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收拾完东西开车回小区的路途上,雪粒子渐渐变得密集,厚重而低沉的云层后仿佛酝酿着什么。
等回到小区下车卸货的时候,风开始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着每一个角落。
一片片细小的雪花开始从天空中缓缓飘落。街道、树木、建筑物很快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整个世界仿佛被染上了一层银白。
而没有活人的街道里,丧尸们浑身披着雪不知寒冷,蹒跚徘徊着,发出饥饿的嘶叫声,整座没有活人的城市更显得阴森凄清。
关远峰仓促和周耘将东西都卸了放到别墅地下室里,周耘先跑去将蜜蜂的蜂箱盖上棉被,然后将窗子关好留下一个小口供出去的蜜蜂回来,又给蜂箱里头倒了一些蜂蜜,在房里放了一个取暖电暖器,也把月溪三号这边分出来的兔子也给收拾了下,一切以保暖为主。
便回了三十楼顶楼,先找了羽绒服给穿上,便上了天台去。
两人忙着给禽畜栏棚加了厚厚的棉帘,棉被盖在了笼子上,把取暖器开上,防止骤降的温度让它们生病。来不及弄吃的,关远峰先倒了些狗粮给彗星吃着。
这场猝然而至的大雪打乱了周耘的囤货和收菜的节奏,天台菜地里还有不少红薯、土豆、南瓜还没有来得及收。周耘又马不停蹄拿了锄头去将菜全挖了。
关远峰:“……”
他道:“其实不收也没什么吧,别的该收的都收了,先盖上点稻草挡一挡雪。”
周耘道:“这变异南瓜可是宝贝。而且等地冻上了就不好挖了,把菜都收了喂猪喂兔去。”
他这么久舍不得挖,就是想要让它长得再大一些,把种子留着。但是现在下雪了,真冻坏了可就不好吃了。
关远峰:“……”
他也拿了锄头过来帮忙,两人把地里的根藤、红薯、土豆全都翻了出来,扔进筐里。
周耘拿起一个土豆,看着它们比一般的土豆更大,有些纳闷:“我记得我买的这个土豆的品种并不是这么大的啊。”
他挑的土豆品种,又小又圆又面,一烤一个喷香,专门选的晚熟品种,生长周期长又抗旱的,口感细腻,可以媲美某品种昂贵土豆。
这怎么一个个膨胀得这么大了?自己没有施化肥啊。
他拿着土豆仔细看了看,忽然被关远峰狠狠往后拉了一把,一把锄头已先落在了他跟前的土地上。
他一愣,定睛一看,一只丑陋的深棕色如蛇一样的不明动物已被关远峰一锄头锄断,在泥地里头蜿蜒翻滚着。
它肥壮的身体表面湿润而光滑,泛着暗红色光亮,布满了细小一圈一圈的花纹,前边一圈浅白色,头有着发达的口器,身体两侧有一排排细小的刚毛。
它被锄断后,迅速地钻入土中,只剩下后半截还在土里蠕动着,尖尖深色的尾巴显得既坚韧又富有弹性。
关远峰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物,你后退些。”
周耘却迟疑了一会儿道:“这好像……是蚯蚓……”
关远峰:“……”
有这么粗的蚯蚓吗?
关远峰仔细看了一会儿,还真的也认出来了:“这是……变异了?”
周耘道:“我夏天的时候买了一斤蚯蚓放进地里的……”精品山蚯蚓,硬身活力强……卖家给自己吹绝对是正宗山里的野生蚯蚓,无论是钓鱼做饵还是种地用又或者是烘干做药材,都一流棒。
如今看来……店家这货真价实啊,想来是真的野生山蚯蚓……
他笑道:“得把它供起来了,看来我这土豆长这么大全靠它的功劳。”
变异蚯蚓,好东西啊!这变异蚯蚓生命力顽强,分成两截一样能活!一生二,二生四,他将会有多少变异蚯蚓!种地再好不过了!
他连忙去拿了一个种植箱出来,里头是前些日子为了培育红菇弄的腐叶土,高兴地和关远峰道:“幸好我们翻土了,不然这雪一下,温度下降,地冻上了,这变异蚯蚓就未必还能活下去。”
“这原本是为了培养红菇弄的腐叶土,蚯蚓是腐食生物,也要求土松软潮湿,正好一举两得养蚯蚓,等明年春天,说不准就能有很多变异蚯蚓了。”
“如果培养得足够多的,也可以尝试药用。地龙你知道吧?临床应用溶血栓有不错的效果。”蚯蚓体内的蚓激酶与血栓有特殊的亲和力,能抗凝血,对血管有好处。
“如果是变异蚯蚓的话,可能药效会明显很多,我们可以拭目以待。”传统医学认为地龙清热定惊平喘、通络逐瘀,在治疗中风等心血管疾病、肺结核都有疗效。
周耘忍不住展望未来:“如果能养殖更多,甚至可以用来尝试钓变异鱼……你知道冬钓必须要用活虫吧?如果是变异蚯蚓,那可能我们能钓到更好的变异鱼了。”
他絮絮叨叨,充满兴味地一边动手将那两截变异蚯蚓给重新挖了出来放进了红菇种植箱里头,让它进入松软的土壤内,然后搬去了温室里。
关远峰默默听着,他已经习惯了周耘这样思维跳跃地说话。
他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思绪中,联想天马行空,却仍然会一一耐心为他介绍这些知识,分享喜悦和快乐。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是别人,周耘一定不会浪费时间说这些。
周耘看着他的目光总是带着笑意和善意。
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不是今年夏天才刚刚认识的素昧平生的邻居。
等抢收完天台的所有菜,天已全黑下来,温度骤降,室外温度计已达到零下十五度,而风雪越来越急。
关远峰从天台看出去远处,风雪肆虐,如同被激怒的野兽,铺天盖地,远处山水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就是末世吗?关远峰不由自主想到,若是普通人,忽然遇到这样的降温,外边又缺少食物,还有丧尸,该如何活下去?
周耘稍微检查了下楼顶上的风电设备以及其他设备,看都固定好了,转头看关远峰还站在天台处看往远处,便叫他:“下去吧?风太大了,很晚了,吃火锅吧。”
关远峰转头应了声,跟着他下楼,目光复杂地看着周耘充满活力的身躯。
这个时候,周耘囤积的那些食物,包括养的那些猪羊兔,给人以满满的安全感。
还有之前在市里搜罗的那些取暖物资、汽油、柴油、煤炭等等,显而易见都太有用了。
这种天气下,没有办法外出,否则必须面对狂风的怒吼和冰雪的侵袭,零下低温、不受温度影响的丧尸以及被阻碍的交通状况,哪怕是异能者也很困难。更何况异能者对食物的需求明显更多。
如果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食物以及电、汽油、煤炭这些能源,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还养着彗星。
丹林市已彻底无人了,在遥不可至的那些不知名的幸存者基地里,但愿能坚持下来,活下来更多的人。
希望这样的酷寒风雪天气早日过去。
关远峰心情带了些沉重压抑,风力发电机保障了电的运转,屋里已开了暖气,暖洋洋的。
周耘在餐桌上接了个电磁炉,找了一口锅来加水,把今天打的新鲜变异鱼和早晨就丢出来泡水解冻的羊肉都切成了大块,弄了个鱼羊肉鲜汤火锅汤底。
关远峰则把刚才收的菜挑了白菜、豌豆苗出来洗干净择了,又选了几个土豆削皮切片。
一边切片,一边看周耘从冰柜里摸出了一包鱼丸、一包鸭肠、一包毛肚、一包红薯粉丝。那红薯粉丝他还记得亲眼见过周耘用收回来的红薯打成粉做的,然后他关了冰柜,从橱柜里又摸出了腐竹、木耳、百叶、黄花菜、香菇等干货。
明明摸出来这么多东西,周耘竟然还非常遗憾:“可惜红菇还没有培育成功,就下雪了,不然该弄红菇来打个火锅看看。”
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关远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关远峰看他目光灼灼,上下打量自己,神情带了些激动和渴望,不由紧张起来:“什么事?”
周耘道:“你知道一句俗语吗?天上打雷,地上蘑菇。科学研究证明,天雷确实有促进真菌长出的作用,那个红菇栽培,假如你在上头打几个闪电……”他陷入了沉思:“改天试试吧。”
非常富于实验精神。
关远峰:“……”
热腾腾锅里的乳白色的羊肉汤滚起来了,咕噜噜冒出如鱼眼一样的气泡,醇厚的肉香与火锅的鲜美汤汁香味交融,满堂香气缭绕。
关远峰还在切鸭肠,周耘便先把电视机打开,随意挑了张美食纪录片进去看,然后将半盘子切成薄片的变异鱼肉滑入锅内,又将一小碟豆腐也滑进去。
鲜嫩多汁的变异鱼肉其实非常有弹性,又是今天新鲜捕捉的,只是略微一变色,周耘就落了筷子,从沸腾的汤锅中夹起粉红如花瓣的鱼片,蘸酱醋芥末,立刻卷入嘴里,眼睛立刻满足地弯了起来,愉悦感写满了整张脸。
关远峰其实并不是很饿,但是看着周耘这样,不由也觉得这变异鱼的味道一定非常棒,他为周耘装了一碗羊肉汤出来:“先喝点汤暖身子吧,一会儿土豆放进去,味道就变了。”
大块炖得软烂的羊肉,整碗热汤喝下去,全身都暖洋洋的。
土豆的沁甜和红薯粉的弹性柔软可口。
鸭肠略微一烫就要捞出来,烫熟了和香油芝麻醋还有小米椒一起吃,清脆鲜香。
喜欢藤椒清新麻口味的,可以多蘸一会儿藤椒油,藤椒油是周耘用青花椒炸出来的,关远峰还挺爱吃的。
新鲜的白菜和豌豆苗烫得刚刚好便入口,汤的鲜味完全融入菜里。
窗外,风势愈发猛烈,像狂野的巨兽在无边的夜色中咆哮。尖锐的风声呼啸肆虐,带着掠夺一切扼杀所有的威势,寒夜冰冷荒芜。
然而仅仅一窗之隔的饭厅里,灯光柔和而温暖。暖气开着,因为吃火锅,身上甚至有些发热,对面的周耘脸上已经升起红晕,自己也已脱了羽绒外套。
火锅里翻滚的汤汁发出满足的咕嘟声,蒸腾出的白汽带着食物的香气,缓缓上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羊肉汤特有的醇厚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给人带来温暖与安心。
狗子刚刚吃完自己的羊腿鱼肉汤,乖巧坐在饭桌旁摇着尾巴,可惜它庞大的身躯让它做这样讨好的姿态已经显不出可爱乖巧,而是显出一种憨态可掬来。
电视机开着,男播音员浑厚的声音娓娓道来,诉说着一道道地方美食制作的过程,口味。
像之前经历过的每一个太平日子的家的夜晚。
关远峰恍然回忆起从前自己对一个温暖家庭的想象,就是这样的,然而偏偏这居然是末日。
吃完东西收拾好,夜已经挺深了。电热水器难以支持两个卫生间同时洗澡,下雪后,楼顶的雨水过滤水箱可能会冻上,也有可能忽然停水。关远峰让周耘先洗澡,他收拾餐桌洗碗。
周耘自己是水系异能,并不怕停水,自己先洗了出来,换了一身厚的冬天摇粒绒睡衣提着装着脏衣服的桶出来扔到洗衣机里,用异能加满水,又提醒关远峰:“上次去百货大楼拿回来的冬天的被褥我都晒过了放在你衣柜里,你一会儿自己拿出来垫上,别冻着了。如果不想开暖气的话,最好垫上电热毯。冬天的衣服也都放里头了。”
关远峰点头应了,他并不怕冷,只随手拿了平时穿的夏天的睡衣便去洗澡,洗了后把衣物也一起扔进洗衣机里,按下洗衣键,看狗子已经在狗窝里睡了,周耘也关了房门应该是睡了,便回了自己房间里,打开衣柜打算把被褥拿出来铺床。
打开衣柜,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气迎面扑来。
他有些失语。
虽然知道周耘显然是有些整理归纳方面的强迫症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已到了这样的程度。
衣柜里整整齐齐都挂好了所有冬日衣物,从轻盈的羽绒服到厚实的毛呢大衣,每件都笔挺地挂在衣架上,从长到短,甚至按颜色从深到浅井然有序排放着。
衣柜的最上层整齐堆叠的是冬天的被褥,妥善地放在带有拉链的防尘罩里,外边还贴着标签,明确写着“鸭绒秋被”“鹅绒冬被”“羊毛褥”“蚕丝夏被”“电热毯”“空调单毯”。
保暖内衣等也单独叠放在衣柜一侧的抽屉里,袜子内衣的抽屉都各贴有标签,拉开每一件都叠得方方正正,甚至这些贴身穿的衣物,周耘都剪了标签洗过晒干了又叠放在衣柜里了。
整个衣柜就像一个小小的世界,每一件物品都有其固定的位置,井然有序,彰显着周耘那种刻在骨子里头的严谨的秩序感,甚至显示出了一种细致入微却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爱的掌控欲来。
他整个人都被震撼了。之前因为天热,他来去也就穿那几件自己行李箱里头的衣物,根本没有打开过这个大衣柜,他下意识认为这里头还是周耘家里的东西,不愿意随意翻乱。
高个子让他轻而易举从最顶层将被褥拿出铺在床上,干净的艾草味扑面而来,这些日子他们明明都是在水库边打鱼,那么应该就是自己每天出去打丧尸搜集物资时,周耘抽空洗晒的了。
关远峰铺好羊毛褥子,套了床套,他不习惯电热毯的感觉,只拿了两床鹅绒被下来盖着,被子又轻又软,带着阳光香气,屋外明明寒风呼啸,他却如同在午后的太阳光里,暖洋洋地困意涌上来,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早晨八点,他拉开遮光帘看外边的天气。平时这个时候天应该已经大亮,但现在还是阴沉沉的。风雪并没有停。
他套了件羽绒服,打开了阳台门,冰冷的寒风立刻涌了进来。
他走出了落地阳台出往外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漫天的雪花在狂风中疯狂地旋转飞舞,仿佛无数幽灵在空中游荡,带着一种诡异而神秘的气息。
寒意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涌出,裹挟冰雪,透骨裂肤。
看来一时半会这大风雪还是停不了,若是从前这个时候,应该要组织抗雪灾,转移受灾群众了。
但此刻世界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们孤单单被遗忘在这里。
关远峰才一会儿就已感觉到身上凉透了,他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生病给周耘添乱,便回了房间内关好门窗,洗漱后走去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