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越辞看出他所想,轻声道,“朝华宗弟子入秘境,我是带队之人,照顾好每个朝华宗弟子,本就是分内之事。”
于是,收敛了脾性,反倒回以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师兄了。”
他想去找萧远潮,越辞已然先一步将人控制在原地。
男人握住那只抬起的手腕,低哑声音在头顶响起:“不麻烦。”
“……不过,萧师兄毕竟是有道侣的人,与你走太近不好,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考虑他的名声。”
萧远潮身体微僵,紧了紧手中佩剑。
装得倒是人模人样。
薛应挽略挑了眉,想看看越辞还要做什么。
他带着薛应挽到远离萧远潮的另一处,褪下外衫,替薛应挽铺好休息之处。他本就衣着矜贵雅致,样貌更是周正英俊,从高处往下看去,只见得高挺鼻梁与低敛的眉眼,正仔细为他清理地上杂草砂石。
没有半分受委屈之感,反倒有些……说不上的喜悦。
“可以了,”越辞牵他的手,令薛应挽靠坐在自己为他理好的休息处,“小心些,若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等薛应挽安顿好,又坐在他身侧,将一路上打到的妖兽内丹交到他手中。
“等回了宗门,可以让炼药堂的弟子制作稳固修为的丹药,若还缺什么灵草,都可以告知,我一应替你寻来。”
薛应挽随口道:“我若是想送给他人呢?”
“随你。”
“这些并不适合我的灵根属性,我想送给萧师兄。”
越辞面上保持笑意:“……也随你。”
薛应挽不由称奇,只百年,越辞竟连性子都大改了。
变得终于学会一个“忍”字了。
越辞第一眼便看见薛应挽扎起的马尾,如今得了空闲,才夸赞道:“倒是从没见过你这个发型。”
“打理方便,便一直这般了。”
“阿挽,挽挽……”越辞伸出手,捧着那缕凉缎似的青丝,“你怎么对谁都那么温柔,却独独对我一个人敷衍。”
“就算不记得我,难道这些日子……你就从来,没有曾想过我半分吗?”
第54章 秘境(三)
薛应挽:“……我为什么要想你?”
越辞指尖攥着那一点稍纵即逝的发丝, 目光落在他莹润的脸颊与鼻尖。
“我知道你不记得,可是我真的找了你很久很久,你可以去问朝华宗弟子……”
薛应挽打断他:“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
“我不是你说的人, 可是师兄一直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我,甚至到现在, 也要将我认成你记忆里的那个人,”薛应挽视线平淡, 反客为主,看着目光变得躲闪的越辞, “那师兄考虑过我吗?我难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你一直在我身上找其他人的痕迹, 把我又置于何处?”
越辞显然没料到薛应挽会讲出此言, 一时怔然,心中发涩, 哑口无言。
他的确从未考虑过此事。
其实从戚挽一出现, 他就几乎已经断定了他是薛应挽。
哪怕样貌稍有不同,性格有所变动,也只归结于数据重新恢复的小bug,薛应挽还是他的薛应挽, 只要能想起来, 二人还会如同从前。
自然也从没想过,眼前的戚挽到那时究竟又是一个怎样境地。
可人总是自私的。一个失而复得的人,再一次拥抱上了曾经失去已久的宝物, 又怎样去让他主动放弃?他找了那么久, 找遍了世界上的每一处,耗费了无数精力, 时间,身上所有能用的一切, 无数次午夜梦回,都只想着二人能够再见一面。
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敢再松开手了。
越辞挽起袖口,将曾经被薛应挽留下的咬痕暴露在空气中。
薛应挽看去,一面奇道:“师兄已然修行至元婴后期,身体恢复速度更是异于常人,经还会有伤口,可需要我替师兄取来药物?”
他当真作势要从纳戒中翻出伤药,越辞表情十分难看,俊然的眉宇此刻压沉着,哑声道:“不必了,这是……很重要的人留下的。”
薛应挽笑了笑:“看来他很恨你。”
“……不,”越辞道,“是他不想让我忘记他,才留下的。”
薛应挽:……
怎么能有人这样不要脸!
越辞显然也已经妥协了,他同样靠在巨岩上,让薛应挽能靠在肩头,坐得更舒服一点:“我知道是你,没有第二个人,能和你一样相像,现在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让你记起来的。”
薛应挽想起身,越辞道:“就这样躺着吧,你这么多天没休息好,真遇到了什么事,灵力施展不出,反倒得不偿失。”
薛应挽一想也是,干脆蹭了蹭脑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越辞低下一点头,贪婪地汲取那一点发间温香。
“你和萧远潮在一起,看到你和他说话,你对他那样温柔,我总是忍不住,有些嫉妒他,他甚至是有道侣的人……”
薛应挽说:“你好吵。”
越辞好声好气:“好,我不说话,你睡。”
薛应挽:“手有些硌着。”
越辞给他调整了个姿势,成了个肉垫一般,手臂被压得直发酸:“这样好点吗?”
薛应挽闭着眼,呼吸清浅相闻,喉咙里黏黏糊糊“嗯”了一声。
*
第二日的越辞越发大胆,半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薛应挽推拒不开,被大步牵着往前走。
萧远潮提剑落在后方,不发一语。
可随着深入,薛应挽那股预感则更为强烈。
先是看到了其他门派弟子的尸体,他们有的是被利爪划伤失血过多而死,有的则是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吃掉了头颅或躯干。
更甚者,只剩下一点皮肉碎骨。
大片的树木被踩踏倾倒,粗壮的树干被拦腰截断,那些颜色奇异的花儿也碎了一地。
尸体痕迹显示,是一只巨大的利齿妖兽所为,这些弟子无一不在金丹之上,那妖兽则必然也有数百年修为。
薛应挽检查过他们尸体,有的弟子甚至连琉璃玉都没能取出便被夺了性命。
一击必杀。
这个秘境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凶险。
从泥土草木间偶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到闻到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味,远处传来的隐约嗥叫低吼,便是薛应挽初入金丹也有感应,妖兽就在离他们不远处。
越辞问:“还要往前吗?”
薛应挽躲开他突然的靠近。
思酌一番,他道:“那么多弟子死在此处,还是不要冒险的好,就算避开妖兽,也不影响继续探索其他……”
话未说完,骤然地动山摇,风声呼啸,伴着嘶吼,还有一声更一声重,以极快速度靠近的脚步声。
似乎整个秘境都为之颤动。
薛应挽眼神一紧,道:“不好,是那只妖兽……”
继而传来的,则是树干被折断的响声,随着卷席的飓风将至,越辞握上剑鞘,掌中祭出一圆白法器,暂且将二人周身圈划,避免被凤卷刮摔倒。
萧远潮却不好受,找了一块巨石暂且躲避,又用剑身插于泥土之中,依旧摇摇欲坠。
薛应挽不解,“他受了刺激?”
“大概是突然受人打扰,还受了伤,处于狂暴状态,”越辞道,“我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了,这还是好的,最怕的是……”
话语再一次被打断。
和方才一样,最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那妖兽似乎极为狂躁,竟是在秘境中四处奔走,而逐渐深重与地震般明显的晃动也宣告了结论——
妖兽正在往他们方向而来。
这妖兽似是风属性,才能在走动咆哮间唤出山间风动,他们无法在如此境况下离开,苦苦支撑半柱香后,终于看清了这妖兽全貌。
约莫半山大小的庞大体型,面庞可怖,四只眼球如青蛙般向外凸起,几乎只有眼白,看不到瞳仁。
鼻子与嘴巴又如同鳄鱼一般能向外张开,唯独张开时露出一圈圈旋齿,发黄的尖齿上有厚厚的牙垢,如今那些带血的碎屑残肉更是粘连在牙缝之间。
随着走动,四周的风流也一道汹涌。
薛应挽本打算想办法暂且避过,可妖兽鼻间嗅闻,似乎能通过风向发现活人气息,那便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了。
他握紧手中剑,做好了逃跑或与其对上的准备。
妖兽的确来了,而且毫无阻碍发现了三人位置,满是旋齿的大嘴张开,大股凤力被吸入口中。
越辞果断道:“走!”
他拉起薛应挽,朝东面树丛密集之处跑去,萧远潮与他们相隔太远,妖兽来势汹汹,不得已,只能朝最近方便逃离之地奔走。
妖兽犹豫片刻,在薛应挽与越辞和只有一人的萧远潮中选择了两人,再次聚力,脚步转向东面密林。
越辞一路拉拽着薛应挽穿过层层叠叠的林叶岩石,不忘提醒注意脚下拦路枯枝。
可薛应挽体力不支,妖兽却毫无疲态,且更加快速度要赶上二人。
“松开我,”薛应挽喊道,“你御剑离开!”
“然后留你下来,跟那些人一样被咬碎胳膊脑袋?”越辞反问。
这副场景的确让人不太能想象,薛应挽一下毛骨悚然,一瞬间竟蹦出一个想法——
就算真的这么死了,也别让人看到。
很快,晃了晃脑子,让自己清醒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