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的嗓音格外低哑,他语气却很平,“法国是晚上十一点多,我妈醉了,说想自杀。”
林晃呼吸凝滞,“那阿姨现在呢?”
“好了吧。”邵明曜缓缓抿了下唇,深呼吸,似在平复。
“陪她聊了四个多小时,把她哄去睡了。”
林晃算了算时间,“那怎么不去考试?”
“她说这两天做噩梦醒来就想死,让我等她的电话。”
屋里安静下去,邵明曜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长睫垂着,眼下有些泛青。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把它翻过来,手指缓慢地触碰着屏幕,点开消息,扫一眼又扔开。
那几行字直白地敞在桌上。
【他约我再聊一下,在楼下了,不联系了啊。考试顺利。】
林晃突然觉得讽刺。
他很少出现这么尖锐的情绪,有一瞬甚至想像陈亦司一样,让一连串的脏话破口而出,骂个痛快。
邵明曜神色平静,仿佛已经经历过很多回了。
他坐了一会儿,眼中的疲惫感才渐渐退去,又捞起手机。
林晃看着他点开一个全英文页面,在日历中选了本月月底的另一场考试,缴费,确认。
而后邵明曜直了直腰杆,黑眸重又变得冷静锐利,点开联络人,嘲讽地无声轻笑。
“事不过三,妈妈。”他低声自言自语,“抱歉,已经太多个三了。”
他把“妈妈”设置了屏蔽。
点开微信里的头像,删除。
做完这一切,邵明曜彻底把手机往远处一扔,起身道:“就这样。月底再考,不耽搁。”
“邵明曜。”林晃在身后叫住他。
邵明曜顿住脚,明明已经说过几句话,却像是才发现他在边上。
“你来干什么?爷今天和老伙伴聚会,一大早就走了。”
林晃问道:“邵明曜,你的十七岁开心吗。”
邵明曜眉心微动,“想说什么?”
林晃垂下眸,“蛋糕不算,我是来送生日礼物的,希望你以后都喜欢过生日。”
他递上那只长条形状的盒子,“邵明曜,十八岁生日快乐。”
邵明曜手指摩挲过天鹅绒面,眸光轻颤,像是有所察觉。
他翻开盖子,一只漆黑色的钢笔安静地盛在里面,和几个月前丢到垃圾箱里的那支一模一样。
但是新的一支。
手指在笔身上划过,尾端有些凹凸,刻着他名字的缩写,SMY。
“你的钢笔总落在我家,我把笔尖写劈了。”林晃看着他说,“反正长大了一岁,用新的钢笔好不好。”
邵明曜没吭声,他捏着自己的右手食指,从指尖向下,沿着指骨一寸一寸地捏,一直捏到指根,那里留着一道淡淡的被戒指束缚过的痕迹,只是此刻空荡荡,戒指早去了别人手上。
邵明曜摩挲着那里的皮肤,一条明暗分界线打在他脸上,他一只眼睛在光下,一只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林晃,把目光一直投射进林晃心底。
“晃晃。我的十七岁,一开始是很不开心的。
“被我爸丢垃圾了,又被我妈戏弄。她总是这样,从我身上榨干情绪价值又把我丢开。
“回看这五年都过得很糟糕。”
林晃心尖有点疼。
他轻声说,“以后会好的。”
“无所谓。”邵明曜却说,“已经好了,我找回了五年前的东西,就不在意这五年了。”
林晃眼睫轻颤,“从前什么。”
“一只蝴蝶吧。”邵明曜低语道:“十八岁,多了一只小蝴蝶的陪伴。”
林晃看着两人融在地上那团模糊的影子。
他想追问,却又莫名地把话忍了回去。
邵明曜,你只想要十八岁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39】
明蛋在日记里回顾上一年——
进入糟烂的蛋舍。
吃着难吃的蛋饭。
考着离谱的蛋检。
但是,找回了我的童年蛋。
上一年是很好的一年。
第40章 |“糖油混合物会有戒断反应。”
陈亦司站在中央厨房门口, 扯着嗓子问:“然然说你想把主理人比赛的证书收起来,我先拿回家,还是给你寄过去?”
林晃正在给化学方程式配平, 一番深思熟虑, 小心翼翼地在左边填上一个“2”, 又在右边补上一个“3”。
好像平了。
他吁了一口气,把陈亦司的话在脑海里重播一遍, “然然是谁?”
陈亦司骂道:“学习学成脑残了吧,你的员工啊。”
林晃思考了几秒,才把“然然”和自家店员的大名对上号。
“不好意思。”他面无表情道:“我没听任何人这么叫过她。”
陈亦司“嘁”了一声, 得意洋洋。
“你不问问我为啥叫她小名?”
林晃低声道:“不对劲。”
陈亦司笑, “那可不, 我们——”
“好像没平。”
陈亦司一顿, “什么没平?”
隔了好一会儿,林晃才又出声,语气里沾了些烦躁, “配不平了,你刚才说什么?证书?”
“……”陈亦司破口大骂,“他妈的, 让邵明曜把从前的林晃还给我!”
陈亦司用偷空货架为威胁,让林晃专心和他聊几句。
林晃想把店墙上的证书摘了, 因为探店的博主太多,他不想曝光隐私。
暑假店刚走红时, 大家都以为只是一波流量, 不曾想热度持续了整个秋天, 到十二月圣诞新品又出爆款, 曾经的口碑小店再也藏不住了。
老板在外沉迷学习, 小店独自野蛮生长。陈亦司把自己的拳馆都散养了,天天替林晃管着店。
陈亦司老大不乐意,“你寒假总该回来了吧?”
“回不去。”林晃拒绝得干脆,“先上一周理科突击班,然后去上海,小姑要我一起过年。”
陈亦司纳闷道:“你们那垃圾学校竟然还有补课呢?”
林晃转了下前邵明曜的钢笔,“有的。”
只不过开班的是邵明曜,学员只有他和俞白,秦之烨说要放弃人生了。
陈亦司心塞地要挂电话,又被叫住。
林晃语气很严肃,“陈亦司,店里的人和店里的甜点,你只能选一个。”
陈亦司气乐了,骂了两声小王八蛋,“老子选人行了吧。你店现在每天每货都售罄,都快他妈做成预约制了,哪有让我偷的空间。”
“那就好。”林晃松了口气,停顿片刻忽然又问:“陈亦司,你是真的要谈恋爱了吗?”
陈亦司罕见地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里透出一丝可疑的尴尬。
“可能是吧,反正现在挺暧昧。”
林晃垂眸看着写满化学反应的演算纸,“怎么说?”
“就,总感觉有东西箭在弦上,但弓绷得死紧,我和她也都各自攥得死紧,都想松手,都不肯松,都想让对方松手,都……”陈亦司都不下去了,啧一声,“好像你能听懂似的,大人事小孩少管,撂了。”
电话挂了。
林晃无所谓地放下手机,重新写起算式。
几分钟后,方程式终于平了,他才又忽地想起陈亦司那句话。
其实他能听懂,原本还想追问一句的——
有这种感觉就是暧昧吗。
也不一定吧。
期末考在一月上旬,林晃生平第一次这么有参与感,天天吃着邵爷爷的饭,半个月还轻了两斤。
正式放寒假前,邵明曜的GRE出分了。
秦之烨扫一眼群聊,大咧咧地问:“339是什么概念?”
俞白摇头,“不知道。”
林晃放下笔,“他考了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