才抬手把手机放在桌上,“早上到家,五点来钟,接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