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京都之后,他是该去过自己的一生了。
因为他始终是他,不是原身,亦做不了原身。
想通这一点,他突然松快起来。
“学长,重点不该是下毒的人是谁?
我又是怎么中的毒吗?”
这个问题似乎戳痛了谢景行。
他将脸埋进顾悄发中,嗓音低沉,“尚不确定,现在只知道,你身边有叛徒。”
“若是顾家人,那就是埋了许久的钉子,不拿你下饵,顾准那老匹夫恐逮不住人。
若是你朋友,那就是我的失职,竟轻易叫人骗过,近了你的身。”
他显然气狠了,直唤岳父老匹夫。
顾悄听得好笑,“原来学长急了也骂人。”
谢景行见他一脸的不以为意,甚至还企图转移话题,气得狠狠咬住他耳廓。
“顾家并非悄悄的安身之所,我才是。”
“你不……嘶……”
顾悄才开口,又被啃了一耳朵。
“这句话不接受反驳。”
——你不止是安身之所,也是安心之处。
算了,你不想听,我还不想说了。
“好好好,学长说什么是什么!”
顾劳斯眼泪汪汪,自此直接放弃情话技能点。
腊月初七,谢昭终于抵京。
京都好事者,不比南直小家子气,只看得到婚讯八卦。
他们大都是谢昭的“粉丝”。
首先津津乐道的,是打着主考名义出去的谢御史,为何整整迟到四个月才现身。
以及从架着火炮的海船上一箱箱抬下来的,名为番薯的食物。
随后,他们才赏了一个不屑的眼神给顾家嫁妆。
“啧,果然乡绅作派。”
“是啊,京都谁家嫁妆还放鱼肉香米、锅碗瓢盆?”
“感情这十几船,有一半都是凑数的?”
“咦,怎么还有那么多药?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谢大人真的是断袖,娶的是顾家那病秧子?”
这话顿时引得京都贵女们侧目。
她们无不藏在轿子里、马车上,连等了好几日,就望一睹谢御史风采。
或许坊间不少人惧怕谢昭恶名,但这些京都贵女们并不胆怯。
她们家中亦有权势,反倒格外追捧如谢昭这般文韬武略、才色双全的男子。
慕强,也是女人们的天性。
所以她们坚决不接受谢大人要娶一个男人的无稽之谈!
“也不一定,听说那顾家小姐同少爷一母同胞,许也是个病秧子,嫁妆里有药也是寻常。”
不知谁家丫环劝慰着主子。
可正主出场那一刹,她们集体梦碎。
迎亲的主船上,世人眼中的阎王,正扶着一个脸色白中带青、脚步虚浮不稳的少年,缓缓走出船舱。
少年披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眉眼恹恹的模样本不讨喜。
可要命就要命在,那张脸堪称绝色,竟硬生生把天地间的冰莹雪色都比了下去。
一众北方粗粮哪里见过这等南方细糠?
少年显然不适应北方干冷,没几步就停下一阵猛咳。
谢大人蹙眉,失了耐心,竟不顾他挣扎,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安分些,将脸埋进我怀里,若是再惊着风,可没有人顾惜你。”
他说得冷冽,但小心细致的动作,却叫岸上一众偷窥的贵女们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谢大人何时对人如此在意过?
旁人莫说惊风,死在他跟前恐怕他都吝啬一个眼神!
真正热闹的还在后头。
谢昭抱着人,大步掠过栈道,就要将人塞进谢家马车。
却有两个青年拦住他。
一个俊美,一个风流,正是顾家两位兄长。
“谢大人,大婚在即,家弟就不叨扰了,自有我们替他接风。”
谢昭竟理也不理,回首一个示意,就有护卫挡住二人。
“祭酒、翰林,还请二位不要为难小的。”
马车无情离去。
他们的弟弟全程竟头也未抬,只留给两位哥哥一个无情的马车屁股。
顾大冷下脸,顾二要跳脚。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亲弟弟被劫走,无能为力!
第二天腊八。
就有各路传言有鼻子有眼,跟腊八粥一样,沸沸扬扬。
“谢家果真看上的是顾准小儿子。”
“啧啧,这顾准当真无用,竟沦落到卖子求荣的地步。”
“听说人不乐意,是被强娶的?”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那小公子长得真的比天仙儿还俊。
谢大人是不是强取咱也不知道,可我瞧着那脸,反正是心肝儿都恨不得掏给他。”
“啪!”
最后这位,突然挨了一嘴巴子。
“什么人你也敢肖想?”
一位身着便衣、腰间佩刀的黑脸卫士,拎起胡乱说话的人就跟拎小鸡似的。
“大……大人,小的,小的嘴欠。”
那人不过是个市井贩夫,哪里经得起吓,卫士还没发威,就已经溺了,还十分有颜色地自扇起嘴巴子。
“啪啪啪”的,一同八卦的两人深深垂着头,默默替他脸疼。
见打得差不多,卫士一把将人丢在冻土上,“再有下次,小心舌头。”
此时正值早市,不少人目睹了这一幕。
他们不一而同地想起数年前谢大人也曾有位短命的爱人。
而他对那人畸形的爱重,叫大家齐齐打了个冷颤。
第157章
顾悄落脚的地方, 是谢昭的私宅。
竟是个很小的一进院子,藏在天子脚下胡同内里,一个马车都进不去的深巷里。
这次, 谢景行甩开了所有顾家人。
连贴身丫环小厮也不例外。
可见中毒这件事, 他有多介怀。
小院里只有一个陌生丫头, 比琉璃还小上几岁。
谢昭将人牵进卧房, 细心替他脱下染了寒意的外袍, 安顿好后又递来几本书。
“累了就睡一会,无聊就看看书,饿了就唤瀚沙, 小厨房里有温好的燕窝粥。”
顾悄问号脸, “我又不是女生, 吃什么燕窝?”
谢景行无奈揉了揉他脑壳, “燕窝归肺经,你惊风痰喘, 吃一点有好处。”
说着,又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当然,顺便美个容, 为夫我也很乐意。”
“滚滚滚。”顾劳斯捂着老脸,拿jio踹他。
大家族联姻,婚前绝不会如此清净。
谢景行知他不喜应酬,才将他藏到这方安静的院落。
无人叨扰,十分放松。
水路走久了的后遗症, 就是上了岸还觉得晃悠。
房里烧足了炕火,温暖如春, 不一会儿,顾劳斯就在摇摇晃晃的错觉里, 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甚是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