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圆满完成,出门时,夏颂白走路都有点蹦蹦跳跳的。
今晚喝了点酒,他心情激动,走到喷泉旁,问沈钊:“你有硬币吗?”
沈钊身上哪会带,跑去路边和路人换了一把回来,夏颂白伸出手来,双手掬在一起,捧到沈钊面前,银色的硬币落下,他眼睛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月光还是水光,望人时只觉得波光粼粼。
沈钊心脏猛地加速,夏颂白却已经握住硬币,哗啦啦一把丢进水里。
沈钊勉强止住沸腾的心事,问夏颂白:“丢了这么多下去,许了什么愿?”
夏颂白含笑半转过身来,歪着头看他:“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钊说:“我再去换几枚硬币,我也许个愿。”
“不用。”夏颂白笑盈盈地摊开手,掌心里,最后一枚硬币闪闪发光,“我替你留了一枚。”
城市霓虹灿然,巨幅激光广告照亮每寸角落。光影明灭,他笑容灿烂,明亮似星辰与月色。沈钊无数次怦然心动,却每一次都觉得,如同初见。
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自夏颂白掌心接过硬币,几乎虔诚地闭目许愿。
当他睁开眼时,夏颂白正含笑望着他:“许了什么愿?”
沈钊下意识开口:“我希望……”
“嘘。”夏颂白指尖抵在他的唇边,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唇瓣,那样若即若离,“不要说嘛,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酒的香气,牛奶的香气,夏颂白特有的气息。
忽远忽近的距离,忐忑跳动的心。
沈钊目光闪烁,柔声说:“好,我不说。”
夏颂白收回手指,懒洋洋说:“那我们回去吧。”
沈钊说:“这里离罗马不远,不如我们明天去看特雷维喷泉?”
特雷维喷泉,罗马最后的巴洛克杰作,幸福与希望的许愿池。
夏颂白说:“是《罗马假日》里那座喷泉吗?”
沈钊:“是,当时电影实地取景之后,那里就闻名于世了。”
夏颂白有点想去看看,却又怕耽误了工作:“不会影响我们的工作进程吗?”
“不会,严默这边还要办离职手续,等他回来才能继续和杨教授谈。”
夏颂白说:“好呀,那我们去看一看吧。”
沈钊说“好”,望着夏颂白的眼睛满是幸福。
夏颂白不经意回眸,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有些微醺的头脑忽然清醒下来。
在沈钊的视线里,他莫名觉得有点慌乱,却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甜蜜,反倒带着点说不出的不安。
转开头去,夏颂白没有再看沈钊。
却没有看到,身后沈钊凝视他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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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夏颂白躺在床上,感觉头有点晕。
他能够感觉到,沈钊看他的视线越来越炽热,说不定这次去罗马,就会忍不住告白。
啊啊啊,早知道就不答应去罗马玩了。
夏颂白有气无力地在床上翻了翻,第一次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想了那么久,用了那么多的心,最开始不就是想和沈钊在一起吗?
就算现在已经成功和廉晟解除婚约,保险起见,还是和沈钊在一起比较好。
沈钊人很好,和他在一起,肯定不会像廉晟那么又蠢又坏。
如果真的嫁进沈家,就和大佬是一家人了……
夏颂白又翻了翻,感觉心有点乱乱的。
大概是他没有准备好,真的去谈一场恋爱吧。
不用瞻前顾后,担惊受怕的恋爱。
手机忽然响了,夏颂白懒洋洋拿过来:“姚秘?”
姚秘书问:“你现在还在国外?”
夏颂白说:“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姚秘书那边乱糟糟的,闻言走了几步,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这才和他说:“是沈总需要你。沈总现在一个人在葡萄牙,家庭医生说他病情加重,你现在离那边近,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去照顾一下沈总?”
夏颂白心头一紧:“沈总病情加重?姚秘书,我现在立刻买机票赶过去。”
姚秘书说:“这些你不用管,明早八点在酒店门口等着。”
夏颂白问:“今晚还有航班吗?”
姚秘书犹豫一下:“有,半小时后,我让人去接你。”
挂了电话,夏颂白匆匆收拾好行礼就往外走,隔壁沈钊听到声音出来,问他:“怎么了?”
夏颂白解释道:“姚秘书打电话过来说,沈总生病了,我得去照顾他。”
“你?”沈钊有些诧异,“二叔怎么了?姚秘怎么会打电话找你……”
夏颂白顾不上回答,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他上了电梯,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已经低头去看手机上,姚秘书发来的消息。
沈钊有些不安,上前想和他一起,电梯门却在眼前已经合拢。
夏颂白到了大堂,姚秘书派来的人已经等在那里。夏颂白心急如焚,问那人:“几点的飞机?”
那人笑道:“您到了随时可以起飞。”
夏颂白到了机场之后,发现姚秘书居然临时抽调了一架波音787,整架飞机只为他一个人服务,漂亮的空乘特意过来问夏颂白,要不要给他倒一小杯酒,路上可以睡一会儿,夏颂白婉拒了,只要了一杯热水。
手机里是姚秘书发来的消息,沈庭宗身体一向不错,所以这次小病也没当一回事,上次和夏颂白打过电话之后,虽然安排了医生诊治,但诊治结果也只是小毛病,没想到昨天检测到,突然就高热不止。
夏颂白觉得很奇怪:“沈总身边怎么会没跟人?”
姚秘书难得有些为难:“到了你就知道了。”
飞机突然颠簸不稳,头顶的灯闪烁如慌乱的眼,广播里播放通知,遭遇突发极端天气,他们正在穿过雷雨层。
信号不稳,姚秘书问:“怎么了?”
夏颂白说:“没什么。姚秘,沈总那边,你没有先让医生过去吗?”
姚秘书说:“白天派人过去了,但是开完药沈总就让他们走了。总之……现在情况比较复杂,未经沈总允许,我不好直接告诉你……”
话音未落,飞机又是剧烈颠簸,电话自动挂断,夏颂白扶住小桌上将要滑落的水杯,又翻看了一遍沈庭宗的病例。
这一夜有惊无险,飞机在清晨时平稳降落。
下了飞机,夏颂白才发现,原来这里也在下雨。
大雨席卷,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铅灰色的雨幕中,姚秘书安排好了一切,来接他的车上,还载了一名医生。
夏颂白和医生打个招呼,问他:“沈总的病情怎么样了?”
医生是华裔,普通话很标准:“从健康监控看,沈总还没退烧。”
夏颂白皱眉:“昨晚你们应该守在那里,万一夜晚病情突然加重怎么办?”
医生委屈地摊开手:“我们也这样和沈总说了,但他不听,只说不必。”
夏颂白无奈:“还有多久能到?”
医生说:“最多半小时。”
只是半小时是晴天时。
车子半路抛锚,信号不通,电话打不出去。司机下车修车,夏颂白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他问医生:“你们给沈总留药了吗?”
医生说:“留了。但我对于沈总会不会按时吃药,很不乐观。”
“为什么?”
“因为沈总很讨厌吃药,也不信任我们这些医生。”
治病最怕这种病人,因为他们聪明、有权有势,不受任何人的胁迫,而且自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学,想要改变他们,比登天还难。
昨天沈庭宗发热到三十九度多,医生替他扎了退烧针,只是输液输到一半,沈庭宗就要求拔掉针丨头,让他们离开。
夏颂白说:“还能监控到沈总的状况吗?”
医生看了看平板:“半小时前最后一次传输过来的数据显示,体温还是三十九度。”
成年人高烧整夜不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夏颂白又问:“这里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医生说:“开车的话只要十分钟。”
只差不到四公里了。
夏颂白不再迟疑,接过医生手里的医疗箱,从里面翻检出药物针剂,裹好后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推开车门,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车外,车轮深深陷在泥淖中,司机身上裹着雨衣,正在想办法清理。
看到夏颂白下车,司机用口音很重的英语示意他:“去车上等!”
夏颂白问:“车子什么时候能修好?”
司机说不知道,夏颂白说:“你们继续修车,我先往前面走。”
司机看劝不住他,去后备箱里又拿了一套雨衣出来,夏颂白接过道了声谢,又确认了一下方向,毫不停留地出发。
正是雨季,大雨横贯整个天地,像是有数百条无根的河流,自天空倒灌入大地。
沈庭宗所在的庄园建在山顶,远远能够望见尖尖的顶,与其说是庄园,更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城堡。只是此刻天色阴鸷,凄风苦雨,夏颂白沿着山崖向上,被雨刮得眼都睁不开。
身后抛锚的车早就看不到了,雨衣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有风有雨的时候,雨点从来不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而是四面八方地砸过来。夏颂白不觉得冷,但是脸色苍白,连原本红润的唇都褪尽血色,看起来羸弱至极。
等走到大门前的时候,夏颂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不堪。
大门很高,夏颂白没找到按门铃的地方,侧边的小门也关着,夏颂白试着推了推,居然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