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第一场比试居然就这么跌宕,不少人当即放下酒杯看向演武场,可紧跟着,卫昉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道:“——我拒战!”
刚从位置上站起来摇身一晃来到演武场的月锦书闻言挑了挑眉。
白若琳眯了眯眼道:“为何拒战?”
卫昉扬声道:“演武场乃是仙宫圣地,怎可被此等魔物玷污!”
他的这句话堪称掷地有声,炸在场上后,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停下了动作,蓦然看向这边。
白若琳冷冷地看向他,正准备说什么事,慕寒阳却突然开口道:“昉儿,今非昔比。”
正当众人都以为慕寒阳要劝诫他时,却不料这人的下一句话便是:“你若是于演武场上胜了她,便不算玷污。”
“而你若是能杀了她,为师便将寒阳剑传与你。”
只这两句话出口,原本至少表面上其乐融融的典礼突然间好似凝滞了一样。
白若琳猛地扭头看向慕寒阳,卫昉一愣,似是也没想到他的师尊竟然会说这种话,可他的下意识动作却是扭头看向凤清韵和龙隐。
但当他带着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胆战心惊,却看见那两人和没事人一样依旧在剥果子饮茶时,那种因被无视而生的屈辱让卫昉暗暗咬牙。
他最终收回目光,低头向慕寒阳一抱拳后,扬声道:“是——!弟子得令!”
言罢,他以一副悍然就义的模样拔出本命剑,顶着全场人的目光走向了演武场。
他站定之后,似是想放点什么狠话。
可月锦书早已在场中站定,见他过来立刻便笑盈盈地打断道:“原来是慕宫主的高足,久仰久仰。”
“听闻慕宫主教徒有方,训徒弟比我们魔宫训狗都听话——”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在让妾身佩服。”
第71章 风雨欲来
纵有千古, 横有八荒,恐怕从未有人敢在仙宫境内说这种狂妄不羁的话,一时间所有人都听呆了。
卫昉的面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狐主青罗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全场垂眸不言语的冥主闻言一顿, 也跟着抬眸看向了这边。
过了整整三秒,卫昉才陡然回过神,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谷底, 对着月锦书破口大骂道:“——仙宫地界岂能容你这种魔物放肆?!休得胡言, 纳命来!”
月锦书闻言慢悠悠一笑:“妾身不过说两句钦佩之语,卫道友何必动气呢。不过既然站在了这演武台上,那妾身便斗胆请教了。”
她话音刚落,白若琳便抬手一记剑气打在了仙宫的朝钟上, 三声钟鸣后, 第一场比试正式开始。
卫昉像是为了一雪前耻般,没等第三声钟鸣的余音散去,便当即悍然地劈出了一剑。
那一剑单看气势着实不俗, 甚至颇有他师尊的风采。
可没等众人夸赞不愧是仙宫新秀,此剑招果然排山倒海, 来势汹汹, 下一刻, 便见月锦书抬手轻轻一挥袖, 紫烟瞬间携香风铺面而来,轻描淡写地便将那剑气消弭于了无形之中。
按照先前那死去的残仙所言, 此世所有人均经历了一遭重生, 也正因如此,所有人修行的速度都跟着提示了一大截。
然而卫昉并不知道这些, 他自觉自己进步神速,眼下又见月锦书出手轻烟罗纱,俨然修的是什么诡魅偏门的功法,果然与正道之人不同,他当即便从心下升起了几分轻视。
然而罗刹女天生擅蛊人心,当年便是借窥视人心之招从慕寒阳手下逃脱,如今百年过去,区区一个卫昉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卫昉见一击不中,竟然抬手就要直接使出自己的本命剑法,月锦书见状一笑:“卫道友乃寒阳剑尊高足,对妾身一个弱女子喊打喊杀是做什么?”
没等卫昉回话,她竟摇身一闪,不知用了什么步法一下子穿透卫昉周身的剑气,蓦然闪现在了他的身后。
卫昉一愣,随即汗毛倒立,反手就要出剑,月锦书却轻飘飘地按住了他的手腕,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卫道友,你难道以为……你那好师尊当真会把他的寒阳剑交给你吗?”
卫昉闻言怒极:“你这魔女,休要挑拨我师徒二人的关系,看剑!”
可他一剑劈下之后,月锦书却骤然散开,卫昉心下大惊之际当即抬眸,却见不知何时,天幕之上竟已经被紫色的魔息彻底笼罩——他甚至已经看不见场外的旁观者了!
卫昉心下大骇,可月锦书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卫道友,你就不想知道,你师尊为什么那么想杀妾身吗?”
“因为妾身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最不为人知,最龌龊肮脏的秘密……”
“你胡说!”卫昉头皮发麻间手上不停地劈出剑气,气喘吁吁道,“修要在这里妖言惑——”
“卫道友,”可他话还未说完,月锦书却突然再次来到了他身旁,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轮到你和妾身分享这个秘密了……只是待他知道你亦知晓的事之后,你说,你的好师尊会不会也杀了你呢?”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卫昉瞳孔骤缩,下意识想去咬舌尖时,却已经为时已晚,他的脑海中登时炸成了一团,眼前骤然浮现了什么,他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
月锦书从慕寒阳脑海中窥探到的,不可言说的隐秘尽数在他脑海中浮现。
从两情相悦到洞房花烛夜,再到那人在凄诡的夜色中,亲手将那凤冠霞帔的新娘送入花轿之中……
满天的血色渗透了一切,将卫昉的大脑也染成了一片鲜红。
可在场的宾客们只能看到卫昉原本还在信誓旦旦地破口大骂,下一刻整个人却跟魔怔了一样,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而后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面色突然急转直下,白得近乎透明。
高台之上的慕寒阳一下子沉下了脸色,月锦书见状竟挑衅一般向他扬起了一个笑脸,随即当着无数看客的面,凑到卫昉耳边道:“卫道友,认输吧。”
卫昉蓦然回神,可整个人却再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他面色几遍,随即咬着牙道:“我便是死——也不会降于你这等妖女!”
“是吗?”月锦书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哪怕你已经看到了方才那些事,你竟依旧要继续给你的好师尊当狗吗?”
任谁都能看出卫昉的摇摇欲坠,站在演武台上,他却连剑都不敢拔出来,只能强撑道:“——那不过是你胡编的结果!”
众人闻言心下一愣,不由得升起了一个疑问——月锦书到底让他看到了什么?
月锦书却在他耳边小声笑道:“是不是我编的……你抬眸看看你师尊的脸色不就知道了?”
卫昉闻言顺着她的话下意识抬眸,却见慕寒阳正面沉如水地看着他们。
卫昉心下猛地一跳,方才看到的那些,他不断想要遗忘的画面登时浮上心头。
——当真是你吗,师父?那为了所谓的天下人,将心上人拱手献祭出去的人,当真是你吗?
——而那因为恼羞成怒,又追杀罗刹女至今的人,也是你吗?
越是纯粹的敬仰与濡慕,其中越不能有丝毫闪失。
而当名为怀疑的种子被种在其中时,信仰崩塌,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月锦书见状蓦然发动神识,磅礴的魔息一拥而上,猝不及防之下,卫昉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那一刻,就好似思绪被什么人凭空抽离了一样,卫昉陡然感受到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危险——这个女人想要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众目睽睽之下,月锦书甚至没出手,只是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笑道:“认输吧,卫道友……贵宫大喜的日子,何必见血呢?”
然而卫昉听到的话却是——“今日我们殿下难得回宫,本座不想让场上见血,惹得殿下不高兴。”
她笑盈盈地在卫昉耳边冷声道:“——再不识抬举,本座可就要取你狗命了。”
卫昉面色陡然变得煞白一片,脑海中登时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强撑下去了……!真的会死的!
他喉结微动,最终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嗫嚅道:“我……我认输。”
此话一出,天地好似安静了几分,随即全场一片哗然——两人根本就没怎么动手,月锦书眼看着只是用了个什么幻术,慕寒阳的亲传弟子居然就这么认输了?!
花盈满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回神后当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卫昉,你说什么?!”
“我们仙宫弟子宁死不降,这可是你说的!”她气得恨不得跳下去活砍了卫昉,“你——”
“盈儿,”慕寒阳却在此刻开口,没人能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坐下。”
先前取月锦书性命的人是他,眼下息事宁人的人也是他。
花盈愕然地扭过头,一时间根本搞不清楚她的师尊到底在想什么,他震惊地看了慕寒阳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沉着脸坐回了原位。
如此以来,第一场比武的结局便定了。
月锦书好整以暇地起身,一改方才冷漠的模样,笑盈盈地和场下鞠躬,虽然除了那几个魔修根本没人给她道贺,但她依旧笑得灿烂。
慕寒阳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幕,却并不着急,因为他坚信——待到天道回归正位之时,眼下这些人跳得有多欢,到时候就该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得有多惨。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待到他和凤清韵道侣大典那一天,便由这个狂妄不羁的魔女,亲手割下魔尊的脑袋作为大喜之日的贺礼。
慕寒阳在对天道权柄的一次又一次畅想下,整个人的心态几乎扭曲到了顶点。
可恰在此刻,月锦书却抬眸,遥遥地望向凤清韵道:“殿下——卫道友的师尊说了,杀了妾身可把寒阳剑传给他呢,妾身现在若是杀了他,殿下要赏妾身点什么呢?”
此话一出,全场闻言皆惊,柳无当即按着剑便站了起来,卫昉更是愕然抬眸看向月锦书:“你——”
凤清韵闻言却莞尔一笑:“你想要什么?”
卫昉见状当即拔剑就要反抗,月锦书见状笑盈盈地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竟瞬间僵住了动作。
“妾身开玩笑的,卫道友急什么。”月锦书垂眸笑道,“卫道友可是慕宫主亲传,传言慕宫主可是天道化身,妾身怎么敢取卫道友性命啊?至于奖励,妾身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无妨,杀不了也有奖,月姑娘尽管开口便是。”凤清韵笑道,“我若是拿不出来,自有你陛下替我拿,不必客气。”
月锦书眼睛一转,道:“——其实妾身也没什么别的想要的,只是想求殿下把小殿下给妾身照顾半日。”
她这话说得轻巧,导致的后果却几乎是举世皆惊,无数人纷纷变了脸色——殿下指的是凤清韵,那小殿下指的是谁?!
连慕寒阳闻言都再维持不住他那不动如山的定力,当即扭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凤清韵。
然而无数人注视之下,凤清韵却并未解释,反而笑道:“这不算什么难事,你且回位置上坐下,待我将它喂好便给你送去。”
言罢,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储物戒中将鲛人蛋捧了出来。
蛋蛋刚一出来,便感觉周围前所未有的宽阔,它一开始并未察觉到有远处有什么人,于是快快乐乐地跳上桌子,抬头就要去瞅龙隐,一副谨记自己任务的姿态。
然而它刚滚了没一圈,还没来得及滚到龙隐面前时,小小的鲛人蛋便骤然愣住了。
它小心翼翼地转身,却见下面人山人海,整颗蛋蓦然僵在了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好多人啊爹爹,这是什么情况!
龙隐见状笑着敲了敲它的蛋壳,扭头揶揄地看向凤清韵,那意思大概是——【你生的蛋怎么这般没有出息?】
凤清韵当即对他怒目而视——【都说了不是我生的!】
蛋蛋僵在桌子上远隔万里和下面无数宾客大眼瞪小眼,不少修士连酒都不喝了,愕然地看着这颗蛋。
——这是什么情况?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麟霜剑尊和魔尊难道连孩子都搞出来了吗?
可他们两人的孩子为什么是卵生的?凤清韵不是灵植出身吗?难道龙隐的本体是什么卵生动物?
这一颗小小的鲛人蛋,瞬间在在坐的无数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而月锦书见状终于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立刻带着笑意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转身回了座位。
卫昉则拎着剑失魂落魄地下了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