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菇子生出来难免教人瞧了眼热,家里小心些,让他们嘴巴都严着。可别又教那年旱的时候一般,教村里那些手脚不干净的把瓜菜给偷了去。”
“俺晓得,菇不似瓜菜种在外头的地里,圈养在牲口棚外的院子头咧。外人瞧不得见,俺送来城里的时候都小心用褥子给盖着。”
萧元宝点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两人正说得起劲儿,忽的传来搭话声。
“哎哟,好生鲜嫩的瓜菜,哥儿,你们家是在哪处买的菜,恁好?”
萧元宝瞧去,见着是个挽着篮子的妈妈,收拾挺是体面,估摸是谁家做事的仆妇,早间专出去买菜的。
东阳民巷多是些大宅院子,宅院儿大,住的人也多,吃菜的也不会少。
“妈妈你来瞧瞧。”
萧元宝眉眼间起了笑,赶忙热络的引着人,与她看车子上的菜:“菘菜圆大,茄瓜盘顺。菰瓜白白嫩嫩的,都快赶上小臂粗了,又脆又甜。”
“当真是喜人呐。”
妇人也伸手捡看了菜:“我老远就瞧着这车子的菜好,闻着味儿就来了。”
萧元宝道:“这些菜是这兄弟从乡里一早送来的,庄子上产的瓜菜,量大,新鲜。只要与他们定下了,就用车子直接拉到门口,哪日要,哪日就送。”
“妈妈要是觉着菜好,唤与你送便是,都不必大早上去菜市挑拣与人挤一脑门儿的汗了。”
说罢,萧元宝又把菇拿与妇人看:“这菇炖汤,烧肉,不鲜不美么?”
“哎呀,我们夫郎最是爱吃菇,可惜了城里头不好买,得碰运气。”
妈妈眼睛发亮:“如何这么多菇子!”
“都是庄子上育的,来,妈妈拿些回去尝尝,看味道好是不好。”
萧元宝拉过妇人的篮子,一股脑儿的往里头捧了三捧菇去,装上了小半篮子。
“哥儿,这怎使得!多少银钱,我与你!”
妇人嘴巴如此说,却没阻萧元宝往篮子里送菇。
“咱一块儿住在东阳民巷上,便是邻里,相互送点瓜菜尝尝算得甚么事,谈银钱多生分。”
萧元宝按住妇人要拿银子的手,嘴跟抹了蜜似的:“妈妈得空还来我这头坐坐才好咧。”
妇人受萧元宝这般说,怎能不欢喜。
再者送的小半篮子的菇,都值得百个铜子了,忒大方的人物。
只她暗暗打量了萧元宝两眼,瞧人穿着一身鱼肚白色的衣裳,倒是细布料子,可收拾的素净,不似是大屋宅里的主人。
但说话又爽朗大气,也不似小仆役,她估摸是这处宅子里的一个管事。
在东阳民巷落住的多少都是些有点脸面的人物,能多结实个别家的人也不是坏事。
何况人还恁热情。
“妈妈我可是受不得哥儿恁般说,下回可就真厚着面皮来。”
“妈妈只管来,我还煮两盏子绿豆水与你消暑吃咧。”
半晌,萧元宝笑眯眯的送走了妇人,将手里的一张录下了地址,要瓜菜多少的条子拿与了田恳。
“别误了时间给人送菜去,再挑拣些好的不收钱送。”
“此前东阳民巷上我记着好似没有两户人家定咱们庄子上的菜。这妈妈是个灶房管事的娘子,咱家里的菜送过去好,她与别家的灶娘子夸说几句往后也能多几桩生意。”
“菇子价高,平寒老百姓吃不起,也舍不得吃。这些妈妈是大宅院里的人,他们买得起,借她的口宣扬出去了,咱家的菇子不愁卖。”
田恳小心把条子收好,他这几年也跟着祁北南草识得了些字。
“哥儿真是有做生意的天赋。”
萧元宝笑了一声:“得了,把菜搬进去,吃盏子茶再回去。”
一家子人口多了,都得张着嘴吃饭,不多增些生意,如何能把日子经营得走。
“嗳。”
萧元宝将新送来的一车子菜,捡了两篮子教铁男给赵光宗家里送过去。
又唤回去的田恳顺带给方二姐儿捎点瓜菜,她在城里的民巷赁了一处小屋,便于给人梳头发。
他给今儿高兴,给田恳包了两包果子点心,一只烧鸡,两坛子酒,独是奖赏与他的。
旁又给装了些肉,还有好酒,教与他爹萧护拿回去。
东边折腾一趟,西边折腾一趟,萧元宝瞧着时辰便不早了。
刘妈妈问,今儿要给郎君做什麽菜送去。
萧元宝想着有新鲜的菇,自是要与他做菇菜。
想了想,教刘妈妈取一条鲜猪肉来。
须臾,赵五哥跑进来说道:“哥儿,桂姐儿过来寻你。”
萧元宝正预备栓围裙,闻话一笑:“你快去请她进来,来的正是时候,晓得我要做菜吃似的。”
“这是要做甚么好吃食!恁早就进灶生火了。”
白巧桂笑着进屋来。
“你便来瞧瞧是什麽。”
萧元宝去迎她,引着人到灶前:“家里送上来了些菇,我正说用来做两碟子菜,县学那头午间下学早,好送过去。”
白巧桂道:“你们家瓜菜种得好不说,这朝还弄起菇了。了不得!”
“待你晚些时候家去,带些菇回去吃。”
白巧桂笑着道:“我可不与你客气。”
她前几日见萧元宝眼睛挂着一圈乌青,她真以为是搬了新住处睡不安稳觉。
今朝便带了几包草药过来,用做助眠,外还有配了几个鼓鼓的香料包,能驱除屋里的异味,以前就给萧元宝配过,这朝挂新屋子里嗅着旧味道,当会减轻些生感。
萧元宝心头既是感动桂姐儿这么挂念他,又有些心虚先前扯谎骗人家。
便要与她做个好菜吃。
他唤刘妈妈把猪肉剁做肉糜,再切碎两颗菰瓜会进肉糜里。
配以葱花儿,蒜沫姜汁,打入鸡卵,肉糜便粘稠不易散。
把菇去了菇把,独留下圆圆的菇伞,把和好的肉糜喂进菇伞中。
裹了面下油锅里头炸至金黄,味道又香又脆。
这道菜还是他在哥哥给的那本江南食谱中学的,唤做香蕈酿肉。
白巧桂就立在灶台前,巴巴儿的瞧着萧元宝做菜。
炸出来的香熏一股肉香味,萧元宝撒了一层胡椒粉,凉了凉,便先夹了一块给她尝吃。
一口咬了外头酥脆的面糊,内里的菇还弹牙,裹着的肉糜融合了菇的味道,两厢鲜的很。
“这味道也忒好了!宝哥儿,你手艺真好。”
萧元宝自也尝吃了一个,又唤刘妈妈吃。
他是做菜的,嘴巴刁。
这道菜自己也是头回做,尝了尝,倒还真是不错。
妙在做法和食材,他觉着自己的手艺也就堪堪是会掌握火候。
再来肉糜和的好吃,香蕈酿肉味道便不会太差。
他得了那本食谱的妙处,预备改日再试一试蒸的,铺一层粉丝,浇上蒜蓉。
另,他又做了几样小菜,一并装进食盒里,封上唤赵五哥给祁北南送去。
白桂姐一连吃了六个香蕈酿肉,再是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
瞅见要与县学送食盒去,她眼睛一转:“宝哥儿,今朝天气凉快,你做了这般好的菜,不妨与祁郎君亲自送过去呀。”
萧元宝闻言,抿了下嘴。
按照以往自个儿的作风,定是要亲自与祁北南送去的,非得看着他吃才欢喜。
不过自打晓得了他们有婚约的事,他心思也变得不太纯粹,总纠结得很,怕这怕那的。
“家里有客,我哪有不陪客出去送饭的道理,再者往常都是刘五哥送去的。”
白巧桂却不依:“哎呀,我算甚么客,还这般见外作甚。走,我与你作伴一道去,吃了你恁些菜,我肚子都饱足了。”
言罢,拉着萧元宝去净了手脸。
萧元宝无可奈何,只好带着食盒,两人一道出门去。
一路上,萧元宝瞅着桂姐儿嘴角翘着,两只眼睛神采奕奕。
欢喜的心思就差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萧元宝眉心微动:“去县学送个食盒,怎这般欢喜?”
白巧桂故作神秘的扬起下巴,不与萧元宝说。
萧元宝见她得意的模样,忍不得手肘戳了她一下。
“你个傻哥儿,哥哥在县学读书竟还不亲自前去送饭食,若是我哥哥在县学里头,我巴不得早间送他过去,午间送食盒,晚间还去接咧。”
白巧桂道:“书院里头都是些青年才俊,貌好书生,你怎忍得不去看的?”
萧元宝面颊微微一红:“这我倒是还真没想过。”
“真是傻。县里还有甚么地方能比县学的青年男子更多的地方么?要是相中了合眼的,再教家里人去打听,成是好事情,不成左右年纪小,还有得是从头再择选的机会。那不比往后到了婚嫁年纪的时候,赶鸭子上架似的与人相看要强呀?”
萧元宝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怪不得城里的姑娘哥儿婚嫁的总是要好一些,原则是早早就开始筹谋了。”
到底桂姐儿比他大,更是通透!
说着,萧元宝便贼兮兮的问桂姐儿:“那你可有瞧得合眼缘的了?”
桂姐儿抿着嘴巴不说话,两只眼睛却早出卖了自己。
“你快与我说来听听,也好教我掌掌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