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凉棚休息的众人,闻言立刻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东西。
瓦斯匆忙接住那差点被风吹跑了的书信,重新折叠时难免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他先是一愣,紧跟着眼眶就红了——
“我法老阿蒙霍特普·拉赫里斯,恳请以一生作衡量,永远忠诚于我的王后伯伊,继我身陨后,传位于伯伊,愿神明保佑他,爱护他,继承阿蒙神的意志,继续统治这片土地。”
第104章 疟疾(含营养液9k加更)
因为封禁,所有通往翁姆波的官道都已经被麦德查人的卫兵封锁,沿途看不到一个人。
风一吹,卷起漫天的黄沙,所谓的官道不过就是沙漠中相对来说最为好走,风险最低的通道,会经过多个可以躲避风沙的岩石区。
但在广袤的沙漠地区,也难以避免会有风沙极大的区域。
一群人颇为艰难地穿过卷起的风沙,这片区域沙子细软,时常被风卷起,以至于表面的沙层并不结实,每一脚都下去,沙子都会埋过小腿。
拔出腿,再继续往前走。
“大人,过了这片区域就是翁姆波了。”瓦斯说着话,往旁边呸呸几下,哪怕带着面纱也挡不住风沙被带进嘴里。
伯伊淡淡颔首,只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加快速度。
比起瓦斯,他不仅带了面纱,还带着斗笠,层层防护,算是一群人中现在看着状态最好的了。
在他身边围绕着十几个亲卫,这些都是瓦斯带上的人,除了防止伯伊趁机跑路,也是起到保护的作用。
随着法老岁数渐长,王后这个位置已经成为各个势力暗中争夺,角力的目标,突然横空出世的伯伊如今在朝会中已然成为了某些朝臣的眼中钉。
虽然他们是昨天突然离开底比斯,全程也做了隐蔽,但盯着王宫的人众多,埋在王宫各处的眼线也不在少数,所以难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所以瓦斯便点了一队暗卫跟着走,另有人在他们后面扫尾,一旦发现有人跟踪不管是什么身份,格杀勿论。
伯伊对他的安排略感意外,但同时也有些欣慰。
没想到大猫身边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这么靠谱了,曾经只是有点小聪明的瓦斯,现在看来,做事严密周到,又不乏忠诚,是拉赫里斯手中一把好用的刀了。
瓦斯被伯伊夸了两句,先是有些脸红,想要得到阿伊大人的夸奖可是不容易,紧接着又连忙摆手,不敢接下。
这位可是王后,要是被陛下知道阿伊大人这么夸过自己,还不得让他去修一个月的王陵。
又行了快两个时辰,遥遥能看到翁姆波高大的方尖碑,白色的建筑在这个黄沙铺成的沙漠中犹如海市蜃楼,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巍峨。
度过风沙区,没了扑面而来的黄沙,瓦斯揭开面纱,抖了抖,抖下来一层细沙,脸上一直捂着出了汗,也粘着不少细沙,很是难受。
他搓搓脸上的沙,清爽些了,这才询问身边的人:“大人,您让阿曼特去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
在休息站,伯伊突然让他送一封密信回去,是给阿曼特的,本来这事儿是绝对不可以的,但瓦斯思考了片刻,问能不能看密信的内容。
伯伊无所谓,让他看了,瓦斯便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大人说的这些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的。
不过密信终究是送出去了。
看着飞鹰扑打着翅膀高高飞起,消失在视线中,伯伊问:“你不怕你家陛下罚你?”
瓦斯摸摸鼻子,有些心虚:“那自是怕的……但我相信阿伊大人。”
虽然阿伊大人总是冷心冷肺的模样,但瓦斯能感觉得到阿伊大人是在意陛下的,哪怕不是夫妻之间的喜欢,这也够了。
况且,陛下都绝对信任的人,愿意以后背相托的人,他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伯伊偏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抿唇:“不知道能不能用上,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瓦斯心想,这种时候,也就您敢说陛下是死马了,反正他是连这个字眼说出来都觉得心惊肉跳,后怕不以。
一行人在翁姆波的城门口被守城的卫兵拦下。
瓦斯走上前,递出盖了自己金印的文书,他如今是法老身边的近臣,拥有极大的权限。
果不其然,卫兵看了他的文书,连忙躬身示意他们可以进入。
“各位大人只能在生活区和外城区活动,”卫兵出声提醒,“千万别去内城区和隔离区。”
拉赫里斯染病的事情压着没有传出来,也就只有伊西为首的祭司和医师知道情况,对于外面这些守城的卫兵来说,外城区也不过是陛下临时居住的场所。
以瓦斯等人的身份,突然来这里,想必是接到陛下的指令前来。
瓦斯点点头,转身走回伯伊的身边,扶肩行礼道:“大人,可以进城了。”
伯伊颔首,带着一众侍卫穿过卫兵,进入翁姆波。
那卫兵看到瓦斯对伯伊这般敬重的姿态,有些纳闷地同时也好奇,这位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是跟在陛下身边的那些近臣中的某一个?
据说这几个人颇受陛下信任,在朝会上很有话语权,无论是谁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大人。
“我们现在去寻陛下吗?”进了翁姆波,瓦斯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在这个被神权笼罩的国家,神罚无疑是可怕的,人力不可抗拒的存在,此行跟着一起来的,都是对拉赫里斯绝对忠诚,悍不畏死的存在,但此时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凝重。
“不急,”伯伊说,“等阿曼特来。”
他们现在只是进入翁姆波的范围,距离外城的生活区都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众人不知道伯伊口中的阿曼特能带来什么,但阿伊大人在暗卫营的传说仍在,所以众人还是按耐着性子,在原地扎营等待。
阿曼特比他们晚到了半天,当天夜里,阿曼特便风尘仆仆而来。
收到伯伊的消息,阿曼特便立刻调动了底比斯所有的人力,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伯伊需要的东西凑了出来。
这般调度的能力,也就只有掌握着埃及近三分之二游商的大埃商会才能拥有。
他们一路狂奔,中途几乎没有休息过,就连瓦斯都没料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快抵达,他还以为要等到明天。
因此心下暗暗着急,陛下现在的状态不明了,但也知道急不来,他们不是祭司,医师,就算是到了陛下跟前也无济于事。
再次见到伯伊,阿曼特眼眶一红,整个人跪伏在地:“大人!”
因为激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关仅仅咬着,不想在瓦斯这些人面前掉眼泪,落了自家大人的脸面。
伯伊挑唇微笑:“好久不见,阿曼特。”
阿曼特仰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咧到了耳根子,虽然很想与大人叙旧,想知道大人这两年怎么样,但他还是记着伯伊信中的叮嘱,知道事态紧急。
“大人,奴把东西都带来了。”阿曼特如今的身份,哪怕是底比斯的贵族们见到他也要称呼大人,但在伯伊面前,阿曼特依旧是以奴自称。
伯伊看了眼他的身后,阿曼特连忙解释道:“底比斯没有这么多,我便从其他城镇调了些,还在路上,约摸明天也就能到了。”
伯伊嗯了一声,让众人合力把驼队上的东西卸下来。
等到了阿曼特,众人便在伯伊的安排下换了衣服,在瓦斯和前来接应的侍卫一同进城。
“阿伊!”
伯伊闻声看过去,看到来人,倒也不觉得意外,反倒是笑着对她挥手示意。
伊西远远看到他,高兴的同时也生气,要不是她如今也在自我隔离,她恨不得冲上去揍这家伙一顿。
对伯伊,伊西一直都是把对方当做朋友和弟弟一样去看待,当然绝对不是因为伯伊给她付酒钱的缘故,主要还是因为欣赏伯伊的品行和才华。
刚开始知道伯伊出了意外时,她还狠狠难过了好几天,连喝酒都没太多兴趣了,这可把她的一众酒友吓得够呛。
“你就不知道给我写封信?”伊西气得拳头捏得啪啪响。
伯伊举起手做投降状,笑道:“我这两年都在海上飘,想写也没办法。”
伊西知道他这是在找借口,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突然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穿着:“你们这是?”
以伯伊为首的一群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衣长裤,带着手套,头巾,面巾,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幸好现在是晚上,要是白天估计都能热到昏倒。
“防止蚊虫叮咬。”说到这个伯伊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看着伊西说:“关于神罚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谈到正事,伊西也收起了其他的情绪。
“翁姆波的蚊虫多吗?”伯伊问,“或者说出现神罚的区域蚊虫多吗?”
伊西抿唇说:“你觉得是蚊虫传播的神罚?其实……我也有这种猜测。”
一开始她自诩医术高明,所以听闻传说中无人能治的神罚出现,她立刻兴致勃勃地就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是两年,只要有人提到神罚的地方她都会去,在翁姆波以前,也医治过几个受罚者。
埃及大多数城市都建立在尼罗河两岸,收获季期间蚊虫大量肆虐已经是常态,风会把沙漠的黄沙吹入城镇,每逢雨天城镇就会出现大量积水,为蚊虫滋生创造了极其友好的环境,因此衍生出许多疾病。
“我让陛下把生活区设置在岩石区。”伊西说:“生活区里的人,就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受罚者的人确实没有再感染神罚。”
“但是……只知道传染途径是没用的,”伊西苦笑,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为了让对方听清,只能尽可能大声,她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声音嘶哑得像是八十岁的老者,“这救不了受罚者。”
伯伊不懂医学,但伊西是懂的,而且带着先人留下的技术和理念,在实战中成长到如今无人能出其右的地位,对疾病是极其敏锐的。
听闻伊西已经有这样的猜测,并且证实蚊虫确实很有可能是传染途径,伯伊绷紧了一天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
“我知道有种植物可以治这种病,”伯伊想了想,“也许,我不确定,我对医术完全不懂,需要你用专业水平去判断。”
伊西这些天已经被神罚折磨得极度憔悴了,与其他医师,祭司对上百种草药进行配比,受罚者人数众多,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们也都愿意配合用药。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曾找到能够治疗神罚的草药,甚至连缓解症状的药都没有找到。
尤其是拉赫里斯染病,更是让他们身上的压力骤增,要压着消息同时,也不敢随意给拉赫里斯试药。
“那没问题,”乍听到说有办法,伊西甚至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都可以。”
伊西心想,这个时候哪怕阿伊说路边的野草,她都会拿过来试一试。
伯伊来得匆忙,手中没有草药,只能把黄花蒿的形状描述给伊西,伊西听得十分认真,脑子里迅速在自己见过的植物中开始寻找相似的。
“我这里有!”伊西眼睛一亮,“这个草药是我在布托买的,但一直没有试出效果。”
这种植物在埃及不算是常见,所以伊西第一次见到时毫不犹豫就买了许多,也因为她这种疯狂购买的习惯,她的草药铺子里堆了许多无用的植物。
这次为了保险起见,她把药馆里所有的草药都带来了,其中就有伯伊说到的这种。
“幸好。”伯伊也是松了口气,他只知道黄花蒿这种植物在非洲北部也有生长,而伊西作为一个医术了得的人,对收集草药充满兴趣,伯伊曾见识过她草药铺子的仓库,非常惊人。
“那这个要怎么使用?”伊西两眼冒光,“我们现在就去试试吧。”
伯伊第一次知道神罚是因为森穆特,森穆特的父母就是感染了神罚而死,听闻他父母染病时的状态,伯伊没有多想。
森穆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传染病鲜少有潜伏时间这么长的。
直到拉赫里斯染上神罚,他心中的猜测已经基本确定,和伊西询问的问题更多是在做最后的细节补充。
在现代的埃及博物馆里,导游就曾说过,拉赫里斯的死因猜测有两种,一种是疟疾,一种是权臣阿伊的谋害。
虽然拉赫里斯染病的岁数和历史不同了,但也许这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如同蝴蝶扇动翅膀改变了拉赫里斯部分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