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哥显然是匆匆赶出来,身上还穿着一层薄薄的甲,抱起来有些扎手。
俩人一言不发的贴了许久,齐绍麟才道,“我刚赴任就得到了急报,要云江城紧急练兵,随时待命。这会儿是偷溜出来,待会儿便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说话的原因,在俩人轻缓的呼吸间,齐绍麟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姜栾知道自己完蛋了,怀个孕这么矫情,光听到齐绍麟说要离开,就心里酸酸的。
“那些老兵痞子不好带吧?”姜栾小声问。
齐绍麟轻笑一声,“一个个都被我打服了。”
齐绍麟这么一说,姜栾脑海中就有画面了,忍不住就想看看麟哥穿甲胄英姿飒爽的模样。
但他刚要伸手去拿烛台,就被齐绍麟按住了。
“不要点灯,”齐绍麟低声道,“我怕看清了你的脸,就不想走了。”
“好吧。”
姜栾停止动作,只得借助月光勉强看清齐绍麟的轮廓。
从眉毛、鼻子,再滑到嘴唇……即便不用点蜡烛,麟哥的每一处他也再熟悉不过。
俩人静静的对视着,齐绍麟呼吸声骤然粗重起来。
姜栾却笑了。
“你不让我点灯,”姜栾道,“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齐绍麟:“什么?”
姜栾老实回答道,“美女与野兽。”
齐绍麟短促的笑了一声,低头亲了亲姜栾的嘴唇,“等我回来,讲给我听。”
这个吻很轻,一触即逝。
齐绍麟的气息离开了。
姜栾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若不是房门被打开了,月色倾洒一地,他差点儿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了两万字,但修不完了,明天发。
第88章 受诅咒的地
姜栾忙的像个陀螺。
一边要打理齐家家业, 另一边还要去拜访那位姓伍的顽固老头,姜栾简直快要疯了。
好在姜颜舒偶尔能帮姜栾一点忙,比如上街给老头买买礼物什么的。
因为姜栾发现自己每次带礼物上门, 老人都照收不误。
于是姜栾由此猜想,若是送的多了,老人是不是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
老人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使唤起姜栾来, 从拿书磨墨,到整理书柜。
就老爷子书房那个格局,四面墙都是书,姜栾简直被整的苦不堪言, 偶尔还要挑几本书念给老头听, 因为老人自称眼睛不好使。
但念了几本书后,姜栾居然也看进去了。
从列国通传这样的史书到千百年来圣人的语句摘录,还有一些朝堂杂记,甚至不知是谁手写的读书笔记, 思想深邃颇有见地。
姜栾渐渐静下了心,不再像往日那般急躁,常常在老人书房中一坐一下午, 老人则在一旁的桌案写字。
一老一少安安静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极少发生对话。
姜颜舒偶尔还陪着姜栾坐坐,后来实在是懒得来了, 一看书就想睡觉, 不如去帮着姜栾打点生意。
中间齐绍麟又回来了一次, 听说姜栾还没搞定那老头, 手里的刀一拔, 差点儿上门把老头打包直接抢走, 幸好被姜栾拦住了。
姜栾不仅拦着齐绍麟,还塞给他几本从老人那借来的兵书。
齐绍麟拿着看了几眼后,若有所思的带走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老人终于主动对姜栾开口了。
“先前见你看了二十年前的朝堂杂记,”老人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观感如何?”
姜栾心里想着终于来了,客客气气的回道,“先生说的可是‘新变’那一章?”
“唔。”老人不置可否。
所谓朝堂杂记,是记录着皇帝每日早朝时处理公务所说的话,以及朝臣们的争论。
许多治理国家的方针要事都在此书中有所体现。
而名为“新变”的章节,则是二十年前由伍胥在朝堂上提出的革新要书。
姜栾心里想,还说你不是陛下要找的伍夫子?嘴里却说,“晚辈认为,这位伍先生提出的观点极为新颖,比如其中的平权思想以及以科举制代替举荐制……观点是好的,只可惜终将走向失败。”
“哦,”老人道,“你说说为何。”
“这一点无需解释,这二十年来现实如此,”姜栾回答道,“恩科制仅在天启推行了三年,便草草终结,所谓提高哥儿与女性在生产中的地位,如今更是闻所未闻,这位伍先生的举措确实是失败的。”
老人颇有意味儿的问姜栾,“那你说说,他为何会失败。”
姜栾注视着老人的双眼,“因为时机未到。”
姜栾终于想明白了,其实伍胥并非执意归隐不出,也不是刻意抗拒姜栾的请求,皆因这四个字——时机未到。
“太/祖皇帝为了打压诸侯势力,创立了举荐制,由此天启的氏族开始兴盛,至今已有数百年,”姜栾缓缓道,“只是举荐制弊端亦十分明显,因为相互推举为官,氏族内官职代代相传,形成了垄断,亦造成结党营私、官官相护。”
就像齐家便是云江城出名的氏族,齐绍麟所接任云江城指挥使一职便是齐氏祖上所流传下来的,必须由齐家子弟接任。
“这位伍先生提出的恩科制,贫家出身的优秀子弟通过考试,亦可以成为国之栋梁,打破阶级垄断,从各地人才中择优录取,对天启来说是件好事,”
姜栾叹息道,“只可惜天启内部氏族力量盘根错节,为了自身利益必然是维护现有秩序,我见‘新变’章中,以崔丞相为首的大多数官员们极力反对,陛下虽然支持新政,但在推行三年后因种种原因被放弃。”
恐怕也是从那时开始,皇权被动摇,伍胥出走,皇帝回宫种地,就不知前孝感皇后叛国一事是否与此有关。
老人仿佛也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淡淡道,“老夫也是那时给陛下留下‘四时充美’的题字。”
“寓意来日希望的意思么?”姜栾笑道,“伍先生,晚辈认为时机已然成熟,只待南疆起兵的那一刻。”
战争会使黎民百姓陷入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绝境中,但偶尔也能从中窥见一丝崭新光明。
一旦战时兵动,便是打破阶级的大好时机。届时氏族不稳,可趁虚而入,以掌握兵权逼迫新政推行。
伍胥满意道,“老夫这几日也没有清闲下来,书信写了几十封,烦请小友帮我寄出去,但能不能行得通,就看你那位在上京中的小兄弟了。”
姜栾点头称是,并从怀里取出半块日日带在身上的金饼,恭敬的还给伍胥。
伍胥笑而不语,接过来收下。
这半块金饼其实是伍胥对姜栾的测试。
姜栾明白若是自己一早拿出那金饼来胁迫伍胥帮忙,恐怕这老头子就会把他这以人情相逼的家伙扫地出门。
不得不说这老头,真是个老狐狸啊!
……
伍胥的那些信寄出不久,睿宝那头就送来了好消息。
永昌三十二年,农历七月初七。
朝堂百官在立太子的最后一次争议中,反对派竟有许多人倒戈,背叛了崔相团体,支持睿宝做太子的声音竟成了大多数。
于是永昌帝便顺水推舟,恢复了睿宝的皇室姓氏,并立为天启太子。
……
又过了几日,云江城来了一队身材高大的骑手,身着锦衣,头戴护甲。
这些人纵马来到伍府门口,风雨不动的等了几天,期间不吃也不喝。
直到伍府上的古怪老头领着孙子出来,锁了府邸大门,上了这些怪人的马车。
一队人自此走的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回过云江。
……
农历七月二十二日那一天,姜栾又收到了睿宝的信。
相比先前睿宝恢复太子之身的喜悦,这封信字迹潦草,显然写信人正处于一种紧张慌乱的状态。
睿宝信中写道,他时常与远在南疆的师父写信联系,但这一次却是左朗给他回的信。
左朗告诉他,皇帝派往南疆的主帅在途中误食毒物死亡,由副将暂时顶替其职位和料理军务。
然而主帅死不死关睿宝什么事?
睿宝发现字迹不是师父的,便几次写信逼问。
左朗先是闭口不谈,最后实在瞒不住,才在信中老实交代——仇先生在主帅死亡之日便已失踪,如今军队正在派人寻找。
睿宝终于慌了,怀疑师父是不是出了事。
姜栾只得回信安慰他,仇先生武功高强,应当不会有事。
其实他心里也是打着鼓。
边线上大兴铁骑频频骚扰,近来南疆凝聚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正招兵买马,野心勃勃。
姜栾知道这伙人必定就是齐天行挖出宝藏后集结的,也不知仇捷途的失踪是不是与齐天行有关。
他刚给睿宝写完信,令人寄出,就见姜颜舒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哥,你那婶母和小叔子真不是个好东西!”姜颜舒不擅掩藏情绪,一进门就开始咋咋呼呼起来。
姜栾一听就知道没好事,“他们又干什么了?”
“你那好婶母近来开了几间米铺,”姜颜舒嚷嚷道,“就开在咱家米铺对面,你说气不气!”
如今姜颜舒已经彻底把自己划为姜栾的家里人,至于和自己母亲交好的周氏……自然什么也不是。
他此刻对于周氏母子当面抢生意的事十分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