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放下去的青菜已经烫好了,蘑菇还要稍等会儿,要熟透了他才吃,不过新夹出来的青菜虽然软了些,但颜色却更加的翠绿。
难得能在冬日里吃到这么青葱的蔬菜。
仔细想来,的确都城的生活都比不上这里。
凉川州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吃,瞧瞧他现在即将要烫的小青菜,绿油油的,鲜嫩无比,再者就是这里极其适合作物生长的气候条件。油菜生长得分外迅速,而等油菜收获以后,他们的土地就会正式进行春耕,到时候又是一期的耕种和收成。
不过容诉云吃到一半,想起许久不曾有过巨大动静的积分栏,突然一个念头浮至心间。
物质文化应当不仅只有房屋建设,还包括“文化”一词。
何为文化?
或许是更贴近精神层面的内容。
这顿火锅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外头有驿站千难万难,跋涉上山水地送来的一封书信。
“咦?谁送来的信。”
“是江南容氏一脉。”容诉云用巾子擦拭了嘴角,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信来自于谁。
不同族脉会用不同的标记,他父亲为容氏正族,用的是竹叶纹木,而江南容氏用的则是荷花。
“怎么回事宝儿,他们怎么突然给咱们来信了?莫不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不怪顾牧青会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自从他成了容诉云的系统以后,就没有收到过来自江南那个老家的任何书信,容诉云考上了状元……没有庆贺;哪怕容诉云被狗皇帝赶到了如此荒凉的地方,也没有问候。
信的内容很简单,容诉云一目十行,顾牧青还在努力辨认繁体字,容诉云已经放下了书信。
“宝儿,他们说什么了?”这字实在太难辨认,顾牧青索性不看了,躲懒躲得习以为常,“我就看到什么游学?和锻炼?”
容诉云回他:“他们想送几个族中子弟过来。”
容氏宗族在江南一脉的书信,先是简单问候了一番,又是给他送了几车马的东西,全部被武装得当的镖师护送者。当然这东西不是白送的,只想他被调到此等荒凉之地,所以想让家中孩童来此游学,锻炼心性。
顾牧青立刻皱起了眉:“游学来我们这里?咱们这的名声可是早就传臭了的,又穷又破还危险。”
“嗯,所以不会是三岁孩童。”
说是孩童,定然不会让只有三岁的孩子来,大多已经十七八岁,即将考取功名之余要脚踏山川,游览山河。
但想明白了的顾牧青却不赞同:“喔懂了!他们只是想把这些孩子送过来,蹭个状元班!”
毕竟天下的老师谁能比得过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而且还是本家出来的状元郎,竟然会比外人更顾及本家的声誉。
顾牧青就很不爽容诉云被人薅羊毛。
怎么可以这样!?
素来只有他薅别人羊毛的时候,别人怎么能薅他呢?!而且薅他也就算了,这个容家不就把他的宝儿当成了最牛掰的补习老师嘛,之前一直没有联系,现在以为送给车马的物资就可以了吗?他们现在可不缺物资,从系统里面随便掏出点积分就能兑换出不少的好东西……
顾牧青不想容诉云累着,辅导小孩子可太可怕了!
小孩子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魔鬼!
怎么能让一堆魔鬼围着他的宝儿呢?
某个“系统”的不爽溢于言表,而容诉云已经回到书房提笔。
顾牧青攥着掌心的拳头,骨头咯吱咯吱响,还有威慑力:“宝儿,咱们不同意就不让他们来,来了也送走!”
以为容诉云要拒绝,没想容诉云笔尖微停,很快挑了下眉梢:“我何时我要拒绝?”
顾牧青捏着的手骨一顿:“?”
容诉云垂眸:“只是不能只有孩童来,他们的长辈也需过来,还不能少于三十人。”
顾牧青彻底不理解了:“来了孩子也就算了,干嘛把大人也招过来?”难道他的宝儿已经提前想把江南老家的人送过来了?不至于吧……距离天灾还有五六年呢。
容诉云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让他棘手久矣的某个问题似乎在这一刻迎难而解,青年浅茶色的瞳孔折射出幽寂的暗芒,他势在必得地提笔,墨色笔尖流畅无比地默背出提前想好的词句。
“我辅导族中孩童科考,他们就需辅导凉川百姓开蒙。”
“如此,才算公平。”
第55章 基建第四十二天
“宝儿,你的意思是你来辅导容氏老家过来的那些孩子,然后让老家那些人来辅导咱们的百姓?”
“嗯。”柔和的烛光下,容诉云的脸有种凝脂般的细腻感。
顾牧青终于琢磨出容诉云的意思来,他眉头紧锁,单手挠了挠头:“……嗯……这么一想,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肯定不会白打工的,而且状元班是这么好上的吗?怎么可能几车物资就能诱-惑到我的宝儿!”
要知道这个朝代科考可就是决定男子一生一命运的考试!
重要性绝对不亚乎他们后面的高考!!!
顾牧青眉头也渐渐松弛,自顾自地继续道:“所以说那些望子成龙的长辈说不定都会主动陪着宝贝疙瘩儿子一起过来……不就是陪读嘛,无论哪个朝代都有为了上个好学校都挤得头破血流的家长!!”
作为那个被放养长大的顾牧青,他曾庆幸自己没有被鸡娃激到。
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宝儿,江南老家的那些人都是挺有文化的文化人吗?”
容诉云一面写书信,一面点点头,墨笔衬得他皮肤冷白,指腹却红:“容氏的族亲除去在各地为官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是凇阳书院的师长。”
“啊?都是书院的老师吗?那都教不好小孩儿?”
容诉云大底知道他们为何感到棘手:“能教,但不拔尖,盛烨霖登基以后,科考题目大变,以往诗词歌赋为重中之重,而现在则更加注重实务。”
容诉云顿了顿笔,想起顾牧青对将来江南容家那一脉的人并不清楚,容诉云重新蘸取了墨水,一双清冷漂亮的茶色眼眸平静清秀:“如今的容老爷子是我爷爷的哥哥,年近古稀,已经从书院退了下来。当下掌管书院的是他的大儿子,也就是大伯容忠棣,二伯容忠麟是书院师长,三伯容忠渠在走镖,之前给咱们送南部水牛的那些镖师就是三伯手下的人马。”
顾牧青点点头,容诉云这么一说,他就清楚了:“所以,宝儿咱们现在要从老家那里薅来一些老师!”
“嗯。”容诉云已经清楚什么是薅羊毛,他继续写下第二页书信,“也无须来那些精通文理的大师,只要通晓文字,能启蒙便可。”
况且他也不指望能从老家书院那里弄了多少的师长。
凇阳书院在江南郡县是什么地位,不亚于都城他所在的书院,每届科考中举者人数都多,但是近些年能中了科考的学生虽多,排名却不高,甚至对比早些年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还一落千丈。
因为那么多年,科考变了内容,有都城外头郡县的书生不远千里奔赴都城,就为求他父亲指导。而他父亲也不是任何人都会出言指导,只有看中了学生的某个点,亦或是有才气,亦或是有傲骨,只有这样的官员他才会点拨几句。
就如王青城,原本是北部郡县的学子。
学业刻苦勤奋,还带着北部郡县书院的推荐信而来,像他这样的学生数目不在少数,但唯独王青城一心为民,公文的辞藻并非华丽的空洞堆砌,而言之有物。
后面王青城就因为在朝中耿直上言,就被顾烨霖大手一挥,发配至此……
但是现在说这些就远了,思绪先回归到江南郡县的书院。
凇阳书院依旧是整个江南最火热的存在,不过近年来书院的掌管者——也就是大伯不满凇阳书院的成绩。容家的小辈能继续研读的,都在书院读书。
容家的族人自然想家中小辈博得一个好前程,所以这个时候送些礼,让容诉云指点几句,就想着容诉云年轻,必然不会那般干净利落的拒绝。
不想容诉云的确没拒绝,但是这要求……为难!
大写的为难!
尤其的为难!
除了一心求学的学子,谁想去凉川州过苦日子啊!
收到容诉云回信,已在半月以后,年已经只剩最后一天,正月十五元宵节。
江南花灯璀璨。
江南烟雨楼最好的包厢被某户大人家包了下来,近乎五十余人出来饭食,最重要的就是商量让哪些人带着孩子去凉川州。
老大容忠麟带着文气:“本就是那般偏远的地方,怎的还要我们再多去些人?还要求是会读书,会开蒙的人?”
老二容忠棣叹口气:“原本只想让五郎、六郎、七郎和十九郎过去,现在还少不得要多派一些人……否则侄儿未必会用心……”
容忠麟扬扬眉毛:“可是到底派什么人去,难不成从书院里找些会教书的先生陪着一起,书院虽说有不少的老师,可大家大多都有课业在身,况且谁愿意去那么偏远荒凉的地方?听说连连饭都吃不饱,还荒芜难耐……”
听他这么说,有不少人在这一刻缩了缩脖子,虽然他们这里正下着皑皑白雪,可是屋里有炭火,这么多人在,可暖和着呢……
谁都不想去荒凉的凉川州。
容忠棣走不掉,容忠麟走不掉,容忠渠忙着镖局,可镖局不就最适合护送贵重之物了吗?所以容忠棣和容忠麟都看向了容忠渠:“三弟,你怎么说?”
容忠渠被两个兄长的眼神看得简直头皮发麻,他就说绝对没好事,推来推去又推到他这儿了……
不就是希望他能出个头,能带人过去吗。
可是这么多重要的人一起出发,万一砸在他手里……忒……不吉利……是万一一不小心出了个意外,磕着碰着,他这两个嫂嫂还不得把他给掐死。
容忠渠穿了一身黑色的矜贵长衫,里面是软绒绒的柔软棉花,当下为难地回应道:“之前诉云侄儿拜托我手下的人走一趟镖的时候……我也为难,因为那地方偏远,还有海匪的危险。而我手底下的镖师回来以后,我特意详细询问过情况。果然如同传言一般,荒芜荒僻,百废不兴……要我说,如果要让几个小辈寻个老师,大可找个别的师长,何必要去那么辛苦的地方受苦……”
这话一出,老大老二不说话,可他们二人的夫人却立刻站了起来。
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哪怕已经年近古稀,二位夫人瞧上去也不过五十年岁,只是温柔和善的面骨之下,话语有些咄咄逼人:“三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下书院情况你并非不清楚,这几年的科考越变越奇特,眼瞧着又添加了许多新鲜内容,若咱们这样几个孩子不去找找老师,哪怕能考中也是坠在尾巴的名字啊……三弟,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啊……”
容忠渠不说话了,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呵,那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有两个女儿,而老爷子重男轻女惯了,这两位嫂嫂言语之间也对他的妻女言出淡薄,说女儿挑不得大梁,考不得科举,也不能光宗耀祖……
这话他可牢牢地记着呢,怎么的,现在却知道着急了?
容忠渠道貌岸然地拱手,还在推辞:“这恐怕不行,嫂嫂们,你们只晓得,鸢鸢和鸯鸯还有我夫人都身子不好,一直久病未愈,我怎可这个时候离她们而去。换句话说,这辈子我就想守着她们娘仨,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功名利禄。”
二嫂和二嫂还想说什么,一直不说话的老爷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刹那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同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老爷子坐在主位之上,花白的胡子长到小腹,此刻却被打理得清爽整洁,老人家浑浊却睿智的眼眸微微掀开,看着这群小辈恭敬模样,自然也瞧出他们心里的小九九。
“你们兄弟三人若谁去,我便将你们母亲遗留下来的嫁妆一半分出。”
大嫂和二嫂瞬间捏紧了帕子。
她们的婆婆可是大户之女,当初的嫁妆当真算得上十里红妆,老爷子能拿出这么一大笔资产做诱惑,着实难得。
可是就为了这一半的嫁妆,她们要去那么穷苦的地方,一去还是两年之久。
至少要等到下一届的科考才能回来啊……
江南那边如何风声陡峭,容诉云尚且不知,至少容诉云这里温暖舒适,甚至他稍稍多走了些路,还会闷出汗来。
“宝儿,咱们可以开始建学校啦!”
“嗯,所有留了一批施工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