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方还没调查完,跟谢归澜题目撞了的那个考生,现在成绩也暂时是零分。
谢归澜薄冷的眼皮掀起来。
“丰荣珠宝你总听说过吧?”侯忠擦了擦汗,跟他说,“你好歹姓谢,你应该见过丰荣珠宝那个董事长,廖升荣,他儿子叫廖斌,你觉得他会让自己儿子背上竞赛作弊这个名声吗?你好好想想吧,你写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廖,他什么关节都能打通。”
侯忠其实也没想搞成这个结果,竞赛作弊这是大事,他可不敢陷害谢归澜,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每年优秀教师,还是高二年级组的组长,再熬几年说不定能当副校长。
廖斌是附中的,成绩挺不错,附中也是淮京的重点高中之一,但竞赛上差了点,所以廖家找他去给廖斌做竞赛辅导。
他把谢归澜出的题记下来给廖斌看了,然后根据谢归澜那几道题,自己设计了几个更好的题目,至少他觉得更好。
然后又让廖斌也写一份,把三个放一起横向对比下,想给廖斌找找思路。
谁知道谢归澜押中了题。
他本来以为廖斌会把他的那个写上去,毕竟他是老师,到底更权威,结果廖斌把谢归澜那个答案原封不动写了上去。
侯忠昨晚接到廖家的电话,被吓个半死,廖升荣还让他过来劝谢归澜。
廖斌太狠了,侯忠都头皮发麻,廖斌不信任他,觉得把他的答案写上去,顶多就是拿个第一名,甚至都可能不是第一。
但跟谢归澜撞了答案,谢归澜一定会被竞赛除名,拿第一的概率就水涨船高。
毕竟廖斌是有能力在的,他去年化学竞赛就是第二名,高一还有个竞赛,他也是第二名,每次都只比谢归澜低两三分。
侯忠有什么办法,廖家能让他再也当不了老师,什么副校长都春秋大梦,他只能跟谢归澜掰开说,希望谢归澜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其实也不是一模一样,因为谢归澜在考场又改了改,只能说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度,甚至谢归澜出的题更趋近完美。
但有什么意义呢。
谢家又不会管谢归澜,谢归澜骨头这么硬,跟廖斌对上有什么好处。
“……”谢归澜沉默了半分钟,昨晚半夜就又开始下暴雨,现在外面都还是昏暗的,他双眼沉沉地坠落在这片浓暗的天光中,带着股冷漠,开口说,“无所谓,你们查吧。”
然后扭头离开了办公室。
侯忠本来想拦住他,但低声叹了口气,最后也没伸手。
岑雾没听到教导主任跟谢归澜说了什么,谢归澜半个小时后就回了教室,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才放下心来。
早上第一节是英语课,但英语老师罗文英生病了,请了三天假。
他们英语课就自己做卷子。
岑雾拿起卷子看阅读的文章,往谢归澜桌子上稍微靠了一下,后颈突然被一只冰凉冷硬的大手捏住,吓得他一哆嗦。
然后他听到谢归澜很低地笑了一声。
谢归澜个子很高,手也比一般男生大一点,握住他整个后颈绰绰有余,就这么捏住的他后颈皮,一直没放手。
脖颈,咽喉,都是人类脆弱敏感的器官,被控制住会本能地想要挣脱。
岑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躲开,但他才躲开一点,谢归澜冷白修长的骨节蹭过他脖颈,莫名带着种失控的坠落感。
岑雾:“……”
又怎么了哥。
岑雾只好再靠过去,靠在谢归澜的掌心上,谢归澜没做卷子,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捏他白皙柔软的后颈皮,过了好几分钟才放开他,然后起来做题。
竞赛的消息瞒得很严,学校里没走漏一点风声,谢归澜不说,岑雾也不知道。
他只是发现谢归澜最近不怎么去打工了,蓝夜都很少去,其他兼职好像也都辞掉了,几乎像个正常高中生,每天都在学校。
他去问季长玉,季长玉也不知道,跟他摇了摇头说:“估计奖金下来,不怎么缺钱了吧。”
岑雾总觉得不太对劲。
等到了周三,班里一整天都挺躁动的,他们下午大课间要去学校的大礼堂排练。
每个年级都有节目,平常排练的地方倒是很多,但礼堂只有一个,学校让每个班轮流去礼堂,看看场地,排练一下入场退场。
岑雾去排练的时候也没觉得谢归澜怎么样,但排练结束后,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他却没看到谢归澜的人影。
他又去礼堂找人,礼堂已经走空了,不过灯还没关,谢归澜也没走,在钢琴凳那边,岑雾听了听,发现他弹的是《小星星》。
岑雾走过去,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归澜只会一只手弹,而且也不知道哪个手指该按在哪个键上,弹得磕磕绊绊,时不时突然停顿一下,还有错音。
但谢归澜的手很好看,冷白皮,骨节冷硬又修长,手背上青筋显眼,坐在这儿弹钢琴,给人一种看起来很好听的感觉。
谢商景小时候学钢琴,谢归澜也会去,不过他不是去上课,而是去给谢商景拎东西。
谢商景太爱玩,每次拖延,最后练很长时间都练不完。
谢归澜在旁边看着也学会了一点。
谢归澜只按了几下,就没再按了,转过头问岑雾,“少爷,找我什么事?”
“就是…就是想找你,”岑雾戳了戳几个琴键,说,“你都不跟…跟我走。”
谢归澜漆黑的桃花眼弯了下,这次站起身,跟他一起出去,岑雾要去学校的小超市,他每次去小超市也很艰难,人太多了,去一趟丢半条命,跟着谢归澜还好一点。
岑雾在货架上找零食,谢归澜低头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岑雾愣了下。
谢归澜确实没钱,为了省钱,晚饭都不怎么吃,之前给他带过糖,也是从蓝夜拿的。
蓝夜是高档酒吧,免费给客人吃的糖果价格也很贵,不是廉价香精味道,不然谢归澜也不会给他带,随手拿几颗糖,经理不会说什么。
其实就算是最便宜的那种,玻璃糖纸的小糖果,谢归澜给他带的话,岑雾也会喜欢。
他记得小时候,他父母都在剧组拍戏,因为他太小了,当时拍戏就在离他家最近的影视城,晚上开车一个半小时可以回家。
父母会给他带剧组的小零食,或者去什么圈内宴会,就给他带点好玩的小点心。
人类总会在这种行为中感觉到爱,或者一种爱的类似品。
当然他没那么自恋,会觉得谢归澜喜欢他,毕竟兄弟也可以给带点吃的。
谢归澜说要买,岑雾没跟他客气,但还是只拿了一袋话梅糖就走,还挑了便宜的那个牌子,谢归澜又给他拿了几包薯片。
岑雾拉着谢归澜的手腕,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分离焦虑。
他父母去世的那个晚上,已经跟人谈好了合作,只要拍完手头的电影,他们家的债务就能解决大半,离开宴会,他妈妈就给他发消息,问他雾雾有没有想爸爸妈妈。
当时他们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回过家。
岑雾怕他们半夜开车回来,其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嘴硬说不想。
他们当然知道他在嘴硬,所以那个晚上反而提前开车回家,然后半路出了车祸。
岑雾那个晚上就一直睡不着,终于熬到撑不住睡过去,是被陆敛叫醒的,后来的很多年,他眼前还有陆敛流泪的表情。
谢归澜什么都没跟他说,但周四突然没来学校,路望都看出了岑雾的焦虑,很担心地问他,“你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
岑雾摇了摇头,他给谢归澜发消息,强台风登陆,暴雨没完没了地下,流淌着灰蒙蒙的云,教室外雷鸣也轰轰作响,让人心慌。
侯忠只是来通知谢归澜的,不管谢归澜答不答应主动承认作弊,周四晚上,调查结果都直接被公布了出来,他分数清零。
校方这边还没处理谢归澜,但学校有其他人参加竞赛,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孟良平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他认识竞赛方的有个主任,跟他是大学同学,他到办公室就马上给打了个电话,赔上笑脸说:“主任,咱们好久没见了,那个竞赛的事……”
但对方一听他问谢归澜的成绩,就马上敷衍几句,说要去开会,然后挂断了电话。
孟良平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他缓缓坐下去,沉默地喝了一杯茶。
“他好像被竞赛除名了,闹得这么大……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学校好像会记过还是处分,这处分应该也挺严重吧。”
“我说,之前的考试,该不会他也……”
岑雾跟路望去食堂吃完晚饭回来,就感觉学校整个氛围都不太对劲,班里也挺怪的。
但没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到旁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才突然听到有人说:
“疯了吧,他还能次次作弊?谢归澜初中就是年级第一了,他能作弊这么多年都不被发现?!我怎么总觉得这比赛有问题呢?”
岑雾手上一僵,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往教室走,谢归澜还是没来。
他马上就去找孟良平。
孟良平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在学校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么憋气,他满办公室找速效救心丸,原来就是有人能这么轻而易举毁掉别人的一辈子。
他想找谢归澜谈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跟教导主任王强也商量过了,跟班里其他老师也商量过了,最后觉得,实在不行他们可以联名让赛方重新调查一次。
但被校长打了回来。
他在这学校待了将近三十年,跟校长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私交也是不错的,校长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去努力过了,然而没做到。
校长都做不到,他们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他们与其去找赛方,都不如去找谢明诚,竞赛的奖金跟奖杯还没发,但第一名已经公布了出来,看到那个名字就懂了。
廖家是珠宝大亨,在国内外都很著名,跟岑氏和谢氏这种涉及多个领域的公司不一样,只经营珠宝,但在淮京仍然有一席之地。
廖升荣又一直以儿子成绩好为骄傲。
要是被爆出来竞赛作弊,他在淮京颜面全无,肯定会想办法护着廖斌。
孟良平知道岑雾这段时间跟谢归澜走得很近,或者路望也是个很好说话的。
但他虽然没做过生意,他也不傻,让岑家跟路家出面,一定会跟廖家交恶,跟谢归澜关系再好,平白无故为什么做到这个地步。
他去找路望,路望肯定会答应帮忙,但他傻,路家人又不傻,谢家自己都不管,谁愿意去蹚这个浑水。
岑雾却一直追问,孟良平没办法,只好告诉他,岑雾沉默了下,再开口都没结巴,跟他说:“老师,我请个假,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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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归澜昨天半夜就去找季长玉了,季长玉最近住校,十三中挺乱的,宿舍也管得不严,他直接走进去都没被宿管发现。
季长玉上完夜班,躺下才睡着,就被谢归澜拉了起来,家人们谁懂啊,一睁开眼看到谢归澜这张冷脸真的很吓人。
也就是谢归澜很寡,不然他都不敢想象谢归澜的女朋友每天会受到什么样的惊吓。
“你……你干嘛啊。”季长玉感觉他都被吓结巴了,抱着被子坐起来。
谢归澜没跟他废话,直接问:“那个赛车场的门票你还能弄到吗?”
季长玉挺混的,之前还飙车,能玩得起赛车的多半不会太穷,他认识了几个淮京的二世祖,然后经人介绍,去过一个赛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