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辞亲他眉心,亲他湿润而黏结的睫毛,嘴唇停留在鼻梁,吻上那颗漂亮的棕色小痣。
“不要生气了,师兄,”越辞声音磁沉而温朗,吐息落在他的眼睫,痒痒的,“好师兄,我不太会讲话,也不太会谈恋爱,你教教我,我和你学?”
薛应挽的心思总是很敏锐,也不合时宜地想,为什么越辞对他的态度会转变得这样快,又显得这样急切,他有些犹豫,问道:“你明白,明白自己刚刚讲的话意思吗?”
“明白啊,”越辞随意地笑,“说喜欢你啊,师兄明明也对我有意,现在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
可也许天气真的转冷了,厚重的褥子也没能让他暖和,在已经从少年步入男人的结实有力的臂膀间,他感受到了隔着一层单薄衣物的体温交融。
很缓慢地,他一点点放松僵硬的身体,想到越辞曾经拦在他面前,像现在一样,牵着他的手,擦去唇边血迹,恣妄而意气张扬。
他说:“师兄,你做的东西真好吃。”
他说:“师兄,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说:“师兄,我相信你。”
薛应挽有一霎那的晃神,他微微蜷着身子,记忆交叠间,又似听到了那一句真诚而动人的话,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的话。
“——应挽,我想保护你。”
百年来,薛应挽一直很孤单,就像一朵漂泊的浮萍,不知道该往哪去,该在哪处停留。
他总是下意识会去对别人好,想求得一点点被需要的感觉,就算没有回报也甘之如饴,甚至自己已经习惯如此,习惯低顺,习惯轻易满足,习惯随波逐流。
薛应挽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于是在话本里一遍遍读,看无数古今情爱故事。大多时候,也会去想,是不是也能有人对他这样好,能给他付出一点真心,一点认真对待。
又想,应该是不会有人喜欢他这样温吞无趣的性子的。
薛应挽一个人慢慢地过着每一天,如果没有越辞出现,大概每日都会这般寻常。
很少有人会对他用心,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他。
霜寒夜露,总是很冷。
他太好骗了,只要几句随口承诺,就能接住一颗摇摇欲坠的心;乖巧又好哄,只要抱一抱他,给他一点被贪恋的温暖,就能轻而易举骗得一颗真心与满腔情意。
他也的确听到了越辞亲吻自己脸颊时松懈的轻笑:“我就知道,好不容易把我们好感养得这么高,你不会真的赶我走,真的舍得弃我不顾的。”
第25章 心迹(二)
薛应挽久久不回话, 越辞灼热的吐息落在他额间,问道:“原谅我了?”
薛应挽还是那样缩着身子,是一个习惯性保护自己的姿势,
薛应挽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什么?喜欢你?”他像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继续道, “之前太突然了,现在认清了, 就来找你了呗。”
薛应挽微睁着眼,移向满室黑暗, 唯一一点光亮, 是从越辞进来时没关好的窗沿透出, 像一道银白长尺,突兀地落在地面。
“可我, 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有啊, ”越辞话语稍顿,很快一条条列出来,“长得好看,做事认真, 对我很温柔, 做的东西也很好吃。”
听见“东西好吃”,薛应挽神色微动,问他:“真的?”
越辞道:“没有一句掺假。”
薛应挽视线微微上移, 停留在越辞同样睡得发乱的脑袋, 动了动手指,再一次被牵住掌心。越辞手指一根根挤入他指缝, 将人抱在怀中,打了个哈欠:“师兄, 睡吧,”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双手触碰之处传来暖热,薛应挽还是有些愣神,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算表白吗?
他同意了吗?
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薛应挽实在没有经验,只得再一次从话本上回忆。
应当还要……再郑重些?不是说,都会有真挚表达,会期盼对方回复,在正式求娶前恪守礼节,相互尊重吗?
越辞却好像浑不在意任何礼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表达情感也十分随意,没有问薛应挽是否同意,就已经默认了二人已经在一起这件事。
大概是越辞身上总有太多他不明白的事,想法也与常人不同,薛应挽不再去想其他,慢慢尝试着,将自己身体靠上越辞,回握着他的掌心。
是不是以后,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呢?
越辞说到做到,又恢复陪在薛应挽身边的日子,陪他做饭看诊,偶尔到街上买些新奇玩意。
他带着薛应挽,来到自己说过的那处近城郊的摊点,大爷用浅蓝旧衣在地上摆着小摊子,东西被买走大半,剩下些带有瑕疵,或较为老旧之物。
越辞取出几块碎银,交到须发皆白,形如槁木地老人手中:“大爷,剩下的东西我都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人一点点抬起满是皱纹的颈子,灰浊眼睛辨认出了越辞。
“是你啊,”他嗓音苍哑,几个字便要咳出一口痰,“东西送出去了吗?人,人……”
“哄好了,”越辞抢先应下老人话语,将薛应挽带到身侧,给老人看得清楚,“他是个很好的人,看到你做的东西也很开心,就不生我的气了。”
薛应挽取出那日的鸟雀,此物机关做得精妙,平日收起时,又变回了圆球模样。
老人艰难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枯瘦如柴的几根手指颤巍巍收起地上打了许多补丁的旧衣,头颅垂得很低,眼皮松松地耷着,“我妻子,从前也最喜欢那物,不开心了就爱往地上砸,所以特意做成了怎么也摔不烂的……”
越辞:“……”
第二日再去时,老人已经不来了,听周围人说,老人昨晚在梦中去了,还是邻居白日敲门才发现,已经传信了他远在外的儿子,不日便回来替父亲收拾身后物。
薛应挽捧着木头鸟雀,指腹抚摸过舒展的翅膀,纹路上有许多磕痕,像是被主人摔砸过千百次。
越辞重新睡到了他榻边,入秋天气转凉许多,薛应挽还未入睡,迷迷糊糊之际,便听到一阵动静,随后越辞声音传来:“师兄。”
他闭着眼睛,困怏怏回道:“嗯?”
“我刚刚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将被子打湿了,”越辞道,“这几天腰好像也睡得累,大概是地板太硬的缘故。”
薛应挽自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斟酌开口:“越辞,我们……”
一个喷嚏打断了他的话语,越辞干咳两声:“没关系,师兄,只是有点冷而已。”
薛应挽燃起烛火,看到地面果然有洒落的水迹,被褥更是湿了大片,而越辞独自靠坐在褥子上,也许真的受了凉,脸色有点发白。
犹豫片刻,往后退了些许,才道:“……你上来吧。”
薛应挽看到越辞去了沾上水意的衣衫,熟门熟路上了自己的床,转过身体,面向墙壁,重新闭上双眼。
下一瞬,一只手掌便从他后腰揽过,有力地将他抱入怀中,薛应挽一僵:“你……”
越辞低声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果然,那只手指停在小腹间便没有继续动作,薛应挽不习惯有人这样靠近自己,心跳有些快,指间攥紧了一点被角。
越辞呼吸声在安静的室内极为明显,高挺的鼻尖靠在他后颈,鼻息间热气尽数扑打在从衣物中露出一点的肩头,声色懒怠,问道:“有人这样对师兄过吗?”
“……没有。”薛应挽肩头不自觉绷紧。
越辞像是轻笑一声,掌心将他往上托了托,变为更适合环抱的姿势,也将后背往胸膛间嵌入得更深,隔着薄薄亵衣,也能感受到那两处突起的肩胛骨。
他的脸埋在薛应挽散着皂角清香的发间,又一点点移到发红的脖颈。吐息之际,似乎能感受到怀中身躯轻微的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酥软的。
“害怕?”
薛应挽很快地小幅度摇了摇头,身体绷得更紧。
越辞也将他欲往前挣脱的身体不做声色捞回,揽得更加贴近,嘴唇靠在他耳后,声音带了几分磁性的低哑:“师兄,我那天的话是不是很过分?”
薛应挽早已顾不得什么那天这句那句,谁说了什么谁又讲了什么,这种姿势实在太过,他面上烫热,心跳又重又快,整个人好似在熔炉中被烧灼起来般,只想着尽快逃离身后这道宛若城墙的桎梏。
不知什么时候起,越辞好像一点点迈过了他的边界,连这样亲密的接触都让他下意识不会去拒绝,直到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已然为时过晚。
触上冰凉,才惊觉面前便是墙壁,再无路可退。
越辞步步紧逼,薛应挽闭了闭眼,背后触感更为明显,应道:“没有,是我自己多想了。”
“师兄没有一直生气就好,”越辞没有继续动作,只保持着这样一个将人压制在墙边的姿势,埋在颈间的鼻子吸嗅,“师兄身体好软,也好香。”
他步步忍让,甚至听见这些多了些狎昵挑逗意味的话语,薛应挽低声喝道:“越辞!”
越辞偃旗息鼓,鼻尖拱了拱他肤肉,道:“我不说了就是,师兄睡吧,这样抱你,就算真入了冬,也不会觉得冷了。”
第二日晨起用过早饭,薛应挽端坐桌前,看着眼下乌青,正在收碗的越辞,忽而问道:“你早上在说什么?”
越辞:“……嗯?”
“睡得不好吗,我起来的时候,听到梦里都在念叨说什么剑,”
越辞脸色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收拾碗筷的动作也短暂停滞,好一会,才很随意地打趣:“是啊,地板睡了太久,你床上太舒服,一下苦尽甘来,反而后半夜才睡着,做了噩梦。”
薛应挽又问,“那把剑锻造成功了吗?”
“还没有那么快。”
“遇到困难了?”
“没有,只是有别的事要先做。”
“需要我帮忙吗?”
“……不。”
越辞追问,“除了这个,你还听到什么了?”
薛应挽摇头:“没有了。”
“我下次注意,”他目光越过薛应挽,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不会再讲梦话了。”
而后几日风平浪静,只是陆续有人来找薛应挽看诊,讲自己小腹不太舒服,却说不上个所以然,诊脉后发现无异,也只能开上一两副温养脾胃的药。
数日不见的莫彦平也终于再次来了他院中。
越辞本是在替薛应挽给小菜园才种上不久的白萝卜浇水,听到莫彦平声音,停下手中动作,微抬起一点头,神色冷冷。
莫彦平给薛应挽带了两包药材:“又来劳烦阿挽,替我到家中看看母亲身体了,”看见起身向他走来的越辞,也依旧保持谦和,好像那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笑道,“越公子,也许久不见了。”
碍于先前答应过薛应挽,越辞再烦厌也未当面表现。只在后方搂住薛应挽的腰,从手中接过药材,极近关心地温声嘱咐:“师兄,晚上回来和我一起吃饭。”
薛应挽点了点头:“好。”
薛应挽随莫彦平往他家中走去,一路上,对方话语却是少了许多,不似之前初识,会为他特意介绍长溪街景布置,人情风俗。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则是问询:“阿挽可要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