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跟萧元宝看中的那处宅子属实不差,两人当时嫌价高了不曾定下来,随后没几个日子就有位喜爱风雅的老相公也给看上了去。
老相公是爽快人,很快就缴纳了定金与房牙。
本也当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情,不想宵禁开了,老相公晚间在夜市上吃了消夜乍起心思去宅子那头瞧瞧,这一去发觉宅子也忒不安静了。
他心中生了不满,寻着房牙,嚷着要退了宅子。
心中又想要回定金去,还闹了好些日子,最后协商下来,退还了他一半的定钱。
房牙如实说来,他认得祁北南,知晓他的身份,不敢轻易欺瞒。
原是因着探花游街那日,他在街上见过穿着红袍骑着高马的探花郎。
“而今那头的确是不如先前宁静了,不过也并非十分吵闹。那老相公嫌喧嚷,也是因着年纪大了,夜里受不得一丝风吹草动,他要一处安宁的宅子养老。”
房牙道:“与宅子的主人家说了夜市的事儿,他尤为通情达理,愿意舍些价钱。”
祁北南闻言,心头起了些兴儿。
不论年轻还是年纪大的,也都尽可能的想寻个安静些的宅子。
否则终日里头的喧嚷,如何能够安心睡眠。
不过那处宅子因夜市而吵闹,算不得甚么大事。
他参与了夜市规整选址的事宜,工部已然差不多将位置敲定在外城及其内城边缘的几处位置了,他们看的那处宅子并不在其间。
这些事,若非主事之人,自是不晓得的。
祁北南问道:“那现在那头是个甚么价钱?”
“房契的主人愿意再降一百贯,也是想着快些出手了去,开了年好还乡。”
祁北南张口即道:“你且去转传我的话,八百贯。若成,可迅速过房契,我定不毁约。”
房牙听祁北南一开口便绕了这许多的银子去,哪里能轻易应下,只觉撞了狠人。
“如此,小的便前去问询一番,只是这价格实在贱了些,只怕房主不肯,还请郎君心头有些准备才好。”
“无妨,买卖不成是常事。”
待着房牙去了,萧元宝在灶屋里忙完,解下围裙儿,也想听听房牙来说了甚么。
先前因着价格,宅子的事情搁置了去他也没再想,这房牙登门来,倒是又勾起了他的心思。
待他过去时,人却已走了。
祁北南便与他说了房牙前来的缘由。
“你瞧得中那处宅子,若是这回价格合适,倒也能定下来。”
祁北南道:“毕竟合眼的宅子要靠缘分,并非是总能有合适的。”
萧元宝教祁北南说得有些心痒,那处宅子能买下当然是好,只不过他不免又忧心:“可你将价格还得如此低,已然是内城中二进宅的最低价格了,只怕教人一口拒了去。”
“若你与人交底儿,一来就是个高价格,那头只会想着要更高。如此也是为着先降低些房主的期待。”
萧元宝默了默,倒也是这番理。
也是因着他欢喜那处宅子,总觉着价还太低,怕了人家不肯。
没过两日,房牙又过来了一趟,果真那头不肯如此低价。
言是不差钱的主儿,宅子便是放着也无妨,还是要寻有缘人,而非是一味压价钱的人。
却又言,若是肯出个九百贯,他们也图方便,就让与他们了。
萧元宝心中好笑,说不差钱儿不肯卖,却又还是想要多一百贯去。
那这究竟是差钱儿还是不差钱儿。
只祁北南不在,萧元宝也没给房牙答复。
待着祁北南下职回来,他才又说与了他听。
祁北南其实也估摸出了那头会这般,既是不差钱儿,那就图个吉利数目,八百八十贯。
让秦缰与房牙带了话去。
翌日下晌,那头回话,不肯。
祁北南也不去加价,与房牙说,价也加了,一加再加是不能够的。
成便如此,不成即止。
如此过去了两日,那头也再没了回音儿。
萧元宝叹息,这宅子是黄了。
祁北南与他道:“二十贯再几百上千贯里瞧着不是甚么大数目,可真要一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的挣出来,却是不易。你瞧着我的俸禄便可知了。”
“且便是八百八十贯的钱,他也尽有得赚。京城前几年宅舍的价格可远不如现今高,便是我们县上的宅子,也得两百贯往上了,虽只长了一二十贯上去,却也是涨。”
萧元宝点头,他如何不知道这些。
“那就再行瞧瞧。”
不想又过了两日,房牙再次跑了来,说以祁北南的价格,那头答应了。
萧元宝心头怪是复杂,房牙告饶,央求这头可不要因着那头许了先前的价格,又做毁要再低价格,他实在是两头跑着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去。
萧元宝好笑:“我们不是那起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家,先前说了甚么价格就甚么价,速速过了契,两厢心安也少去一桩事才好。”
“若再晚上些日子,这宅子我们可就真不要了。眼瞅着年下,事情多如牛毛,如何还有心思去劳碌买宅子的事。”
房牙道:“哥儿说得是,小的这般以此行当为生的,也只盼着两边的爷能够都满意,将生意促成。”
萧元宝与房牙说了两句,与了他一张五十两的交子作为定金,另又给他包了两包酥饼点心,两颗大甜梨。
他的差钱,还得一应的手续过罢后,地契到了手上再行结算与他。
“宅子定下了,我这是欢喜又不欢喜,咱好不易攒起来的银钱,哗啦一下子就空了。”
夜里,萧元宝拿了钥匙,将锁在高处的钱匣子给取出来,里头交子银票,金元宝拢共加起来一千贯钱。
将置买宅子的八百八十贯取出后,一匣子的银钞,立时就散剩下了两张薄薄的交子。
萧元宝不免呜咽:“这银子如何能够这般好用,攒却那般难攒。”
祁北南失笑,拍了拍圈抱住钱匣子的哥儿:“谁教吃穿用度,样样都离不开这物呢。”
“咱把宅子买了,可就不剩多少银钱了,能周展开么?”
萧元宝盘算了一番,所剩一百多贯的钱,要是在岭县,他全然是不怕的。
只要不置大物件儿,三五几年都不必忧愁。
可来了京城,开销大,就是日常的用。
这笔钱也用不得太久。
再者,他们要准备成亲的一应事宜,彼时办席面儿要一大笔银子,再来就是中途置办东西了。
喜服买了,首饰的话,还差两套做门脸儿,日用也不齐备。
外在大头的家什还没有定。
手头这点银钱,定然是不可能够的。
祁北南早也考虑到了这些事情,他道:“我想着将磷州的那处宅子给卖了。左右那宅子也空置着,二进院的宅,价值虽不如京城这头,可好在是州府。”
萧元宝想了想:“倒也可行。”
“至于大头的家什,前阵子咱们也看了几家,东西不见得多好,价格却贵,为此才迟迟没定下来。如此这般,倒是不如在可信的熟人手上置办。”
萧元宝一下子就明白了祁北南的意思。
如此,祁北南与已然去了磷州那头的铁男传信儿去,教他将宅子给卖出。
萧元宝又与明观鑫写了封信儿,言他与祁北南来年要成亲,要置家什,列了一张单子与他。
冬月初,两人便收到了新宅的宅契。
萧元宝瞧着上头印得京都这头的官印,心中别有一股沉甸满足感。
趁着雪季里天气冷,闲人多,萧元宝低价雇了些人力,将新宅那头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通。
前屋主觉着价卖得贱,心头多吃亏,便将原本说是要留下的一些自拉不走的家什,也都给变卖了去,靠着这般填补。
不过那些物件儿,即便是他们不变卖出去,萧元宝也照样要变卖,他们成亲要置新家什,留着旧的也无用。
但前屋主觉吃亏,后头要是晓得夜市挪去了旁处,只觉着更吃亏了去。
不过这也都是别人家的事儿,与他们无关。
“你们家新置的那处宅子好,与我们京中的住处离得不远,往后咱们就更好走动了。”
这日,姜汤团来寻萧元宝顽,两人在屋里头暖着炭火吃蟹粉酥。
萧元宝也觉这是一桩意外之喜。
“我在京里,甚么都不熟,也甚么人都不相识,独只你一个朋友,往后住得更近了,可就要更赖着你了。”
姜汤团笑道:“我欢喜你来赖着。虽我来过京都好些回,可却也没结交多少人,除却一脉的那些哥哥妹妹,还真不识得多少别的人物。”
“如此那日做宴的吕娘子,与你是亲戚?”
姜汤团摇头:“算不得亲戚,只是她家乔大人,与我一叔叔识得。”
他想着萧元宝与他都瞧了成亲预备穿的喜服,待他亲近,便与他多言了些:“不怕你笑话,吕娘子想与我们家结亲,这才请了我过去。”
萧元宝圆了眼睛:“与你哥哥姜大人,还是……”
姜汤团微微叹了口气:“后者。他们家的大儿子已当龄。”
萧元宝见他不多提得起兴致的模样,就晓得他心里不多情愿。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事多磨。”
姜汤团道:“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了,你在家里都如何消遣的?我知你字写得好,也读书,平日里都爱读甚么书?”
“若与旁人说,我且答复爱读诗书。”
萧元宝笑道:“但答你的话,我便要说我爱翻阅些食谱,近来则是在瞧老家那头的好友与我捎来的一些医理。”
姜汤团眸中亦生了笑意,道:“你倒是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