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谢归澜转过头,望着他。
岑雾怔怔的,他伸手摸了摸谢归澜的脸,今晚没有下雪,但淮京的积雪还没融化,月光映下来,衬着谢归澜轮廓深邃的双眼,他脑子懵懵的,没认出来谢归澜,过了一会儿,才又抱住谢归澜的脖子,闭上眼很低声地说:
“他是天边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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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雾都不知道自己晚上怎么到家的,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喝得有点多,睡到半夜还头疼,感觉有人抱着他,给他揉了揉。
关行雪拿了止痛药过来,忍不住说,“怎么喝这么多呢?”
谢归澜抿了下唇,也有点后悔,他喜欢岑雾黏着他撒娇,但不想看他难受。
他去买烤鱿鱼,岑雾自己偷偷了喝了两瓶酒,白酒混着啤酒,才醉成这样,他应该带着岑雾的,不应该留他一个人。
岑雾吃完药,抱着谢归澜的腰又继续睡,睡到第二天傍晚终于醒来,谢归澜靠着床头,在他旁边坐着陪他,手上拿着本竞赛书。
“醒了?”谢归澜听到他小声哼哼,就放下手里的书,又摸了摸他的头,怕他昨晚哭太久,外面又冷,说不定会发烧。
岑雾一脚蹬开被子,他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昨晚喝到断片,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上谢归澜莫名心虚,生怕自己发酒疯。
陆敛说他喝多了脾气很差,逮谁骂谁,有次跟制片闹矛盾,他忍着气,没说什么,晚宴上喝多了,却指着制片人鼻子骂了一顿,陆敛他们倒是想拦,但没人敢管他。
岑雾自己都不知道,难怪第二天去了剧组,制片人黑着个脸,却没敢再跟他唱反调。
肯定骂得很脏。
岑雾生怕自己发疯骂谢归澜,他可舍不得,但谢归澜脸色如常,也不像发生了什么,岑雾心里惴惴的,不过稍微放下心来。
岑家旁支别系很多,每年的大年夜都会在岑家老宅这边办家宴,说是家宴,其实有几百号人会来,就等于大型晚宴。
岑君山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但关行雪的父母还在,只不过常年定居国外。
关行雪这边亲人很少,亲情也很淡薄,基本就是她跟她的父母,所以每年过年,都会把父母接到岑家老宅一起过。
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喜欢热闹,岑家这边总有很多小孩子。
关行雪跟岑君山打算在晚宴上说明孩子被谢家换走的事,然后公开谢归澜的身份。
谢归澜对此没有意见,也无所谓。
关行雪有点担心岑雾,怕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但岑雾还是挺开心的,他在这边最大的愿望本来就是谢归澜能回家。
关行雪拉着他跟谢归澜去做了几套西装,岑骁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无视的日子,他自己去给自己做了一套。
眼看就要过年,谢归澜改口之后,只叫过那一次妈,下次估计就是他跟岑雾结婚的时候,结不成婚这辈子就叫一次。
关行雪还是很满意的,好歹她还当了次妈妈,不像有些人,只是个岑董。
岑君山黑着脸,他还是觉得谢归澜太过分了,想追求人家,就好好追,成天动手动脚算什么,但岑雾都不发脾气,他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年三十当天,晚上就是家宴,谢归澜仍然那个冷漠态度。
谢归澜倒不是赌气,也没在威胁谁,只是觉得没必要,他拿关行雪当岑雾的妈妈,才愿意叫她,既然岑君山不同意他跟岑雾的事,他也没有改口的立场。
要是岑君山为了这个生气,想赶他走,那就更好了,岑雾肯定特别心疼他,一定会跟他走,绝对不会离开他。
要是没有岑雾,谢归澜觉得自己会选择留在岑家,他恨的人太多,为了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他能付出一切代价。
现在有了岑雾,虽然他还是想报仇,但报仇的渴望却不再压倒一切,所以他在岑家人面前也没有过于装模作样。
他可以等待,等到他自己能报仇的那天,不一定非得利用岑家。
岑君山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忍了又忍,最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跟关行雪说:“我看这个岛挺适合办婚礼的。”
关行雪:“……”
死装。
“……”谢归澜顿了下,他薄唇抿了下又松开,走过去说,“爸,我也想看一眼。”
岑君山:“……”
别乱叫。
我是岑董。
岑君山到底没忍住笑了下,将报纸递给他,确实是个很适合办婚礼的小岛。
岑雾想到晚宴就很紧张,关行雪也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就没有强迫他去见什么人,只是岑雾今晚必须得到场。
他要是不来,肯定会有人以为岑雾被岑家抛弃,原主得罪了太多人,岑雾现在失去庇护,能直接被人踩死。
夜幕降临,岑家庄园灯火璀璨,宴会厅来来往往,岑雾探头朝楼下看了一眼,小腿就开始哆嗦,他又往回缩了缩。
其实很多人都已经听说了找到孩子的消息,但亲耳听到岑君山说出来,仍然一片哗然。
宴会厅暗潮汹涌,却影响不到更衣室这边。
谢归澜身高腿长,很适合穿西装,衬得人冷峻挺拔,但此刻那双沉冷的桃花眼却弯着,他伸手抱住岑雾,缠着岑雾给他系领带。
岑骁都已经过来叫他们了,谢归澜还不走,好像岑雾不管他,他就不出去。
“哥哥,”谢归澜搂紧岑雾的腰,往他肩膀上趴,少年嗓音低沉,却带着小钩子似的,岑雾耳廓都跟着发红,谢归澜却仍然缠着他不放,死皮赖脸地说,“我不会,你帮我。”
岑雾想一巴掌呼死他,不知道在装什么可怜,谢归澜在谢家的时候又不是没去过晚宴,当时没人管他,肯定是他自己系的领带。
“小宝,”岑骁人都麻了,他又敲了敲门说,“谢哥,能不能出来一下。”
岑雾:“……”
各有各的辈分。
岑雾没办法,只好赶紧给谢归澜打领带,谢归澜很配合地低下头,这么乖,岑雾本来想勒死他,又有点舍不得。
谢归澜也没再说骚话,岑雾终于给他打完领带,就跟着他出去。
岑君山带着谢归澜去见了几个长辈,岑雾没见其他人,只去见了见关行雪的父母,也就是谢归澜的外公外婆。
他们今年都快八十岁了,虽然身体都很硬朗,但关行雪还是没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换了孩子的事,等他们到了岑家才说。
岑雾磨蹭过去,低着头不敢说话,人太多,他手心都是冷汗。
谢归澜的外公叫关重,鬓角都是白发,手背也是老人的那种枯瘦,他伸手拍了拍岑雾的手背,岑雾抬起头,眼泪差点掉下来。
“走吧,”关重站起来,眼尾的皱纹都弯着笑,拉住岑雾说,“小宝,咱们去吃饭。”
今年大年三十,应该吃年夜饭。
岑雾嗯了声,就跟着他走。
关重带着他去角落吃东西,岑雾吃了几个饺子,就拿起手机,偷拍谢归澜。
谢归澜不在乎也无所谓,反正对谢归澜好的人多一点,他就开心。
关重在旁边看他拍,他年轻时候是当导演的,国内赫赫有名的大导,还跟好莱坞合作过影片,影视留名,上过教科书。
关重拍的几部电影对国内电影史都有重大推动,在国内电影并不繁荣的年代,开拓了先河,教科书上写他关山重重关山过。
岑雾看着随手一拍,但镜头中心却在谢归澜身上,灯光人群都沦为背景。
岑雾拍完谢归澜,又对着旁边的宾客拍了几张,岑家老宅的宴会厅铺满了猩红的地毯,每张桌子上方都悬着雕花铜灯,岑雾调了虚焦,年三十的晚上如此热闹,镜头却很落寞。
关重想到关行雪跟他说的事,伸手摸了摸岑雾的头,老人的掌心干燥微凉,但岑雾眼眶还是有点红,也不敢去看他的白发。
“外…外公,”岑雾结巴着叫他说,”我想…想去找谢归澜。”
关重跟他摆了摆手。
岑雾赶紧起身,跑去找谢归澜,他在人不多的地方朝谢归澜招了招手。
岑骁本来在跟谢归澜说话,然后发现谢归澜突然没出声,再一抬头,就见谢归澜毫不犹豫地扔下他,朝岑雾走了过去。
岑骁:“……”
岑骁也不想骂他,但他真的像条狗一样,勾勾手就马上过去。
谢归澜穿着那身黑色西装,越过人群朝岑雾走来,那张脸沉冷俊美,岑骁他们不在,没什么人敢主动跟谢归澜开口交谈。
岑骁也想跟过去,也没别的,就是想听听岑雾在跟谢归澜说什么,但脚步一顿,感觉自己也像条狗一样,他瞬间转身。
“我…我想出去转转,”岑雾拉住谢归澜,小声跟他说,“待会儿就回来。”
谢归澜马上说:“我陪你去。”
岑雾就是怕他跟着自己,宴会厅人很多,他不敢伸手抱谢归澜,就给他整理了下领带,安抚他说:“我不走远,一会儿就…就回来。”
谢归澜握住他的手腕,年三十晚上外面下着大雪,他不想让岑雾一个人出去。
岑雾按住他的眉头,不让他皱眉,眼巴巴地望着他,就很想出去玩的样子。
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他担心岑雾,但并不想太拘束他,岑雾确实想去,他就没再拦着岑雾,只是避开人群,攥住他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亲,嗓音低哑说:“你别走。”
岑雾知道谢归澜说的不是不让他出去,而是让他别离开他,他嗯嗯答应下来,谢归澜给他穿上羽绒服,戴好围巾,才放他出去。
岑雾也穿了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跟谢归澜的那件是同款,都是关行雪给买的。
他没让司机跟着他,他去买了捧红玫瑰,就打车去淮京最大的墓园。
大年三十,淮京今年不禁烟火,到处都在放烟花,簌簌地在夜幕上绽开,然后跟着深冬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起落下来。
晚上墓园也能进去,但几乎没什么人晚上来,尤其今晚还在过年。
门卫瞅了他一眼,看他抱着的红玫瑰很稀奇,不过没多问什么,就给他放行。
岑雾抱着那捧玫瑰,沿着山路往上走,他也没什么方向,旁边经过的都不知道是谁的墓碑,他抬起头,呼吸都有白雾状的呵气。
岑雾一直往前走,他肤色被冻得有些苍白,薄红的嘴唇抿起来,那双眼带着深冬的冷雾,被夜晚衬得很冷清。
他一个人在墓园里站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深夜雪越来越大,又渐渐停了下来,他双腿都开始僵硬,才抱着那捧玫瑰往山下走,经过几个墓碑,看到上面都是积雪,他伸手拍了拍。
岑雾胆子很小,但是在这种地方从来不害怕,因为在这里长眠都是别人的亲人,说不定就会是谁的爸爸妈妈。
经过门房时,门卫看到他怀里的玫瑰上都是积雪,眼神顿了下,很低地叹了一口气。
岑雾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十几岁的孩子,大过年的晚上不回家,抱着花过来,肯定家里没剩什么亲人。
门卫站起身,帮他开门,让他到避风的地方暖暖,笑呵呵地问:“怎么没把花留下啊?”
“他们不在这边,”岑雾也笑了笑,他眼眶被冻得发红,嗓子哑得有点发颤,说,“我见不到了,就是想过来走走,以前每年都来的。”
不知道他爸爸妈妈的墓碑上是不是也有积雪,这么冷的冬天,会不会想他,岑雾又希望他们在想自己,又不希望他们想。
他们应该都在很远的地方过得很好,不要再牵挂他了。
门卫五十多岁,他的孩子跟岑雾差不多大,今晚值夜班,不能跟妻子还有孩子一起过年,就从家里带了点饺子,他犹豫了下,问岑雾说:“孩子,吃没吃晚饭啊,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