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劳斯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七夕这场灯会,满川村来人不少。
可昨天一出,今天一出,他不信就这么巧,汪惊蛰两次出逃,刚好都能碰上他。
“我只想你们带我出去。”
一见还有商量的余地,汪惊蛰立马双手合十,星星眼祈求。“只要不被爷爷抓到,出了歙县我就自己走。”
“你有钱吗?你认路吗?”
顾劳斯瞅了眼她脚上的丝绢薄履,“就你脚上这双鞋,不用半日就得光着脚丫跑。”
不说这女孩一点社会经验没有,单说她是汪大人孙女,顾劳斯就不敢轻易答应她。
“苏朗,拨一个暗卫将她送回满川村。”
少不得他要当回恶人,“她要实在不配合,便敲晕她罢。”
女孩一听,才知发现自己误把恶虎当了绵羊。
情急之下,她再顾不上其他,“姓顾的,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当年秦大人被灭门的真相吗?!”
第122章
这句话, 信息量有点大。
顾劳斯琢磨片刻,觉得含水量也不老少。
遂不理之。
他“嘶”了一声,岔着腿慢吞吞缩回车厢。
向着苏朗摆摆手, “还是直接敲晕好了。”
“秦昀好歹也跟姓顾的沾亲带故!你竟问都不问?”
汪惊蛰心中一慌。
她的丫头只打探到, 汪三家来了个人物,
同行的人姓顾, 休宁人。
可休宁那么大, 她根本拿不准,此顾到底是不是彼顾。
“秦大人冤屈,就算素昧平生的路人, 闻之也会愤愤, 你竟无动于衷?”
她惊恐地连退几步, “喂, 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当然不是!”这题老考,顾劳斯很会。
“一没成家, 二没立业,三未及冠,算哪门子男人?”
“至于秦大人……”他才不会贸然接招。
“天下官员都是我等父母长辈, 我哪有那个能耐人人都管。”
这把轮到汪惊蛰无语凝噎。
“呵,也是,昨夜还挽发着裙作女子状。”
汪惊蛰讽刺一笑,“你这样的人,哪会有什么男儿热血?算我看走了眼。”
这句话, 信息量有点大×2。
小猪张大了嘴,总编垂下了眼。
顾劳斯:好嘛, 这下昨夜穿小裙子的光荣事迹,全县的鸡鸭牛马通通都知道了。
他气若游丝, “苏朗,快敲晕他。你要是老了敲不动了,明天我就给琉璃再找一个年轻力壮的。”
苏·年轻力壮·护卫马上黑着脸步步紧逼。
气得汪惊蛰破口大骂,“你这个死断袖!”
这次外逃,已经是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于是咬牙豁出去,又说起了一段旧事。
“大历二十三年,顾氏长房顾影晨,自京都仓皇返回休宁,没多久在书房自缢而亡。
这事外头说法,是世家大族夺他自由这才逼死的他,可哪有人求死,脚不离地,束颈于罗汉椅上?”
不得不说,汪惊蛰是懂点挤牙膏的技术的。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3。
顾影晨,这个名字其他人或许不熟悉。
但落在顾影朝耳畔,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他哥哥的死状,一直是祖孙三人的秘密。
汪惊蛰从何得知?
他一时脸色难看。
甚至失了一贯沉稳,驱马靠近,一鞭缠住少女腰肢。
“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汪惊蛰被他眼中阴厉吓到,可依旧昂着头不叫自己露怯。
“因为死的不止有他!在顾影晨之后,还有个叫汪纯的新科进士,同样惨死他乡。”
她眼里情绪翻涌,“这汪纯,不是别人,就是我……爹。”
“汪纯……”顾影朝神思恍惚地松开桎梏。
“确实是哥哥的至交。”
汪惊蛰闻言,反手拽住他辔绳。
“什么?你说顾影晨是你哥哥?!”
顾影朝以鞭拂开她手,退了几步。
再开口已是如常,“看你年纪,当年也不过懵懂稚童,怎么会知道这些?”
汪惊蛰却不肯多说,“我自有门道。”
她放弃顾悄,转而紧盯顾影朝,“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只要你将我送往渡口,登上北上的船只,我就将当年事,前因后果细细说与你听。”
为了说动他,汪惊蛰更是许下承诺,“只要我顺利抵达京都,见到秦大人,一定一并替你哥哥讨回公道!”
顾影朝皱眉,显然并不尽信。
“你一时攀扯秦大人旧案,一时又提我兄长旧事,说来说去都是捕风捉影……”
汪惊蛰焦急地望了眼来路,“叫你多知道些也无妨。”
她被软禁在这乡野许多年,几乎快要熬干心智。
春末秦大人复起的消息传来,才叫她勉力重燃生机。
自春到夏,她又蛰伏许久,终于抓到这根救命稻草。
这次,她绝不能再被汪铭逮回去。
“大历二十一年,汪……我爹赴京会试,正是与私自离家的顾影晨同行。二人途中又结识柳巍,引为莫逆。三人约定共闯京师,待汪柳高中,顾影晨就作二人幕僚,一起施展拳脚。”
她缓缓诉说着过去,明明看着不大,言语间却颇为沧桑。
“可柳巍此人,狼子野心。他有意亲近,不过是看重二人背后的权势。彼时我……爷爷拜刑部侍郎,顾准、秦昀也都是六部九卿重臣。
可惜两家不过面上风光,内里都是纸糊的老虎。
入朝不久,柳巍就敏锐地发现,顾家牵系党争,已是岌岌可危,我爷爷势单力薄,并不得神宗看重。所以,他背地里又攀上如日中天的锦衣卫指挥使——徐乔。
后来……”
“后来怎样?”小猪听得甚是投入,不由紧张问道。
却见汪惊蛰立马翻脸,“天下哪有白嫖的秘辛?”
呵,感情这位还是知识收费的先驱。
她盯着顾影朝,一脸不给好处就烂尾的意思。
顾劳斯在里头听了许久,知道这女人绝不简单。
他也看出顾影朝的为难,“大侄孙,这交易做不做,由你自行定夺。”
顾影朝静默片刻,有了决断。
“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汪惊蛰也不啰嗦,从发间拔下一枚素木簪子。
一旋一拧,簪子便成两节。
她从中空的簪芯取出一截残破的明黄碎纸。
小心翼翼送到顾影朝跟前。
那残纸不足小儿半个巴掌大,周围尽是火痕。
所剩两行字,叫顾影朝不由攥紧手中缰绳。
半晌,他突然轻轻一笑。
眼里有释然,有慰怀。
“原来哥哥至死都不曾忘记长房长孙的责任,是我们都错怪了他!”
他轻拭眼角热意,调转马头,已是战意凛凛。
“小叔公,此事牵连甚广,与顾家亦息息相关,我想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