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跟着阿茗回来后,宣宁一直呆呆地看着阿茗。他不知道阿茗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是在他心里,姐姐就是姐姐,只要姐姐能过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阿茗在坟中待了一个月和整张皮融合,她之前每个月从老爷家带回来的供品多,也没有其他鬼催她赶快出去。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中,阿茗对富贵的渴望也达到了巅峰。刚和皮融合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前往其他镇子。
宣宁还是跟在阿茗身边,他看着阿茗后面又换了两张皮,都是更为漂亮的皮。
在阿茗打算继续换更漂亮的皮时,他拦住阿茗:“你现在的脸就很漂亮了,还要继续换吗?”
阿茗这时候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她对宣宁依然带着笑意,甚至看起来比以前要更温柔了,但宣宁却在她的视线中毛骨悚然。
“我过够了苦日子,再都不想那么苦了,家里人没人要我,我是硬生生咳死的,我死的时候又痛又饿,连喝的水都没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过上好日子了,再也不用经历以前的那些穷日子。”
“我就是靠着皮才越过越好,所以这皮呀,当然是越漂亮越好呀,只有越来越好看,我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呀。”
宣宁沉默起来,他没反驳阿茗的话,只是连夜去偷了和剥皮鬼有关的书籍。
书上说,剥皮鬼的鬼力低微,但在一次次换皮之中擅长玩弄人心,最后永不知满足,只会自取灭亡。
宣宁感觉阿茗和书上说得有些像,他心里害怕阿茗会自取灭亡,但他又劝不住阿茗。
此后阿茗又在几十年中接二连三地换了许多皮,除了宣宁担忧之外,坟里的其他鬼都一个劲儿地怂恿阿茗继续换更漂亮的皮。
只有阿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有钱,送上的供品才会越来越好。
宣宁找到阿茗,拉住她的衣服:“姐姐,你还要继续换皮不可吗?我很担心你,我看到书上说……”
他将自己找来的剥皮鬼书递给阿茗,阿茗仔仔细细地看完,然后笑了下:“我现在不就是在自取灭亡吗?”
宣宁听到这话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只不过他是鬼,两行血泪有些吓人。
阿茗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她笑得很开心:“宣宁啊宣宁,虽然我没有家人,其他的鬼也只是在利用我,但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就算最后魂飞魄散也圆满了。”
宣宁抿唇,认真说道:“姐姐,我不想让你魂飞魄散。我修炼了几十年,现在鬼力比以前厉害多了,整个坟里没有比我更厉害的,我带你走,我们别管他们了。”
阿茗现在这张脸有对梨涡,一笑起来又甜又魅,她将书放回宣宁手中:“宣宁,我已经离不开繁华生活了,就算离开这里我也还会如此行事。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可千万、千万不能学我当个剥皮鬼——”
阿茗每次的换皮虽然很谨慎,但最终还是翻了船。
她最后一次换皮的人家来历不小,在她放火毁尸之时这户人家及时灭火,也自然看到那血淋淋被剥去人皮的尸体。
这户人家想到阿茗深夜还在化妆,尤其喜欢长相漂亮的女孩子。
尤其如今已经不是几十年前,这户人家还在家里装了监控,在监控中发现阿茗之前的不对劲。
阿茗不喜欢太阳,白天基本不出现。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白天都待在房间中。
她还讨厌寺庙道观等地方,每次出门要是经过这些地方回来后都会浑身发寒。
他们甚至在监控里看到阿茗的影子时隐时现!但是平时的阿茗分明是有影子的。
……
这家人感觉阿茗不太对劲,差点被吓破胆。
就算阿茗在放火后就消失不见,但年纪最小的女儿被活活剥皮而死,这家人又担心阿茗继续回来,在害怕和愤怒的两种极端情绪下,这家人花重金连夜联系了最有名的裴家让他们把阿茗给收了。
裴家来的是裴余然和裴钦,裴余然鼻梁上架着墨镜,听到这家人对阿茗的形容吹了声口哨:“这不是剥皮鬼吗?”
这家人不懂什么是剥皮鬼,但从字面意思上也能理解,当下腿软到站不起来。
他们不敢和话很少的裴钦搭话,但对着裴余然大声哭嚎道:“我女儿死得冤啊!大师,你们一定要把她给杀了啊!”
裴余然是看面相的天才,他视线从这一家人的脸上划过,视线又落在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上。
除去这一家人之外,照片上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
一个女孩年纪小点,大约高中,另一个年纪略大,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
二十多岁的就是他们口中的阿茗,面相混乱不堪,一张脸上有好多不同的人生。
裴余然摘下眼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将眼镜戴好,看向另一个女孩子。
这就是这家人被剥皮而死的女儿。
高中生,漂亮又骄纵的神态就算在照片中都一览无遗。
但是……裴余然捅了下裴钦的胳膊:“你看这面相。”
裴钦扫了照片一眼收回视线:“剥皮鬼的气息在这附近,去找她。”
裴余然又好声好气地跟这家人道别才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他突然问了这家人一句:“你家小女儿是不是霸凌闹过人命呀?”
这家人瞬间噤声。
裴余然笑呵呵地站起身,丢下几个字:“时也,命也。”
他跟在裴钦离开小区,路上一直叭叭个不停:“我看这剥皮鬼虽然剥了不少皮,但从她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皮来看,那些人也不冤,她还算有几分良心,送到地府就行。”
裴余然跟裴钦出来的几次,裴钦的手段经常很凶。
他心情好可能会手下留情,心情不好甭管是什么鬼,只要生前做过害人的事都会被他一剑斩了。
裴钦没理裴余然,裴余然继续叭叭着:“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裴钦脚步微停:“你面相不到家。”
裴余然露出浮夸的表情:“我可是面相的天才。”
“你能看透我的面相吗?”
“……”
裴余然屈服了:“好吧,那你说说我这次又看走眼了什么?”
裴钦:“她身上的皮虽然死有余辜,但她手上还有其他的命。她这几十年游走在各户有钱人家中,手上沾染的未出生的婴孩性命你有看出来吗?”
裴余然:“……”
他给自己挽尊:“我说我看出来一点,你信吗?”
裴钦没继续跟他扯皮,而是顺着剥皮鬼的气味一路追过去。
剥皮鬼被他们追了几天几夜,不管是在人潮涌动的城市中还是人迹罕至的郊区,死活都甩不掉这俩人。
裴钦和裴余然也对这剥皮鬼烦恼至极,她身上的皮多,气味一直变幻,虽然鬼力弱到完全没办法和他们正面对抗。
但是她皮多啊!
每当他们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她就换张皮,身上的气味都跟着发生改变。
而且最狗的是,似乎还有其他的鬼从暗中帮她,那鬼也知道正面对上裴钦和裴余然必死无疑,他也不出现,就和裴钦和裴余然打游击战,怎么都不和俩人碰面。
偏偏裴钦和裴余然也不敢逼得太狠,这不是普通的鬼,是剥皮鬼,把她惹急了她说不定会立刻剥下活人的皮——
裴钦和裴余然只能把剥皮鬼往没人的地方追,只有没人,剥皮鬼才不会害下一个人。
剥皮鬼最终被俩人逼回了老家。
后面发生的事情池星已经从裴余然口中得知,剥皮鬼避无可避,又被坟中的其他鬼背刺,最后被裴钦一剑击碎魂魄,从此湮灭。
池星从裴钦和剥皮鬼碰面时,视线就一直凝在裴钦身后的发带上。
之后的裴钦转身离开,裴余然去打电话,池星想要跟上裴钦看他去哪里,但在别人的记忆中又走不开。
他远远地看着裴钦的背影,红色发带被夜风扬起,池星的心跳都跟着这发带上下起伏不定。
池星收回视线,他看向宣宁。
被桃姐等鬼拦下的宣宁失魂落魄地看着阿茗消失的位置,他飘到阿茗的身前,对桃姐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她推出来?”
桃姐:“她迟早是要死的!当剥皮鬼都是会被自己的贪婪害死,反正都得死,没必要让我们跟着一起陪葬吧?”
宣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桃姐:“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姐姐会有这种后果?”
桃姐眼神闪烁。
宣宁一字一句说道:“其实姐姐早就知道了,当年你说有钱老爷喜欢年纪小又柔弱的是在骗她,你根本就没去!”
桃姐脸色猛变。
“但是姐姐知道后也没对你做什么……她还说感谢你把机会让给她。她这些年早就能抛下你们不管,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宣宁的每句质问都让桃姐的脸色惨白一分,本就煞白的脸毫无血色。
过了许久,桃姐才开口说道:“要不是我们借她鬼力,她也不能在外面这么潇洒。你别在这说我们,你真想救你姐姐,你刚刚怎么不上?”
她话音刚落,宣宁就对她动手了。
后面鬼怪之间的厮杀惨烈又血腥,宣宁这些年被阿茗悄悄开小灶,鬼力要比他们高许多,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们已经是鬼,鬼再死,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没了。
宣宁站在原地,他也在问自己刚刚为什么没上?
这些鬼根本拦不住他的……他比他们厉害太多了,只要他想,他们拦不住的。
但他为什么没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到表情淡漠的裴钦害怕了,在那柄剑下他迟疑退缩了。
他不敢、他知道自己对上裴钦会魂飞魄散,知道自己救不了姐姐。
除去恐惧,他看着只剩他一个鬼的坟地,心里又涌上对裴钦的恨。
他恨不得裴钦去死,死无葬身之地。
宣宁离开坟地,独自飘荡了很久,他来到海市,因为这是裴家的地盘,他想着有机会就要对裴钦报仇。
但裴钦很少出门,就算出门身边也不止一人。
宣宁躲在海云商场,日复一日看着裴家的方向,时间久了,他心中的仇恨越发浓郁。
海云商场有其他鬼问他为什么难过,他说不出话。
一个小女孩指着自己的照片说:“你比我还要痛苦吗?我是活活烧死的。”
宣宁:“我不是因为死而痛苦,是因为不能报仇……”
小女孩歪头看着他,笑嘻嘻地拍手:“咱们整栋楼内都是不能报仇的鬼,你只是其中一员啦!谁又不痛苦呢?”
“不一样,我亲眼看着姐姐被人灰飞烟灭却没能救她……我更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