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谢锡高中那年,族人才得以顺利将其送往族陵。
到谢锡时候,谢家在朝堂根基已深。
京都好女如云,任他挑选,可他却心系一位农家女。
京都权贵看笑话般坐等风流俊美的谢大人甩了无知粗鄙的无盐女。
谁知丑女新婚便生下长子,数年后高龄又生下次子,最终难产先甩了谢首辅。
三十年过去,首辅安然与发妻灵牌相伴,同食同寝,自在长乐。
谢昭没说出口的是,不止先祖,后世子孙亦如此。
即便现代浮华千年,谢家依然代代如此。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
也因此,坊间才有“谢郎明俊神仙侣,举世无双第一族”的传言。
“所以我根本不屑用骗,神宗也从不会怀疑谢家真情。”
多金,有才,霸道,又深情,这是什么绝世言情的男主配置?!
顾劳斯捂脸,总觉得他听到的不是解释,而是某种暗搓搓的告白。
还没来得及感动,谢狗下一句就十分讨打。
“也只有顾准那般小人,才专骗老年人,做局十几年,就为叫神宗信你是皇嗣。”
顾悄:……
这画风突变的拉踩,还真叫人猝不及防。
“主子,收拾妥了。”
外间瀚沙一声轻唤,顾悄这才发现,金屋已然空了大半。
不止谢昭,连带他的身家都一并打包,一副举家南迁的样子。
顾劳斯眼中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谢昭瞧着可爱,俯身亲了亲他长睫。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我如今被贬,怎么?夫人竟不愿一同前往?”
男色当前,顾劳斯好容易把持住,一把将那脸杀器推开。
他指了指自己,“咱不是要留这即位?”
谢昭扑哧一声笑开,“嗯,若悄悄真想当皇帝,我也愿如先祖一般,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你夺下这天下又何妨……”
小顾一整个耻辱住,拔脚就往外走。
“这婚得离,琉璃,走,咱们这就投奔老皇帝,踹了这只满嘴跑火车的大尾巴狼!”
谢昭忙一把圈住他,“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须入冬,大抵京中诸事就能尘埃落定。
我已打定主意归隐,悄悄你的身体,也不宜长留北方,所以我想带你去南方湿暖之地将养,且问你愿不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待他反问出口,谢昭继续道,“悄悄,你听仔细,我说的是归隐。
便是外间诸事再不烦神,外间诸人再不扰心,也意味着……你要与这具身体的尘缘,彻底做个了断。”
“你可……做得到?”
这一问太突然,顾悄更困惑了。
谢昭慢慢与他解释,“悄悄,我的心也是血肉做成,见不得你被一再利用。
忍到今日仍未对顾氏出手,已是我的极限。”
谢昭眸中是难得的认真与郑重,“我不想忍,也不会忍了。
或说归隐并不恰当,悄悄不是一直想死遁?这次,便是以死与这具身体划清界限,以后你是你,顾三是顾三,”
顾悄迟疑了。
“可是……”
可是既已尘埃落定,顾家又怎么还会继续害他?
谢昭苦笑一声,似是懂了他选择。
下巴被强势抬起,谢昭炙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本应甜蜜的拥吻,莫名染上一丝苦意,顾悄颤巍巍睁眼,咫尺间与学长对视,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他心中一慌,在谢昭即将抽身离去的瞬间,双手抱住他腰身。
他急切道,“没有可是,学长,我……我做得到!”
谢昭却没了方才的渴切。
他温柔捻去海棠瓣尖熹微的露珠,眸中褪去最后一丝缱绻。
“悄悄,你不用勉强。”
“不,我没有!”顾悄都快急哭了。
却见谢昭缓慢而坚定地掰下他纠缠不舍的手臂,淡淡笑了。
“你与顾家,是血亲,又对顾情有从龙拥护之功,没有我,在新朝定能过得很好,去编你爱的书,去会你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帮许多与你素未谋面的人。
可谢家不一样,且不说谢氏早年残杀云门弟子不知凡几,单论新皇继位,卧榻之侧就难容谢氏这等悍然凶物。”
“不会的,你是我的爱人,妹妹不会……”
他急切地解释,却没错过谢昭眼中的讥讽。
“你当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要高估人心。
顾情或许与你情同手足,看在你的面子上能容谢氏几年。可端看神宗与高宗,一母同胞兄弟,皇权之下,久处依然落得个兄弟相残的结局。
悄悄,我不想因我,坏了你与顾氏最后的情分。
也不想因为我,再次将你至于险地。”
他轻轻笑了笑,“因为那时,我就真的……再也没法控制心中杀意了。”
“悄悄,你也一定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吧?”
说完,谢昭强硬地挣开他的手。
他人高腿长,来去如风,顾悄踉跄着,才在小院偏门系马桩上追上牵马的他。
哭包早已急出满脸的泪痕。
他是真的分不清,学长是在同他演戏,还是真心。
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方才谢昭的剖白——
“悄悄,若事实真同剧本一样,你是皇嗣,又对我无意,那这便是我最终的选择。”
眼见谢昭翻身上马,随行将士先一步绝尘而去。
他不顾危险扯住马鬓,“学长,你说清楚!”
瀚沙忙上前将他扯回。
谢昭高坐马上,三两下安抚住惊马,一声低语掩在嘶鸣当中。
“悄悄,主动权从来在你手上。”
——我会在海滨,一直等你。
马蹄远去,踏花成泥。
大战在即,风起云涌。
遣走谢昭,神宗也说到做到,立即重用顾氏。
他亲自挂帅,苏青青任先锋,迅速集结京中有限兵力,背水一战。
不止如此,他还秘密召见了顾准,许是应下同等诺言。
老大人开始脚不沾地左右逢源,整个京都一片唱衰嚷嚷着“不如借机南迁”的官场,竟叫他奇迹般搅活过来,生出几分同仇敌忾、共御国辱的气氛。
老人家也临危受命,从南直户部尚书官复北直兵部尚书。
上位发布的第一道军令,就是叫匆忙赶来勤王的西军绕道去一趟通州。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后援大军就算到了,京师粮草也管不了他们三顿饭,与其来了饿肚子不战而溃,不如打好先遣战,耽误两天拐去拿个外卖。
这般,勤王大军又得晚到两天,守城压力愈发艰巨。
老大人一摸胡子,“无碍,我家夫人本就擅攻不善守,如此倒是两相便宜。”
他说得还是谦虚。
京师重地,城防布兵虽不多,却也远不如陈愈以为的好,攻。
五日下来,鞑靼骑兵显然急了。
眼见着北、西两路勤王的大军将到,鞑靼领帅终是咬牙做了最后的奇袭。
五月初五,又是一年端午。
可惜这日再无祓禊去灾的闲情,天色未明,趁着守城将士最疲倦的时刻,城外骑兵不知从何处调来攻城器械,霹雳车、登云梯,出其不意开始强。攻。
攻的还是防守最弱的西门。
苏青青与顾二对视一眼,借着夜色掩护,各自回防,只等着瓮中捉鳖。
三个时辰后,西门破。
鞑子骑兵势如破竹,涌入京都。
不待将领欢呼,入目却是荒城一座。
蛮将气急,一鞭子将陈愈从身后马上甩上,“陈尚书,你戏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