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夫妇自己往房子地下埋了一副棺材,乍一想有点不可思议,但确实是很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杨家夫妇来到村子里没多久,一个道士也来到了这里。”女鬼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那个道士看上去很邋遢,道袍破破烂烂的,村里的人不觉得他是什么有本事的道士,更多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叫花子。”
“道士来村子后就跟人讨饭吃,说是请他好好吃一顿饭,他就教给人富贵的法子。村里人都不相信道士的话,而且道士嚷嚷着要吃肉,那个时候肉可是很珍贵的,山里打猎猎到的肉村里人自己都舍不得吃,要拿到山下卖掉,于是道士去哪里哪里的人就把他赶出去。”
“一直到天黑,道士都没有要到一口饭。”
“他最后晃悠到了一个破草屋边,杨家夫妇那时候房子还没建起来,那是他们暂居的地方。我正好在附近草丛里等着捉萤火虫,就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道士坐在草屋边唉声叹气,说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草屋里杨家刚开饭,听到道士的声音,杨姐叹了口气说背井离乡的人都挺不容易,就把道士请到了家中来,还宰了杨哥猎到的山鸡,取了一半的鸡肉又做了一道菜。”
“道士在杨家吃饱喝足后,跟杨家那对夫妻说,你们请我吃肉,我也该遵守我的承诺,教你们发财的法子。”
“他们原来不以为意,杨哥还说,如果有这种发财的法子你为什么自己不用?”
“道士告诉他们,因为这个法子造福不到自己身上,只能造福自己的后代,他这辈子不会留下自己的血脉,自然用不了这个法子。”
“那个道士不知道做了什么,我在屋外听见杨姐惊呼了一声,然后他们就相信了道士的话。”
“道士说人想要富贵,必须要有富贵的运,但是这个运势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没有这个运势的人想要富贵,就得向别人借!”
“从人身上借运背了孽债,折损功德,往往只能享一时富贵,一旦反噬自己性命难保不说,还要祸及子孙。但是他的那个法子,虽然对自己会有一点损害,但对自己的后代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即便自己吃了一点苦,自己的子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这辈子不也值当了吗?”
“杨哥杨姐当即就心动了,连连追问道士是怎样一个法子。”
“道士压低了声音,我紧紧贴着草屋的墙壁,才听清了他说的话。他告诉杨哥杨姐,既然找人借运损人利己,早晚都会出事,那不如……”
女鬼包子似的小脸皱了起来。
“那不如,找鬼借运!”
第32章 棺材(五)
找鬼借运,听上去就是邪门的法子。
左时寒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他借的应该不是真的鬼,而是邪祟。”
“你也知道吗?”女鬼有些惊讶。
“容易接触到的鬼是没有什么运道的,”左时寒道,“反而邪祟应运而生,皆具运势。”
“对,那个道士也是这么说的。”女鬼点点头,“他还道山里易生邪祟,闵山村刚巧就有那么一只。杨家夫妻问他该怎么做,他没有明说,而是让他们在明天太阳落山前准备一副棺材。棺材不用多好,自己打也行,从棺材铺买也可以,大小约莫能装下一人。”
“杨哥会做木匠活,当晚就找好木材,次日午后就把棺材打好了。”
“棺材做得有些粗糙,道士却说正好。我好奇道士想要做什么事,所以那两天得空就躲在杨家边。我看见道士从杨哥那里拿来一把刻刀,然后在棺材上刻了很多看不懂的字——就像道士符咒上面写的。”
“光这样还不算准备妥当,道士让杨哥又准备了些东西,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里面有什么动物的血。道士将血和其他材料混在一起做出了棺材的漆,就拿那东西给棺材刷上去了。”
“道士听说杨家夫妻的房子开始建了以后,很高兴地说这就省功夫了。他说等他把那邪祟抓来钉死在棺材里后,就把棺材埋到杨家的地基底下。棺材必须得杨哥亲手钉,亲手埋。埋下去后那棺材就不能再动,虽然寻常人也动不得它,但如果杨家子孙亲手去搬,还是能搬动的。”
“道士反复叮嘱杨家夫妻,棺材埋好后绝对不能再动,一旦动了困住邪祟的封印就会脱落。邪祟被压在宅子底下借运,一旦逃出棺材就会寻人复仇。只要棺材还在那,杨家的后三代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杨家夫妻连连答应。把棺材埋下去那天,道士将一张符咒在棺材里烧了,然后让杨哥赶紧把棺盖盖上。钉下钉子前道士叫住了杨哥,让他好好想一想要不要这么做,这样借来的运势享受不到自己身上,甚至还会被邪祟损害身体,他们很可能活不到子孙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杨哥看了杨姐一眼,对道士说他媳妇已经怀了孕。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好日子。说完,杨哥就把棺材钉狠狠钉了下去。”
女鬼摊了摊手:“我知道的就这些,没过多久我去溪边玩的时候跌进水里,被人救上来后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没救回来。死后我开始能感觉到杨家的一些动静,被埋在宅子底下的东西一直想跑,我们这边的鬼都不敢接近。”
祝饶沉默了许久,道:“他们真是胆大。”
向邪祟借运,还不如向真的鬼借运呢。
“杨哥杨姐死的确实很早,但他们儿子也确实富贵了。道士没有骗他们,杨家小子还是学生的时候就不同常人,就我们这儿的破学校,也让他硬是读了出去。”
这点祝饶也必须承认:“那个道士很有本事。”
“你知道它现在在哪儿吗?”左时寒问。
女鬼摇摇头:“棺材盖一开它跑出去后,一直趴在杨家小子的背上,跟着他们下了山。”
左时寒沉思片刻:“应该还在山里。”
邪祟的力量比寻常鬼魂要强,但它们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自己的诞生地,仅凭自己没有办法离开闵山。
杨老板一行人下山时怪事频生,就是邪祟在阻止他们离开闵山。但被镇压借运了几十年的邪祟必然虚弱,还是让杨老板他们离开了。
杨老板做的那些梦恐怕就是邪祟在逼他回来,好在杨老板让自己的儿女过来处理此事,没有亲涉闵山。
但……
祝饶道:“如果杨董一直不回来,邪祟肯定会去找杨先生和杨小姐。”
毕竟杨先生和杨小姐身上也流淌着杨家血脉,是借运一事的受益者。
女鬼仰起头看他们:“你们会把那个邪祟抓走吗?”
二平眼里也满是希冀。
祝饶愣了一下:“其实它影响不到你们。”
“我知道的。”女鬼说,“但是我不想它伤害村子里的人,杨家人,同样也是村子里的人。”
二平抓了抓头发:“我、我虽然没有做什么吧,就讲过一些坏话……但我爹妈爷奶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欺负过杨家人。活着的时候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做了不好的事情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死后想事情的时间多了,还挺内疚的。”
说出这么一段话,二平看上去很不好意思,眼睛就死死盯着地上。
“也就,能帮一点算一点吧……虽然死后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左时寒:“……”
有的事情,死去的人想明白了,活着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祝饶叹了一口气,下巴搭在左时寒肩上蹭了蹭。
“看来今晚得熬夜了。”祝饶轻声问,“你要先回去休息吗?”
左时寒摇了摇头,握住祝饶温热的手。
……
笃笃笃。
房门被人敲响了。
门外传来杨小姐的声音:“祝先生,左小先生,早餐已经做好了。”
左时寒无意识地在祝饶怀里蹭了蹭,祝饶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声音还带着晨起时的沙哑,对门外的人道:“知道了,我们晚一点过来。”
左时寒也不知道能不能醒。
祝饶轻抚着左时寒柔顺的长发,左时寒睡姿很老实,总是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睡着时是什么样的,起来时还是什么样。
昨天晚上他们在山间找了半宿的邪祟,抓到后回来随意洗了洗就睡了,窗帘也忘了拉好,一缕天光从缝隙间漏出来。
“几点了……”祝饶喃喃着抓起枕边的手机。
上午十点。
还吃什么早饭,再过一会儿可以直接去吃午饭了。
祝饶揉了把脸,让自己再清醒点。
他不想下楼了,温香软玉在怀,只想抱着他的鬼仙再睡一会儿回笼觉。
祝饶心里还真是这么打算,但楼下李道长中气十足的喊声注定了他们不得安生。
李道长一喊,左时寒也被吵醒了。
“好吵……”左时寒紧闭着眼,蹙着眉往祝饶怀里钻,“楼下怎么了?”
祝饶伸手捂住左时寒的耳朵,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道:“应该是之前离开的道长回来了。”
一时间楼下出奇的热闹。
左时寒在祝饶胸膛上又趴了会儿,最后还是起来了。起床得不甘不愿的鬼仙此刻迷迷糊糊的,跪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抬手揉了揉泛红的眼角。
祝饶让他伸哪只手他就伸哪只手,照顾鬼仙没多久的封师已然有了心得,很快就给鬼仙换好了衣服。
帮左时寒把头发束好后,祝饶几下穿好衣服下了床,一把拉开窗帘,被放在窗台上的纸团难受得晃了晃。
祝饶把那纸团放在眼前看,阳光下它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团黑雾在横冲直撞。
但是怎么也逃不出纸团的束缚。
除了包里那些,祝饶即便睡觉时也会贴身携带一些符咒,里面就有用于封印的。只是昨晚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容器,就把符咒团了一团将邪祟关在里面。
从棺材换到小小的纸团里,邪祟现在也不知道难受成了什么样。
祝饶随手将纸团塞进了裤袋。
左时寒在床上坐了会儿清醒了,和祝饶下楼去洗漱。院子里头站着两个穿着道袍满面红光的老人,声音大得他们在二楼都能听到。
注意到他们过来,其中一个道士还挥了挥手。
左时寒:“……”
祝饶小声:“又是假道士啊。”
杨老板也真是会请人的。
等他们从卫生间出来,两个假道士还在哪里说话。杨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被他们互相恭维的话忽悠得团团转。
陌生道长用力拍了拍杨先生的肩膀:“莫慌莫慌,我已经从家中典籍找到了对付这口棺材的法子,由我和李道友联手,今日就给你解决了这事!”
杨先生忙道:“麻烦两位道长了。”
仔细一看杨小姐也在附近,只是看向这边的时候皱着眉。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杨小姐小声跟他交代一些事。
祝饶由衷道:“哥哥是个傻的,好在妹妹有点脑子。”
杨小姐虽然信了棺材有问题,但恐怕一直在怀疑父亲请来的这几位是江湖骗子。
见左时寒和祝饶走过来,杨小姐善意地笑了笑。
距离早餐做好已经过了许久,左时寒他们没来之前一直给他俩热着。祝饶让左时寒先去吃饭,说是他还有事要先去做。
左时寒看见祝饶朝杨小姐走去,手里握着那个眼熟的纸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