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默了默,心想明观鑫与马俊义当真是表兄弟来往好,这些事竟都与马俊义相谈。
“确有其事。家弟喜好研究些吃,听得这般有本事的娘子,心生仰慕,便想去长些见识。”
“宝哥儿当真是个上进的哥儿,只宫里出来的人难免清高自傲,许多瞧不上商户人家。要不然我拿了父亲的帖儿,再试一试?”
“届时整好请些同窗一道在家中做客,教宝哥儿一道前来,与老娘子结识一番,如何?”
祁北南听马俊义百般周全的话,微微一顿,寻摸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来。
虽知马俊义好心帮忙,可两人同窗两载有余,多少对人还是有些了解,以往不见十分热络的人,这朝却因为小宝的事情如此费心。
未免也太殷勤了些。
且不说马俊义能不能将人请来,即便是能,祁北南也不会答应。
如若只是寻常的朋友帮忙,人情尚可还,这般别有用心的帮忙,如何还得了这份情。
“马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弟的事情怎好劳马兄。如今距秋闱时日无多,家弟尚且不肯我为他这些事情烦忧,又如何能教马兄奔忙。”
祁北南道:“若他知晓,定会怪我不曾阻拦马兄。”
马俊义见此,想再说点什嚒转圜一番,可话至此处,也不好再痴缠着相帮。
科考前,于要下场的学子言,甚么大事也不如科考要紧。
若一味邀人参宴吃席,倒教人觉着他爱耍乐,不务正业。
他不想在祁北南心上落下个不好的印象,连带着在萧元宝那儿留下的印象也不好,心中虽遗憾不能借此场席面儿见萧元宝,却也只好作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马家的车来,马俊义才先行一步告辞离去。
“嗯~单做同窗情谊不够厚,马兄这是想再添层亲戚关系呐。”
赵光宗慢悠悠的走出来,摸了摸下巴。
见着四下无人,凑到了祁北南跟前,笑眯眯道:“阿南,你这是要做大舅哥了啊。”
“一边去。”
祁北南薅了赵光宗一把。
赵光宗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历来处变不惊的祁案首,这朝也饱尝一回惊慌的滋味了吧。”
祁北南看向赵光宗,道:“你觉着马俊义这个人如何?”
赵光宗见祁北南一脸正色,收起了面上的戏谑,道:“以同窗数载来瞧,我觉着马同窗倒也还是个不错的人。”
“父亲乃江州节度使,母家营商富裕,可谓是家世不俗;为人和善热络,品行也未见大的不端之处,才学在县学中亦是拔尖儿;相貌上不说风姿绰约,却也挺拔端正。”
“啧啧,细数说来,当真是个不错的好儿郎。”
祁北南静静听完,赵光宗说得未有偏颇,确是如此。
他又道:“那你觉着我如何?”
赵光宗眉心微动:“你是要让我当着面拍马屁?”
“那你便说我的不足之处。”
赵光宗琢磨了一下,嘶了一声:“若是教我说出你的长处来,我能口若悬河不带喘气儿的说上三页纸;可教我说不足,一时间还真犯了难。”
祁北南道:“倘若你是女子,你会选谁?”
“啊?”
祁北南道:“啊什嚒啊。将来若是你得了哥儿姑娘,莫不是不为他们择选女婿了?”
赵光宗想想,还真是。
便道:“倘若我要是个小哥儿,我定是选你。”
“你看看啊,虽说你家世弱于马同窗,可旁的却是难有人能及。相貌、才学、品行都是一顶一的,将来定有远大前程。”
“我要是个家世也寻常的小哥儿,但凡会想事,就不会选马同窗。”
“他家世固然好,可婚姻要想顺遂些,到底还是讲究个门当户对。”
祁北南看了赵光宗一眼:“你倒真会拍马屁。”
“天地良心,我所言皆为真心。”
祁北南又道:“那你觉着小宝傻么?”
“他傻?他再是伶俐不过了。”
祁北南便没再多言。
赵光宗回过味来,笑道:“你凡事想得透彻,要你急,当真是难。”
祁北南望着屋檐下的水线:“我不惧有人爱慕他,有人爱慕,这是好事情。”
小宝是个很贴心的小哥儿,理当有人爱慕,今也足可见,他把他照顾的很好。
祁北南心中很欣慰,但……“但我怕他爱慕旁人。”
他声线放得低,颇有些怅然和不安。
赵光宗闻言怔了怔,相识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祁北南为一件事如此没有底气和惶然。
在他意识里,祁北南是无所不能的,如何他也会有害怕的事。
“宝哥儿自小在你身边,你们是青梅竹马,事情水到渠成,怎会有变。”
赵光宗宽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可从未见你没有信心过,怎到了这事上,也犯起迷糊。打起精神来,有你这么个人在身旁,如何还会有心思看向旁人的。”
“宝哥儿又不是傻的,莫不是他分不清好坏不成。”
祁北南苦笑:“世间最说不准,看不透,也最难以掌控的便是感情。”
“布衣白丁也好,王侯将相也罢,但凡用了真心,都会惶恐不安,患得患失。”
“爱慕一个人,并非尽数是因为这个人好,这个人出色;许也可能会是因为一时的心疼,又或是什嚒旁的,便对他有了异于常人的爱慕。”
“我便是明白这些道理,却也躲不过该有的情绪产生。也因为知道感情无法控制,所以担忧不安。”
赵光宗虽不曾有爱慕的人,但也是到了能婚娶的年纪了。
家里头这两年前来说亲的人家不少,家里头的意思是教他再安心读几年书,不着急这件事。
为此,他虽已知婚姻,也曾想过要寻个不错的妻子或是夫郎,却从不曾对感情上有如此多深刻的感悟。
一时间,他对感情二字是更为敬重起来。
像祁北南这般通透之人尚且受其折磨,只怕是任何人沾染其中,都不得自在。
赵光宗缩了缩脖子:“感情岂非害人。”
祁北南吐了口浊气:“终有一日,你也一样会'深受其害'。”
两人默着没再说话,各自陷入了沉思当中。
过了些时候,家里头送伞的人方来,秋雨已然下得更大了。
一路上行人匆匆,秋风吹来竟是后背生冷。
至家中,祁北南的衣摆打湿了些,想着萧元宝在家拾掇什麽,竟没去给他送伞。
问了铁男,说是去寻白巧桂了,人竟不在家中。
祁北南默了默,到底是没去接他。
两人顽在一处难分开,且也不是小孩子了,总有些自己的人情往来,不可管得太严格。
今日的课业有些重,他衣裳也没换,径直就去了书房里。
晚些时候,祁北南写完了课业,收拾了书箱。
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没动,身子竟觉着有些冷。
探头窗前,眼见天色暗下来了,却还不见萧元宝回家。
这朝祁北南心中不免生了急色,取了伞要去寻人,方才到宅子大门前,就瞅着一辆马车往这头来。
不偏不倚,马车就停在了宅子门口。
车帘子一掀,萧元宝竟从马车上出来。
“多谢相送,还请回去替我谢过马郎君。”
萧元宝与车夫说罢话,见着大门前的祁北南,眸中一喜,连忙跨过阶梯跑上前去。
祁北南眉头微紧:“马家的车子?”
萧元宝点点头:“我回来的路上撞见了哥哥上回请来家里的那位马同窗。他甚是热心,说怕我一个哥儿受秋雨风吹受寒,要送我回来。”
“我想着怎好劳烦人,这样也不合礼,便谢绝了他。不想这马郎君竟自从车上下来,把马车腾出,要车夫送我家来,他在茶楼里等车夫再去接他。”
“我再拒不得,只好坐了车家来。”
祁北南听着萧元宝说完,轻轻给他顺了顺头发,道:“没受冷便好。”
他伸手牵过萧元宝,拉着人往宅子里去。
须臾后:“马俊义确实和善,却也并非是个热心至此的人。”
萧元宝不明所以:“嗯?”
“他应当是喜欢你。”
祁北南没绕弯子,他不想等萧元宝慢慢去发掘这件事,早说让他心里早点有些谱儿:
“喜欢,总是会额外照顾些的。”
萧元宝一愣,旋即道:“怎么会!我与马郎君不过就见过一回,便是上次在家里吃席面儿的时候。”
“一面之缘亦是足够了。”
萧元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嚒。
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祁北南未再多言,只道:“进屋吃饭吧,也是有些饿了。”
萧元宝有点心不在焉的,应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