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像成年后那样的拘谨独立,拒人千里。
原来,他也有过这样鲜活的时候。
谢昭突然有些谅解命运的不公。
荒芜漫长的六十年后,补偿他的,却是如此不一样的重逢。
他有幸重新参与顾悄的生命,亲眼见证他从谷底攀至顶峰。
其中风景,他有幸和他同赏。或许这个过程,会是比上辈子顶峰相见后的平凡相守,更令人心悸的存在。
只要想到,这人将从世人唾弃的纨绔,一步步蜕变成最耀眼的存在,一点点完成上辈子所有未尽的夙愿。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这人一生轨迹,都将写满他的痕迹……
他突然笑了,戾气散尽,雅致舒朗的眉目间,泛起的是顾悄久违的温柔。
“顾老师,这次你做得非常好。”
顾悄老脸爆红。
这腔调,彷如他刚刚代课取经时,谢景点评时行惯用的语气。
正经里有带着一丝揶揄。
无论他的课无不无聊,这人总能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很好。
其实,最开始顾悄的堂风极其老派,私下里大一新生老笑他,是高中班主任跑错了片场。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吗?”
“你们在底下干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
“没人举手是吧,那我点名了啊。”
这种土味三连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明明这老师长得如花似玉,口气却老气横秋,动不动就语重心长一通道理,官逼民反,大一还没放飞的小伙子们心一虎直接上了梁山,逃课率飙升为全校第一。
咳,为什么只有小伙子,因为姑娘们一心看脸。
顾悄哼哼,昏头昏脑地他又不自觉说教了。
这时,谢昭却抬手摸了摸他额头,被那温度惊到,不由分说一把抄起人抱着就走。
“方大人,有话以后再说。顾大人忧心小公子身体,我须将人送回去。”
他殷红的袍子在子时的夜里带起一阵猩风,“吴平的尸体和徐闻,牵扯我北司另一起案子,本官一并带走,还请大人知悉。”
方灼芝:……
下官愚钝,所以这又是什么说道?
“这事背后,定然还有高手操盘。”
夜风很冷,谢景行的怀里却很暖,顾悄以病为由,试着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然不一会,他就破功。
撒娇示弱第一式,实操好像有点障碍。
飞鱼服刺绣精致霸气,可也莫名戳脸。
顾劳斯没一会儿就脸颊烧红,耳朵尖开始冒烟。
他小声挽尊,“我就是避避风,你这衣服还御赐,料子真差,膈脸皮。”
午夜的街极静。
下属十分有眼色地退出几里地。
谢昭抱着人,翻身上马,疾行而去。
他稳着身形,给怀里破铜烂铁的壳子做肉垫,闻言也不拆穿,纵着人胡扯,“飞鱼出自江南织造,料子和绣线都是黄家供的,如此以次充好,黄五当斩!”
顾悄十分自然卖队友顶锅,想了半天,踌躇道,“那操盘人,大约也是一个押题高手。我问了顾云斐行卷的那几篇,几乎与我所押,悉数吻合。”
谢昭扬鞭催马,并未应声。
夜风呼啸,他心中念过一个名字——
南都国子监祭酒,李长青。
第067章 (二合一加更哈)
大历以来, 宵禁甚严。
休宁自然也老实执行。一更三刻掌夜后,除更夫可在外夜巡,禁一切宵行、夜游者, 直至五更三刻。所以, 古人晚八早四被死死匡在家里, 除了睡觉, 还是睡觉。
好处是省烛火, 省灯油。
坏处是,费人……
马蹄惊春夜,轻马纵长街。
敢在宵禁时分如此明目张胆跑马的, 除了锦衣卫, 向来也没别人了。
顾悄胡思乱想到, 他竟然在古代体验了一把现代二代们的深夜飞车炸街。
“喂, 谢景行,你以前不会还玩机车吧?”
机车没有, 跑车倒没少炫过。谢景行从来不是乖乖牌。
尤其那些年追人总是受挫,他烦闷时会不由自主想要玩点刺激的,放松放松。
但谢昭不会告诉他, 更不打算承认他是谢景行。
虽然谢昭偶尔愿意装那么一下,哄顾悄高兴,但真认了,陈年旧事迟早要坦白从宽。
可那荒芜的六十年等待,于他是禁忌之地, 他一点也不希望顾悄涉足。
他见不得顾悄难过,为他也不行。
“何为机车?大宁军防倒是有神机战车。”
他忽悠得一本正经。
顾劳斯:“……”
你装!你再装!信你我是个球。
顾家在县衙东侧。
不到盏茶时间, 顾悄就望见墨色烟青一片里,顾家门前晕着的那团暖色。
昏黄灯笼下, 老父亲背着手挺着脊背,孑然伫立。
门头上一点明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顾悄赶忙推了推谢昭,“快,快停下,让我下去。”
他心里有鬼,没那么厚的脸皮,叫爹娘妹子看假“未婚夫”抱他进门。
也不知谢昭喂的什么药,反正他撑到顾家门前,不仅神志清醒,还有力气下地。
“真的可以走?”谢昭掂着手里软面条般的胳膊腿,有些怀疑。
顾劳斯赶忙点头,“得你好药,我健步如飞!”
谢昭有些哭笑不得,又不舍得为难他,只好利落抱人下马,换了个姿势搀着。
老父亲才道一句“劳烦”,听着马声赶出来的顾情,一声清斥就令顾悄直接社死。
“登徒子,好色鬼,你手摸哪儿呢?!快放开我哥哥!”
这声音不算大,可内容足以吓得路过更夫一个趔趄。
“胡闹!”顾准不甚有诚意地阻止,“小女无状。谢大人见笑了。”
尔后,他又公事公办拱手,“今日有劳谢大人。”
没有谢昭的关键证据,顾悄还真没那么容易抓住教谕小辫子。
是挺有劳,顾悄附和点头,顺带调戏一下妹子,“瑶瑶,咱们要知恩图报,你连恩人都凶,日后可真嫁不出去。”
顾情从谢昭手里抢过顾悄,嘴里不忘输出。
“哼,挟恩图报,小人之举,嫁谁我也不嫁他!”
更夫才扶墙站稳,似乎又听到了不得的惊天内幕,梆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吓得他家伙什都来不及捞,跳起来就跑。
顾悄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又是什么剧本?
顾情傲娇撇头,无可奉告!
“子时阴盛,幼子又受惊,实在不是叙旧的时机。”
唯一的观众离场,顾准也不装了,他笑着打官腔,“还是劳烦大人明日再来。顾府简陋,就不虚留大人了。
谢昭短促地笑了一声。
成功吸引顾悄目光,他立马扯起一抹倦怠苦笑,抽手揉了揉眉心,状似无意道,“廿日一别,我秘密前往南都办案,前夜突然收到休宁辗转来的加急密报,一听小友……垂危,连官服都没来得及脱,即刻上马,连夜奔袭……”
顾悄仔细瞧他,确实眼下藏青,眉目憔悴,只是这人一贯清举讲究,乍一眼分辨不出。
他立马心疼,“爹,谢大人往来不易,咱们就……”
顾准简直要被傻儿子气死,他皮笑肉不笑,“家中客房,一时收拾不出。”
实心眼的顾劳斯:“那让他睡我房里,谢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吧?”
谢昭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欣喜。
“能与琰之促膝卧谈,昭却之不恭。”
睡一起?
顾情跺脚,顾准翘须!
顾悄倒没想许多。
他和谢景行认识太久,久到很多事他都已经稀松平常,完全起不了旖旎心思。
比如一间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