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等我腿好了,咱们就去拜佛。”
秘书跑完手续,进来道:“李总,我给您找个护工,我跟护工一起今天晚上在这给您陪床。”
“不用你。”李宏摆摆手,“桑亦陪就行。”
桑亦瞥他:“我现在大小也是个经理,我给你陪床?”
“疼的睡不着,晚上得找人聊天。”李宏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生病的人脆弱啊,就得有个亲人陪着,不然这孤单寂寞冷的长夜怎么度过?”
桑亦俯身看着他:“我就说人得生孩子吧,你看看你,现在身边也没个人。”
“咋的,有孩子就能来伺候我了?”李宏睨他,“你懂个锤子。”
“我不懂锤子,我也不知道孩子伺候不伺候你。”桑亦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没人继承遗产,有个孩子就能继承了,给你省多少麻烦。”
李宏瞪着他,喉头动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滚。”
桑亦乐:“滚哪儿去啊,还得给你陪床呢,你那些莺莺燕燕们也没人过来瞧瞧你。”
李宏闭上眼懒得理他。
秘书小声道:“亦哥,护工待会儿就过来,你有什么事儿让他做就行。”
桑亦跟秘书一起下楼,顺便去窗口拿药。
“嗯,我知道,就断个腿,给他伺候吃口饭就行,你回去吧,明天你直接去公司就行,他这估摸着得住不少日子,公司里的事儿得你处理。”
“好,我知道了。”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桑亦把人送到大厅门口,然后转身去坐电梯。
电梯里人不少,都挤在一处,旁边那白了一半头发的老大哥手里东西拿的太多,被撞洒了一地。
到了楼层,电梯里人少了一半,老大哥一边捡东西一边喊着:“我出,我出……”
桑亦按住电梯,手帮他挡着电梯门,还弯腰将脚边的一张化验单子捡起来递给了他。
“谢谢啊。”老大哥抬起头道谢,然后往外走。
桑亦蹙了一下眉,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老大哥回头:“嗯?”
桑亦眉头皱成一团,有些不敢置信:“老板?”
那人也怔了一瞬,仔细扫过桑亦的脸,半晌呐呐:“小树?”
“走不走?”电梯里的人急了。
桑亦一步迈出电梯,手还攥着那人,上下打量着他,即便听到他喊小树,却还是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老板姓辛,小树没问过他名字,但听人喊过他辛浩。
小树遇到他那年,老板还没到三十岁,开家面馆,有全款房车,手里有闲钱,所以嫌烧烤太累不肯干,每天卖卖面然后就是躺在摇椅上打算摇到死。
长得也还行,不丑,身材不错,一米八的大高个,偶尔去相个亲,请人吃两顿饭然后不了了之,条件好的嫌他是个开面馆的,看不上他。
看上他的,他又看不上人家,就一直拖着,继续坐在他的摇椅上摇。
现如今这人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背脊微微有些佝偻,满脸风霜。
要不是桑亦对他够熟悉,人群里遇见,压根就认不出来,那个天天嬉笑怒骂的人怎么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桑亦连寒暄都忘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化验单子:“你病了?”
姓名:杭杭,女,十六岁。
“这谁啊?”桑亦愣了愣。
“我女儿。”辛浩说。
“滚蛋,我走了才八年,你哪儿冒出来个十六岁的女儿,你穿越了?”
辛浩笑了笑,没回答他,只用手用力拍他的肩:“小树,真是好久没见,我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
辛浩的喜悦不是装的,但桑亦却笑不出来,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旧友重逢,你就这个表情?”辛浩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他一番,“混的怎么样,看着还不错,什么工作,交五险一金吗?”
桑亦叹口气:“还行,能吃的起饭。”
“那就行。”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桑亦憋不住拍着化验单,“到底谁病了?”
桑亦一抬眼,正好看到了上面挂着的小牌子,肾内科病房。
“辛浩?”正对着的病房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质朴面容憔悴的女人,看到桑亦有些忐忑,“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事儿,遇到个朋友。”辛浩忙道。
“朋友?”女人有些意外,可能没想到他在这儿能有朋友,然后朝桑亦点了点头,“你好。”
“你好……”桑亦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看向辛浩,辛浩道,“孩子她妈,姓方,你喊声姐就行。”
“方姐好,我叫桑亦。”桑亦说话的同时,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孩子她妈姓方,辛浩姓辛,闺女姓杭,这是二婚?
已经到了病房外,桑亦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
辛浩带着他走了进去。
四人病房内,靠近窗户的那张床上坐着个女孩子,穿着病号服,带着个毛线帽,脸很白,很漂亮,不,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姑娘,看到桑亦过来,弯起眼睛朝他笑。
“这是你桑叔叔。”辛浩介绍。
“叔叔?”桑亦瞪他。
“小桑哥哥好。”杭杭先开了口。
“那你得喊我声叔。”辛浩在一旁笑了一声。
杭杭也笑了,笑起来像个白瓷娃娃。
桑亦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姑娘的眉眼与辛浩是很像的,鼻子像她妈,又挺又直,脸型也像她妈,小巧的瓜子脸,她妈妈其实长得也很漂亮,但因为太憔悴加上不打扮所以不太让人注意。
桑亦朝杭杭笑了笑,聊了几句后就扯着辛浩出了病房去了医院门口的一家面馆,点了两碗拉面。
“行了,现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辛浩无奈:“你还跟以前一样,性子急。”
“我能不急吗?”桑亦看着他,“你看看你现在……”桑亦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给根烟。”辛浩朝他伸了伸手,桑亦掏口袋,没烟。
桑亦起身出去,到小卖部买了一盒软中华回来掏了一根给他:“赶紧说。”
辛浩看到那烟:“你这也不用买这么贵的……”
“抽你的。”桑亦拿起打火机给他点上。
辛浩深深吸了一口后,终于开了口:“我跟方菲是高中同学,十八岁时就偷尝了禁果,文盲知道禁果是什么吗?”辛浩笑着看他。
桑亦听到熟悉的调侃,忍不住笑了一声,被揪着的心松了松。
当年他从大山里出来,拎着个破麻袋到处找活干,没人愿意要他。
是辛浩把他领了回去。
给他吃给他住还给他蹭烟抽。
辛浩的生活是他最羡慕的,他做梦的时候都梦想着有一天能过辛浩的那种日子,有家小面馆,能赚钱,闲着时就摇摇椅。
他以为辛浩会坐着摇椅摇到老,没想到有一天,这人会变成这样。
“我们交往了两个月后,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了。”
“然后她就怀孕了?”桑亦问。
“嗯。”辛浩点头。
“当年她还小,又天天闹着要减肥,生理周期也不准,等到发现时,已经打不掉了。”
“孩子生了下来,她父母立刻就送了人,她没见着孩子的面。”
“卧槽。”桑亦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
辛浩睨他一眼:“那家人不能生孩子,她也得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就这样了,也没来找过我。”
“就这样过了几年,孩子身体突然变的不好起来,三天两头跑医院……后来,那家人就不想管了。”
“把孩子送回来了?”
“不是,就是不管,任由孩子在家里生病不去医院看。”
桑亦:“……”
“这事儿最终被方菲知道了,她就去把孩子接了回来,她父母不同意,但她说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
辛浩长长叹了口气,深深吸了口烟后,才接着道:“起先她没找我,觉得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但后来实在是负担不下去了……”
辛浩将烟抽到最后一截实在没得抽了才按灭在烟灰缸里。
“这病严重吗?”桑亦问。
“还行,能治,就是孩子受罪,一周要做好几次透析,那玩意儿成折磨人了……要是换了肾就好了,可肾源不好等,得各个医院排号,我这跑了好多医院,排了一年多了,也没个信儿。”
“钱呢?得不少吧?”
辛浩拿起筷子吃了一筷子面后才回答他:“卖了房子卖了车,店面也盘出去了,勉强能应付,现在就是等肾源,要是有肾源……”
辛浩没说,但桑亦明白,有了肾源也就意味着得花最大头的钱了。
“所以,能治是吗?”桑亦又确定了一遍。
“嗯。”辛浩点头,“能治,你别挂心。”
桑亦彻底松了口气:“能治就好,我说你也够能折腾的,十八岁你就霍霍人家姑娘,我当时还以为你特么是个纯情少男呢。”
辛浩也笑:“谁说不是呢。”
桑亦叹口气,盯着他那半白的头发看。
辛浩随手揉了一把:“没事儿,就是愁的,天天看孩子那样,心疼。”
桑亦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桑亦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滚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