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少人被吸引到姜栾脸上去。
他这一身朴素,却掩饰不了艳丽本色,反而更衬得不加修饰,天然妩媚。
少年额间朱砂痣鲜艳,眉眼间似笑非笑,颇有风情。
“诶,那条流苏似乎短了些?”席间有人反应过来。
的确,随着姜栾的剑舞,他拿在手上充当“宝剑”的流苏金穗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短,最后竟在姜栾手中杂糅成了个镂空“金球”。
此时齐绍燕的乐声陡然激烈,姜栾顺势将金球抛起,又以肩点、膝接。
“这是……”
姜栾“鞭舞”化做了“球舞”,衔接流畅,动作优美俏皮,令众人眼睛应接不暇。
金球如同被施了法术般,紧贴在姜栾身侧,上下腾飞。
姜栾根据乐音临时变换各种动作,脚踢,肘碰,将金球舞的花样百出。
踢球本就是他的老本行,这次不过顺势编成了“舞蹈”而已,对比方才的剑术舞显然娴熟自信了许多,且动作优美,落点踩乐,这下真是“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蹴鞠舞?”席上有识货的人看了出来。
时下蹴鞠在天启并不十分盛行,贵族男人的玩乐不过是骑马、投壶、射箭;乡间男子则更喜好摔跤。因而踢球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更别说将其编纂成舞蹈。
但姜栾不仅跳出来了,还“表演”的十分娴熟漂亮。
姜栾在踢球时便有一种久违的快乐,那球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肆意掌控间,那快乐很难不满溢出来,越发衬得踢球人容光焕发。
球体兮似珠,人颜兮似玉。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句词。
而姜栾踢的爽快了,将那球踢飞出去,击在一侧的红色立鼓上,发出一阵闷响后骤然弹回,被姜栾抬脚揽回,又踢向另一侧的立鼓。
那鼓本是为崔家小姐作舞准备,此时被姜栾“借用”一番。
场内一十六个立鼓,被姜栾踢出的球来回振响,好似为齐绍燕伴奏一般。
齐绍燕原本应当是这场表演的陪衬,为这场“剑舞”,或者说是“蹴鞠舞”增添一抹亮色。
但方才姜栾惊艳表演过后自愿让席,以“金球”击鼓模拟雷点的声音,为齐绍燕的筝曲注入一抹强劲的力量。
于是球舞退下,筝曲反而成了主角。
齐绍燕微微一愣,指间却并没有停顿。
她抬首看到姜栾冲自己微微点头,顿时心如明镜,感激不尽。
齐绍燕想起这些年不受父君重视,胸中一股哀怨之意化作几日来更加勤奋的练习,只因父君唯一一次替自己说话,拿下了这次御前表演的机会。
她必不能使父君失望,也教父君看看,自己也是有资本令他感到骄傲的。
于是手下的筝曲更加自信流泻,犹如川流破开寒冰,汪洋入海;更如惊雷下的夜雨,亢奋不断。
众人也有些震惊,这看似柔弱的小女子,筝音中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但只有姜栾知道,这些皆来源于齐绍燕无法说出口的不甘心。
筝音由千万年开始诉说,地崩山摧、山河变换;骤雨不歇,贯彻山间;奔流入海,魂归深渊。
但再恐惧的雷雨也有终结之时,晨光熹微,山风拂过草原,最后止于一株悄悄萌芽的野草。
一切都静了下来。
曲终,金球入怀。
众人尚未回神时,姜栾和齐绍燕携手默契行至帝王面前,行叩拜大礼,“祝吾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隆!”
永昌帝率先回神,捋须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齐家的表演甚合孤王之意,有赏!”
这是开席以来皇帝第一次龙颜大悦,直言赏赐。
往年永昌帝这般表现之时,最终无疑是有人要高升了,也或者是有人要入宫了。
婉妃顿时揪心起来,生怕皇帝一时兴起,要将这俩人纳入宫中。
但皇帝高兴完之后,却轻描淡写的说,“齐家小姐筝声万重深情,恰好孤王收藏有素楠九凤筝,可配齐家小姐技艺,便赏赐给你吧。”
齐绍燕一曲奏完,在姜栾的执手下原本自信十足,此刻一听领赏,顿时回过神来,一下子恢复了原先唯唯诺诺的神色,手忙脚乱的叩拜领赏。
“至于你……”永昌帝又看向姜栾,意味深长的说,“孤就把这‘球’赐给你,领赏吧。”
原先皇帝看起来对姜栾如此盛宠,众人都以为这小子会拿到什么天大的好处,谁知竟只是一个流苏现做的毫无价值的金球,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姜栾却微微一笑,朝皇帝叩首领赏,“谢陛下恩赐。”
“蹴鞠踢得不错,”皇帝漫不经心道,“这几日若是无事,就入宫来给孤和皇后表演一番,见此球如见孤,宫内宫外,畅行无阻。”
众人顿时心里一惊。
好家伙,这哪是球啊,简直就是个御赐金牌!
很多人从方才的惊艳中清醒过来,看向姜栾的目光又羡又妒。
方才婉妃听皇帝只赏姜栾一个球时,脸上有些松快之意,如今又听到这球饱含深意,一颗鸾心又提了起来。
姜栾却不在意众人复杂的心情,领着齐绍燕叩赏后淡定的离场回席,此时周氏看着他的眼神激动的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大幸,大幸啊,只可惜老祖宗不在。”周氏最后只蹦出这么一句来。
毕竟姜栾受皇帝照拂,齐府上下鸡犬升天,自己儿子也能跟着沾光,的确是件大好事。
姜栾没什么表情,坐下后反而眉头紧锁。
对于入了皇帝的眼,他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心里还记挂着麟哥跑哪去了。
齐绍燕回来后顿时一脸兴奋,想看看父君脸上“欣慰”的表情。
谁知夙平郡王和弟弟都是一脸冷漠的注视着她。
齐绍燕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小声问道,“父君,方才燕儿的表现可好?”
夙平郡王冷笑道,“你与姜栾那小贱人入了陛下的眼,如今回来就想拿捏我了?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
齐绍燕被骂的愣住了,方才表演时的快乐荡然无存。
若是平时齐绍燕早就小声辩解起来,但此刻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坐回席位上默默流泪。
齐绍阳原见不受宠的姐姐跟着姜栾出尽风头,心中恼怒,也想讥讽几句。
此时内侍高呼“崔家小姐崔嫣然御前献艺”,令齐绍阳紧张的抬起头来。
待看到崔嫣然的装扮时,齐绍阳顿时心头一梗,犹如天旋地转。
崔嫣然身姿款款的走到台子上,朝皇帝行礼,起身后刻意袒露胸前的那颗夜明珠。
在夜色之中,夜明珠更加璀璨夺目,在少女胸口前泛着莹莹白光。
崔嫣然还未开口说出吉祥话,就听席间有人道,“奇怪,崔家小姐戴的这颗夜明珠好生眼熟,莫不是为臣献给陛下的……”
第67章 装逼失败
崔相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 原本聚精会神的预备看女儿的表演,此时止住了笑,看向说话那人。
首当其冲的崔嫣然更是疑惑, 下意识的问道,“你说什么?”
说话那人坐在靠后的席位上,反应过来后淡定的说,“是下官失言了, 崔小姐请继续。”
崔嫣然简直是一脸莫名其妙,不耐烦的瞥了那老头一眼,朝身后的乐师们使了个眼色。
乐师们见状,立马搭弦奏乐。
春鼓舞的前奏乐点响起, 崔嫣然展开一脸惑人笑意, 作势就要起舞。
方才被齐家人大出了一番风头,她此刻一定得抢回来才行!
“稍等。”
崔嫣然原本十分心烦又是谁那么不开眼碍她的事,一扭头却对上了永昌帝深思的一双眼眸,顿时被吓得噤声了。
乐声陡然止住。
永昌帝看着方才说话那人, “若是孤没记错的话,你是梓州太守徐见。”
徐见闻言立马从席位上走出,走到台子上恭恭敬敬的朝永昌帝叩拜, “正是下官。”
“徐大人,你方才说崔家小姐戴的夜明珠像你献过的寿礼?”永昌帝问。
“方才只觉得眼熟,不敢确信,”徐见侧头看了崔嫣然一眼, “如今离近一瞧, 确是下官献上的夜明珠不错, 敢问此物是陛下赏赐给崔家小姐的么?”
要说崔嫣然也是倒霉, 若是换个有心眼的, 断不会去招惹崔相。
偏偏徐见这人就是木头似的一根筋,心里怎么想的就一定要说出来。
崔嫣然一听他这话脸色顿时不好了。
永昌帝与皇后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并非孤王所赐……只是凑巧的很,今日看管库房的内官回报过,确实遗失了一枚夜明珠。”
徐见“嘶”了一声,“那便不知崔小姐是从何处所得了。”
听了皇帝和徐见这番对话,席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台子上傻愣着的崔家小姐,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坐在皇帝下首的崔相。
崔相只面无表情的坐着饮茶,脸上并无其他表情,但崔家人可热闹了,窃窃私语起来。
先前崔嫣然瞧不上齐绍阳的事,夙平郡王已经知晓,此刻便看起热闹。
他微微笑起来,“不曾想这崔家小姐表面上光鲜亮丽,眼高于顶,私下竟做出此番龌龊的事情,当真可笑!”
齐绍阳已是脸色惨然,小声问夙平郡王道,“父君,不知这盗窃皇家宝物罪名如何?”
“她是崔相的女儿,自然是无事,恐怕陛下顶多与她小惩大诫一番,罚至女牢中劳作一番,”夙平郡王不屑道,“若是换成寻常人,恐怕扒了那层皮也是轻的,皇宫内院行窃,将此处当成什么地方了?真是好大的胆子……阳儿你怎么一直哆嗦?”
“我没事父君,”齐绍阳勉强咧开嘴角,“只是有些冷。”
他颤抖着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台子上的崔嫣然。
此时的崔嫣然一听徐见的话就急了,这意思不就是把她当成贼了?
她也顾不得圣上颜面,气急白脸的与徐见对峙,“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小姐这颗夜明珠是你献给陛下的那颗?”
“因为这颗夜明珠是下官从南海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