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脑袋,整个人的重量尽数放在了吊起双手的锁链上。
那并不是两根锁链。
自手腕处起,便有数根铁链禁锢着,一部分套在手臂,一部分嵌入肉中。
铁架上还有几根已经断裂了的链子,崩碎的手环有一部分落在了安朗的前面。
不断返祖化,又不断复原。
清冷的兰香夹杂在血液的腥甜中。
安朗慢慢走近,昏迷中的雌虫依然有着极高的警惕,他被汗水打湿了的睫毛动了动,紧接着便睁开了一双粉色的眼瞳。
“你来了。”兰修勾起一抹笑容,他的语气非常平常,并不惊慌,也并不奇怪安朗能找到这个地方,“殿下总是出乎意料的敏锐。”
“这就是你所说的公事?”安朗冷声问道。
兰修缓慢地眨动着眼睛,他的额前全是冷凝的汗水,蜿蜒的发丝贴在脸上,并不舒服。
雌虫沉默。
安朗不再多说,他伸手去够雌虫身上的锁链。
“殿下,不用。”
兰修开口阻止了安朗的动作。
“危险期还没有过去。”他停顿片刻,“殿下回去吧。”
“危险期?”安朗凑近兰修,雌虫浑身都是伤口,尤其是双臂,那是螳族最容易返祖化的地方,“你身上发q的信息素都要飘出宫殿了。”
兰修脸色苍白,他粉红色的眼球机械般生硬地移动,他垂下头,解释道:“并不是故意骗殿下。”
“你当然不是故意骗我,你只是等着我自己去发现。”安朗声音平淡,“如果我没有,你就每天折磨自己。”
“在虐待自己的同时感受到久违的安心与快乐,然后告诉自己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
“你一边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一边推开我。”
“你想保护我,也想把我撕碎。”
“你怕我惊恐厌恶的目光,但是又忍不住想吃我。”
“你没有骗我,你只是不相信我。”
听到这里,表情平静的雌虫抬起头,粉色的眼睛像是浸了泪水,又像是燃起了火焰。
一种比食欲更深刻的欲望嵌在他眼睛里。
涌动的虫纹在他身上四处攀爬,从脖颈爬上脸颊,又从手背攀向指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浓烈的兰香自身上散发开来,它们在狭小的地下室中萦绕,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我没有不相信殿下!”
“既然你喜欢痛,我也可以满足你。”安朗一边说着,一边去找陈列在一旁壁架上的刑具。
鞭子。
刀。
拍板。
各式各样。
安朗不喜欢血。
他思索片刻,便踮脚去够壁灯上的蜡烛。
这里的壁灯或许是很久之前安上去的了,底部已经生锈,在安朗的拉动下咯吱断裂。
上面的蜡烛尽数倾倒。
“殿下!”
锁链发出剧烈的撞击声,火光被黑暗笼罩,安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挡在身前的白色身影。
璀璨的双翅从翅鞘中放出,在烛火下呈现出玫瑰一样的粉色。
安朗偏头,就见铁架上的锁链尽数断裂。
“……”
安朗猛地推开兰修,尚且虚弱的雌虫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
“这些锁链根本就锁不住你,是你自己不肯离开!”
“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来找我!”
沸腾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间,安朗垮下肩膀,他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明白我们再说。”
他拉开石门。
“嘭”的一声巨响,一只手从他肩膀上方越过,用力地推上。
那只手臂皮开肉绽,还挂着两个嵌入皮肉的铁环。
“别走!”
那只手从他颈部穿过,搭在了肩膀上。
兰修紧紧抱住安朗,他比安朗更高,此刻却弯下了脊背,将汗湿的脸颊埋在雄虫的颈窝。
“我错了。”
“……”
越来越多的白色线条从兰修身上射出。
它们在整个石室中蔓延,一点一点将整个出口封住。
安朗感觉脊背发凉,他其实没那么生气,刚才只是做给大反派看的。
谁知道好像用力过猛了。
“那个……”
“没有出口了。”
他们同时开口。
“九月,大部分螳族都是这个时间点诞生的。”兰修继续说道。
九月温度升高,好像就连地下的石室中也灼热起来。
“我非常、非常努力了。”兰修声音颤抖,逐渐染上哭腔,“但是雄主……你自己推开的门。”
他虔诚地吻着安朗的发丝。
“请怜惜我。”
“请宽恕我。”
“赐我疼痛。”
“也赐我欢愉。”
——
“什么时间了?”
安朗被自己开口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终陶听见了连忙回答:“殿下,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几天了!”
他一边说一边让守在门外的侍从将温热的砂锅端上,盖子掀开,浓郁而鲜香的气息钻进安朗的鼻子,成功唤起了他早已饥肠辘辘的脏腑。
“又是这个汤……”
安朗一边喝一边查看个虫终端,上面跳了三个数字的日期成功让他放下汤匙。
死去的记忆尽数回到脑中,并疯狂攻击他。
“卧槽!兰修真不是个人啊!”
因为太过激动,安朗的眼前又开始一阵一阵地冒黑光。
四十个小时,他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一旁的终陶小心地接话:“螳主他是螳族啊……”
“螳族的繁育期就是这样,雌性螳螂需要的时间太长,雄性必须保持好的精力。”
安朗突然反应过来终陶前段时间的担忧和不断投喂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他死死瞪着终陶,终陶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属下全是为了殿下好啊,殿下得多吃一点,不然哪有体力……”
安朗双手插入发丝。
他安慰自己,这是螳族的习性,不是他的问题。
晕过去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对!在地球上也是这样,这肯定是雌性螳螂的一种策略,它们就是这样耗干雄性螳螂储存的力量,趁着它们疲惫之时好吃掉。
据说吃掉雄螳螂能提高雌性螳螂40%的生育能力。
不是他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兰修呢?”安朗开口问道,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算了,别告诉我。”
“让我静一静。”
半晌,终陶没有回答,安朗抬起头,就见兰修取代了终陶的位置,笑眯眯地坐在床边。
安朗倒在床上,把被子拉高蒙住了脸。
“殿下若是不想见我……”
紧接着,一双沁凉的手臂钻进被窝。
“那殿下就先闭上眼睛吧。”
“……”
安朗无语,半晌咬着牙说:“你脸皮越来越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