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一路看下来,从搜检到阅卷,无处不是漏洞!
头一场我绑了顾家小子,亲自过检。
第二场逮不着人,我便按照礼部名册所述样貌,另借了个小子,竟也过检!”
说着,他一击掌,就有侍卫拎着一个瘦弱少年上来。
那人乍一看,身形样貌与顾悄,很有几分相似。
与名册上“身长不足五尺,细白瘦弱;桃目玉腮,状似小女儿”,倒是都对得上。
要是沈宽还能睁眼,定然要绝眦欲裂。
因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玉奴。
少年仍是那副怯懦模样,战战兢兢跪下。
泰王啧啧摇头,“本王本想自行上场,但样貌实在无法回春,只得绑了这倌儿来。
后两场便是他代笔,只是我也没想到,他竟还能给我整个解元回来……”
倌儿?
房考李冶两眼一黑。
亲自荐解元卷、对第三场策论赞赏有加的副主考高邑,脸色也是花红柳绿好不精彩。
满场正经生员,连一个小倌都拼不过。
全场南直官员,从上到下,无不脸疼发胀,无颜面对京都来使。
泰王幸灾乐祸一句,“这事,确实值得大家反思……
我们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显然,他同顾劳斯厮混久了,很是会了些现代官腔。
开完嘲讽,他言归正传。
“为了方便查探,我与监临、提调打点好,顶了顾悄号舍的差卫。
正因为身份方便,才叫本王看清头一场那几个小子倩代的行径。
于是本王好心,干脆如他们所愿。
第二三场也学他们,顺来方白鹿余下白卷,代写一份答卷夹进顾悄卷子后头。
可惜这小兄弟到底不如广德案首,作不完两卷,顾悄那份只得个残章。
弥封官重新理卷,将方家三份抽出合订,而顾家小子的,直接判作白卷。
其实本王也留了破绽,便是每一卷,首页是方家卷纸,后头署的还是顾悄名字,但凡卷官仔细些……也闹不出这等乌龙!
不过,这场最叫本王意外的,还是路上随便抓的一个小子,还是个贱籍,二三场笔走龙蛇,竟能直接入二位主考的眼。
也不知是评卷的水平太差,还是这倌儿的水平太好呢?”
柳巍轻轻瞟了高邑一眼。
高邑已经恨不得以头抢地、自裁谢罪了。
“所以,方白鹿的解元,竟是诸多巧合之下的因缘际会。
这到底算有罪,还是无罪?”
朱大人登时犯了难,这科举史上,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谢太傅淡淡道,“舞弊并非只限本人奔走。
凡父母、亲属代为疏通打点,一视同仁,朋友自然也一样。
更别说这沈宽还是假借方家权势胁迫他人,方白鹿难辞其咎。
锦衣卫听令,务必将方白鹿缉拿归案,一并送京听判!”
这才半个时辰,白卷解元案就真相大白。
顺带还料理了两件案中案,谢太傅这效率,着实令人心惊。
最后,老大人语重心长总结陈词。
“若真说舞弊,沈宽通关节有罪,刘兆倩代有罪。
难道尸位素餐、推波助澜的诸位,就无罪吗?”
一众内帘、外帘官被问得心虚气短。
生怕谢太傅下一句就是将他们全部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神宗的发落,那基本就是要剥脑壳!
还好,谢太傅直接进了第二阶段。
他一边令人去提第二波当事人,一边过审。
“至于这位监生状告的贿题一事,柳尚书可有话说?”
“无稽之谈。巍不屑辩驳。”
柳巍什么都没解释,只提及一件陈年旧事,就叫梁彬的揣度不攻自破。
“巍年轻时,眼里不揉沙,行事也不留余地。
当年顾氏有一后生,与巍交好。只是巍无意中发现,此人牵涉谋逆,巍当即告发、大义灭亲,后来那人获罪伏诛,可我与休宁顾氏也就此生了嫌隙。
这事泰王、谢太傅想必都有耳闻。
所以,说巍与任何一姓往来甚密、有泄题之嫌,都比胡乱攀扯我与顾氏,要像话一些。”
说着,他蔑视地瞧了一眼梁彬。
“你这后生,来前好歹也做些功课?”
高邑憋了许久,亦有话说。
“禀谢太傅,学生状元,乃是陛下钦点,何来顾恪相让一说?
再者,翰林院留馆二十余人,院里安排的食宿,怎么只单列我与顾恪?
至于照顾,更是无从谈起。
我与这监生说的百来号人,既不认识,也无关节,判卷悉以文章说话。
反倒是这监生,不仅技不如人,德行亦败坏至斯。
这般含血喷人,羞辱朝廷大员,就是判他个绞立决,也是当得!”
高邑一张嘴,机关枪似的,很是得理不饶人。
一下子就给梁彬套上了绞刑架。
顾劳斯这才听明白,原来他脑门上还扣着一官司。
他震惊道,“贿题,贿什么题?你凭什么就说我贿题?”
朱大人好心,将梁彬所谓的呈堂证供递给他。
顾劳斯几下翻完,十分无语。
赶巧,这时候真正的苦主抵达战场。
安庆府的学生们扑通扑通,乌泱泱跪了一地。
他们错过了行刑的高光时刻,毫无心理压力,这时候自是山呼“冤枉”。
呼完,他们各自取下背上的书箱&包裹&牛皮口袋。
哗啦啦倒下小山样的一堆……作业本子。
瘦小漆黑的小林哭得最是凄惨。
“大人明鉴,这些只是学生习作的九牛一毛,安庆府集中营里还有一屋,怎么单从里头抽出三页,就以偏概全,说我等提前知道了考题?”
时勇也觉委屈。
“延考这两个月,学生们为了替安庆府挣脸,不惜采取题海战术,没日没夜疯狂刷题,不止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地理、民生、历史,什么都有涉猎,这也算泄题?”
见着这题量,考官们无不泪目。
仿佛回到了当年自己求学的时光。
哎,当初我要也这么努力,何愁考不上状元???
酸秀才们发泄完,黄五幽幽接梗。
“梁监生为什么瞧不起商籍?
难道商户不配上进?难道子贡就不是孔子高徒?
难道太·祖准商籍科考也有错了?”
他一惯歪屁股,这会也不解释实力差问题,只逮着梁彬的职业歧视倒打一耙。
可怜梁彬,早已摇摇欲坠。
原疏、宋如松张了张嘴,又于心不忍,省炮弹两枚。
而顾影朝从头到尾垂着头,深藏功与名,亦免去一份火力。
但他的那份,显然小猪代劳了。
“我大伯为了这场乡试,十天没有睡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这厮当真缺心少肺,不知感恩!
考前他忙完,不过嘱咐我几句,叫我尽人事听天命莫要慌张。
我前头、后头排着队的可都听得明白,你倒是说说,舞弊,舞的什么弊?
舞尼玛弊!”
这句谐音了。
顾劳斯捂脸,小猪你就这样用斯文扫地嘛!
最后一位被告,便是被担架抬来的陆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