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叫这姑娘收拾好,上车吧。”
顾悄很有叔公风范,“你是未来族长,家族大事,我们自会以你马首是瞻。”
“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顾劳斯摸摸下巴,“叔公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少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动容。
顾劳斯:莫名有种初为人父的自豪感是肿么肥四?
一旁的小猪简直要原地炸裂。
这畸形的爷孙情,他真的真的没眼看。
残页所书,不是别的,只八个字。
——截秦灭顾,死无对证。
左下尤存神宗私印一角。
哪怕看不到全印,明黄贡笺,一个宁字,就是铁证如山。
秦大人官复原职,虽与谢大人一同救下太子,扳倒太后。
也叫神宗断臂,舍了徐乔。
可他一家老小,仍是枉死冤魂。
离最终的正义,始终差着一步。
而这一步,却如天堑。
只因时代久远,罪证不存。
徐乔咬死一个搞错了,便再拿他无法。
而汪惊蛰的这八个字,送来的正是时候。
不仅能证徐乔是有意灭口,更能证——
神宗弑君,帝位名不正言不顺。
顾劳斯心念电转,终于想明白最后一件事。
满川灯火背后,这才是谢昭要送他的真正礼物。
他不由想起现代时,他常坐谢景行副驾。
闷骚学长话其实不多,相顾无言时,封闭空间里流转的,便总是那几首不变的车载歌单。
一首《洋葱》,尤其令顾劳斯心塞。
杨宗纬的歌声,从来是由淡渐浓,透着欲说还休,无人倾诉的痴和癫。
歌词也格外动人。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发现你会讶异
你是我最压抑
最深处的秘密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
一层的剥开我的心
你会鼻酸你会流泪
只要你能听到我
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那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代入自己。
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自哀。
这会幡然醒悟,原来谢景行一直都有在告白。
这人果真比他更辣眼。
就连送个礼物,玩个情趣,也要跟洋葱一样层层剥开,害的他泪流满面才肯罢休。
“喂,你不会是……屁股痛吧?”
汪惊蛰好不容易上车,一点也不想因为多嘴再被赶下去。
可车里少年突然咬住袖子,泪如雨下。
就挺秃然的。
关键他还越哭越厉害。
最后竟一抽一抽哽咽起来,喘不过气似的,叫她想装瞎都难。
思来想去,少年步履艰难、岔腿而行的怪异姿势再次闪过。
她突然茅塞顿开。
铁定是昨夜与那铜面男人颠鸾倒凤太狠,以至于今日菊花残、满地伤。
他都这么痛了,罪魁祸首还不在身边,可不得委屈得痛哭流涕?
汪惊蛰越想越觉合情合理。
她挪了挪因山路颠簸也疼起来的屁股,满面同情,“就算年轻,也要节制啊。”
哭包顿时哭不下去了。
甚至还很是有苦难言。
他是屁股痛,可不是那种痛啊啊啊啊!
这疯婆子,果然应该敲晕!
顾劳斯一路自闭。
直到抵达打尖的旅店,他都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小猪戳了戳老表,“他这是咋了?”
老表睨了眼汪惊蛰,“姑娘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向来谨言慎行。”
汪惊蛰无辜眨眼,“昨夜操劳,今日奔波,想来他应是累着了。”
前一句“挽发着裙”,后一句“昨夜操劳”。
外加满川村口一句“有本事把我娶回去”,足够想象力丰富的小猪脑补N出风月话本。
什么一见钟情,我偷走了妹妹的夫君。
什么妹妹逃婚,妹夫一怒之下霸占了我……
他越想越不放心,又拐了拐老表,“不行,今个儿你得跟我睡。”
“我得防着你夜袭叔公,自荐枕席……”
顾影朝:……
今日种种,亦叫他心绪难宁。
他难得发了回脾气,没好气地推开小猪,“你可闭嘴吧你。”
骂了一句尤不解气,终是不顾形象地踹了猪屁股一脚。
”还不快叫店家出来系马安顿!”
小猪一听,这分明是有点想法,被戳穿所以恼羞成怒啊!
于是,他寸步不离,生拉硬拽着表弟最后进了一间房。
汪惊蛰一边吃瓜,一边惊叹。
“不过十年,世道变化可真快,就是京师当年南风盛行,也不敢如此猖獗……”
啧啧,又是妹夫,又是表兄,这些世家子,玩得可真花。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满身是谣够开窑厂的顾劳斯淡定决定,甭管傻子的嘴,爱护自己的腿,花力气解释,不如早早躺平。
他们落脚的地方,叫山榉关。
是徽安商道一个重要关口,也是因商兴起的临市集镇。
距离歙县,已然百里之外。
几人快马加鞭跑路,到山间腹地时,正一片黑灯瞎火。
旅人入梦,虫鸣唧唧,甚是安宁。
只旅店门头几挂灯笼,在夏夜里亮着几许暖光。
投宿闹出的小小动静,并未惊扰漫漫清夜。
只是他人劳累,倒头便睡。
唯有顾劳斯自作孽,某处难以启齿的疼,叫他澡也不敢洗,觉也睡不着。
擦个药,又折腾出一身热汗。
屋里实在闷不下去,他只好岔着腿扶着墙,摸到旅店中庭桂花树下。
夜凉如水琉璃滑,自起开窗放月归。
这情景,说纳凉也行。说睹月思人也可。
怎么定性,主要看是谁在看。
苏朗守在一边,自然知道他是腿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