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容诉云语气凝成霜。
他只是不知道上辈子他坠楼而亡后,盛烨霖是何种反应。但还能有什么反应,无需他动手,朝堂上最大的权力威胁已经倒下。这种事情放在历代君王身上,都是做梦能笑醒的。
但顾牧青以为他“忠君”,还在容诉云的心湖里面一个劲儿地给他洗脑:“宝儿你可不能心软!每一次的心软扎回来的都是回马枪!”
“嗯,我不曾心软。”
“那就对了,把狗皇帝看淡,不服就干!”
容诉云突然失笑:“咱们现在破破烂烂,百废待兴,拿什么和他斗。”
“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丈高楼平地起,虽然咱们现在的确穷了些,人少了些,可咱们的百姓拼搏努力,上下一心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换了宝儿当知州,一把手都这么努力,给他们送牛盖房,咱们总能迎来辉煌时刻。”
容诉云不由歪了心绪,心想难怪上辈子那些官员喜欢去围栏,女娘温柔小意,若像顾牧青这么会说话。
哄着人,的确会开心。
顾牧青本来说这车马劳顿,他还困的想睡觉。不想一路和容诉云聊了近半个多时辰。
临近百姓的民地,顾牧青突然提了提他的声音:“宝儿,我这么用心和宝儿聊天,居然就不困了哎!而且也不想吐!”
容诉云看一下手里始终未曾翻过页的古籍,悠悠叹了一口气。
顾牧青是不困了,可自己的时间也都用在了他身上。
文书,竟一字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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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止容诉云要去看民间百姓收割稻田,基本上衙门的所有官员都要去,连带着衙役,以及专门负责稻田税税收的收税官。
他们也准备了许多的家伙事儿,至少人手备了一把镰刀。一个个喜气洋洋地结伴同行,但并未过于喧闹,始终有衙役该有的庄严气氛。
但实际上心里正乐着呢!
知州大人说了,今天参与帮百姓收割稻田的衙役,每人可以领一斤猪肉,收割最多的三个衙役,还能额外领五斤、三斤、一斤猪肉。
猪肉多难得啊!
如今在凉川州简直一肉难求!
也就大着胆子敢去山里打猎的猎户,才不愁肉吃。
衙役气势汹汹,顾牧青在容诉云的心湖一个系统闹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快到了!快到了!宝儿,我已经闻到了水稻的香气了!真好闻啊!难怪都说新收获的当年稻米是最香的,放了一两年就没有刚收的好吃!”
容诉云鼻尖动了动,果然鼻腔涌入一股稻田才有的甜香气味。
容诉云下了马车,随着一众收税官前行,今日他穿的不是往日那般雪白,也未着官袍,一袭黑袍加身,简单的竖纹腰带勾勒他细窄的腰线,满头黑发头发更是玉冠束起。
都是格外简单的穿着。
却在一众官袍威严的官员里独树一帜。
不管是开荒回来的百姓,还是原本独守水田的女郎们,都认得他们这位知州大人。
但他们正忙得脚不沾地。
这稻谷一开始收割就停不下来,手里的镰刀宛若最锋利的刀刃,唰唰落下,便是一握沉重的稻穗割落而下。
明明还是清晨霜重的时候,他们身上俨然已经起了细细的一层汗雾。整张脸汗津津的,正发红,而头发则湿漉漉的粘在额头上,不知已经收割了多久,可他们手上的动作依旧一刻不停。
顾牧青震惊地看着百姓们收割的场景:“不是吧,咱们都来这么早了,百姓都已经开始割了??”
看着地里的水稻,顾牧青咽了口口水:“他们都不用休息的吗?明明昨天晚上才从开荒地回来的??好家伙,这块地割的就只剩下一小拢了!!”
顾牧青震惊,实在太震撼了。
不外乎百姓这么着急割麦子,对凉川州的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土地和收成。
凉川州每个成年男性都可分得土地,但是此地开了荒的田地不多,又因稻谷可以每年两种,所以又比江南大户百姓分得的田地少了一半,分得每人手上的田地才人三十亩。
更不提女子本就缺少可种植稻谷的田亩,女子手上并无田地,若不是女子,聪明能干,早就被溺毙在水里。
一人三十亩田,遇到天灾人祸,和前朝的重赋税之年,一家几口人就得进山吃树皮。所以现在看到稻子成熟,还是她们亲手种下打理的稻子,她们比谁都稀罕,也比谁都认真。
女娘们心头火热,知州大人说了,这次会开很大一批土地的荒,等到时候土地多了,就会给女子重新分配土地!
这样的话,她们就不是在家里白吃饭,没有业绩的存在!
拿着镰刀的衙役们也傻了。
这……还需要他们帮忙吗??
一大家子老少全上阵,七个人合作收割一亩稻田大约大概两个时辰!可这都空了好大一片的稻田了!
这几时就起来割稻子?!
很快,小王村的村长到了,没认出容诉云,但他看到这么多的官袍加身的官员,愣是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各位,官爷可是来收稻税的?”
可这也太早了些,按照惯例来说,不是应当稻谷全部收完以后才来收税的吗?
这才第三天割稻子。
他们再怎么快也割不完啊,况且这群官爷怎么有的还带了镰刀?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王村村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收税官上前一步,不假词色:“对,吾还等你们收割完毕。”
老村长额头上还沾着稻碎,老汉儿连连解释道:“按照往年的收成,早就收完了,但这稻子今年长得多,还长得密,就耽误了许久。”
说着又有些许骄傲。
虽然还没称重他,他家先打好了谷子,已经知道这一亩地的稻子产量有多少了,原来一亩地的稻子只能摞那么高;现在可布置,大概五六个稻谷堆。
这证明什么?!
原来一亩地能产两石的稻子,现在至少比原先翻了五番!!
而且这稻子颗颗饱满,基本上瞧不见干瘪的存在,往年晚稻哪里有这样的好稻粒,晚稻会比早稻贫瘠些,干瘪些,产量也少些。
收税官不急:“无碍,也无需担忧,这些带了镰刀的官吏是得了知州大人的恩准,特意来帮你们收稻子的,你们村还有哪些稻田没收的,就交由他们收。”
老村长感激不尽。
可真是来得刚好,村里人从昨晚割到现在,夜里都是在水田旁边铺了开荒垫子睡的,就这还远远割不完。
稻谷大丰收!!
他们恨不得夜夜睡在稻田里!
容诉云带来的官吏已经挥着镰刀向稻田冲去了,虽说是衙门的官员,但谁家没几亩地没下过田,各自的手还没生,一入了田,便弯腰割麦,动作流畅至极。
容诉云也想下田去。
却被一旁的王青城千拦万拦,就差跪在他面前了:“知州大人怎可亲自下稻田!”
王青城欣悦自己终于快了在场所有官员一步,但他对知州大人是打从心眼儿里的关心。
况且王青城怕的得要命。
就他们现在这个知州大人的身子,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弱不禁风。
风儿一吹,仿佛随时就消散。
再看大人现在虽穿了黑色的衣裳,但显得脸更苍白了,这段时间大人一直周转在知州府和各大水田中间,早就过度劳累,人也消瘦。
刚才他还听到大人在咳嗽。
若是今天大人一不小心倒在水田里,那可真是他们所有官员的罪过。
有王青城这么一拦,别的官员也连连阻止。
“使不得!使不得!”
“知州大人怎么能下田去!”
“我着人去取了桌椅,大人坐下歇着便是!”
容诉云眉头轻簇,他今天不是过来光坐着,他是来查看百姓收割稻子的。
小王村的王村长战战兢兢。
这位过分年轻的大人原来就是他们新来的知州大人么!
知州大人亲自到他们村子里查看,可不能在他们村子里出的意外!?眼看容诉云居然想下地,小王村的王村长冒了一脑门子的热汗,突然灵光一现,把话题引到了他家的水田。
“根本大人若是不弃,可否先去草民家测了水田的稻米?”
王村长简直就是老人精了,看到熟悉的收税官还有米斗,就知道这些大人今日为何事而来:“草民已经打了一亩地,大人们可看看看,顺趟喝点茶水。”
官员们立刻顺着他的梯子往下爬。
尤其收税官。
收税官今天两日来,带来了特定测量水稻产量多少的斗。
顾牧青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个。
“我以为是称重,没想到是测体积,不过这样也挺方便的,倒进去就可以了。”
顾牧青很好奇:“但是现在是不是还测不了,地里的水稻还连着稻穗,一把一把的,要先脱粒。”
“嗯。”容诉云在心里回答,“收下来的稻束还要放在地上,人工敲打。不过这事不急,村长家已经有一亩田收好了,还打好了稻穗。”
看顾牧青实在好奇,容诉云便往村长家走。
从百姓的稻田里出来,容诉云浅浅放了心,而他身后还跟着数不尽数的一众官员。
大伙儿知道知州大人心系百姓。
可哪一任大人像容大人一样,简直歇不住。自从到了凉川州,大大小小的地方知州大人看放了个遍,就连开荒的城外都去了不下数十次。,更提民间百姓的田地,稻谷成熟期来的就更勤了。
只是……大人看着太为瘦削,下了马车,便时不时的咳嗽两声,面色白皙,两颊没有几分血色。
每一咳嗽,周围所有人都不由焦心。
大人这身子应当好好养养的。
偷看容诉云的人不像少数,但容诉云大大方方权当没发现,还和退了的老村长说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