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到门口那几张陌生的面孔,她渐渐平复下来,眼睛茫然了一瞬,又被浓郁的戒备充斥:“你、你们是谁?别过来……”
可她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几个陌生人接近自己,她害怕得瑟瑟发抖、嘴唇打战,显然是被触发了创伤反应。
那些装作白衣天使的恶魔有男有女,就算让唯一的女孩翘翘过去与她沟通,也会遭到激烈反抗。
“门口的《奥菲丽娅》,是你画的吗?”席冷站在两步之外,缓缓开口,“很巧,你和晓娅的名字都包含在里面。但你们没有病,你也不会死,我们会救你出去。”
菲菲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下来,紧张耸起的肩膀也落下去。但她仍屈膝挡在胸口,眼神警惕。
被金属镣铐束缚的手腕放在膝头,手腕很细,仿佛一掰就会折断。
“不可告人的冤屈将你击溃,滚落直底。”席冷耐心地,一字一句,“你准备妥当,重新上路。”
翘翘醍醐灌顶,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昨天的钢琴楼梯谜题……果然和今天的故事有关啊。”
席冷没有特意去背那些线索,所幸他的记忆力还不错,大致复述出来。
“虽然苦难拖拽着你,但友人向你伸来了援手。”
“你不屈于命运,跌倒又爬起,终于成功登顶。希望位于苦难之后,你一定可以找到它。”
这时几人方才惊觉,这一字一句,正是两个女孩的故事。
“你的才华,我们也看见了。”席冷回忆最后在楼梯上见到的画,对她道,“这里不是人间乐园,是地狱。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谁知他一通劝说下来,经历了丧友之痛的女孩仍不为所动,她似乎失去了信任人类的能力,又往后缩了缩。
看在蒋颂南眼里只觉这通戏又臭又长,彻底丧失耐心,大步上前直接问:“你还想不想出去了?你身上的这些锁要怎么开?”
菲菲被他吓得捂住耳朵,嘶声尖叫起来。
闵致直接过来拿住他胳膊,不顾他挣扎,大力把他拽到一边。
“……永远不要放弃。”席冷看了看闵致,继续对着菲菲道,“晓娅也一定想这样告诉你。还有,你的父亲也一直在找你,从来没有放弃。”
菲菲终于仰起头,看向他,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滚落,干燥发裂的嘴唇翕动:“钥匙……”
席冷尽量平静地问:“钥匙在哪里?”
菲菲的眼珠缓慢转动,对准平坦光滑的金属墙面。
墙面上有些四四方方的拼接痕迹,席冷一一按过去,果然找到一处可以按下去的暗格。暗格受力弹出,里面正是一片金属钥匙。
席冷想了想,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唯一的女孩翘翘:“你帮她开锁吧。”
翘翘立刻行动,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菲菲手腕和脚踝上的金属镣铐。
菲菲在床上被拴得久了,下床时脚步虚浮,还好有翘翘在旁边扶着她。
“谢谢,谢谢……”菲菲之前又哭又喊,声音哑得厉害,仍连声道谢。
“没事的,没事的,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翘翘也温柔地安抚她,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红了。
六人从甬道出去重返大厅,依然不见医生护士的影子。
这未免太简单了些。
席冷觉出点不对,扭头一看,监控画面里的手术室竟空空如也。
“人呢?”
“他们都去哪儿了?”
几道声音发出大同小异的疑问。
洛嘉言也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但是……怎么出去?”
席冷接了他的话:“先上楼再说。”
如果菲菲有逃出的方法,也就不会被困病院这么长时间了。而她的父亲苦苦努力多年也没能将她救出,此时不知道潜伏在病院的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席冷先拍下解救出来的菲菲的照片,想要隔空投送给“晓娅”,却遗憾地没从蓝牙中搜索到对方。
以防“开门杀”,一行人小心谨慎地从楼梯上楼。
还没看到人先听到声音,医护们拥堵在玻璃大门口,死命敲击着锁住的大门。
“院长!院长……你不能这样!”
“快开门!院长!放我们出去!”
“啊啊啊啊啊!!开门!给我开门!!”
刚刚抵达的六人不明就里,但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院长。
只在视频里见过的赵院长,赫然位于上锁的玻璃门外部。
他一脸漠然,和门后丧尸般发狂涌动的下属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楚地传入病院:“不死在这里,你们也要死在监狱里。”
“已经暴露了,来不及了……”
有人身体瘫软,无力地跪坐在地,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院长,你不能这样,我媳妇儿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院长,你也有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院长、院长,求求你……”
门外的赵院长却如无波古井,早丧失了生而为人的道德、怜悯以及同情。
他对那些哀求,乃至走投无路的咒骂充耳不闻,只平静地问:“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最后抛下这一句,他咔嗒点燃打火机,往前一抛,掉头就走。
烈焰平地而起,恣意肆虐,瞬间将玻璃门外的世界染成一片橙红!
“院长!院长!院长……”
被困在里边的人声嘶力竭哭喊呼救着。
可漠然离去的男人再也没有回过头。
……
六人在楼梯口静立了好一阵,也没被那群陷入绝望的恶魔医护所察觉。
席冷明白过来:“赵院长发现自己的秘密泄露了,所以打算放火销毁证据,一不作二不休烧掉整个医院,让所有人一起陪葬。”
几人不寒而栗。
“去、去天台!”虚弱的菲菲突然发出指引,她语气决然,脸色却愈发白了,止不住的战栗,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晓娅的死。
天台距离起火的一楼最远,可如果救援无法及时赶到,那也只是苟延残喘,垂死挣扎罢了。
只听滋滋几声,病院里的电路被斩断,在一片尖叫惊呼声中,就连电梯的灯,也绝望地灭了。
席冷反倒松一口气。
直冲电梯的几人猛地掉头回来,闵致道:“走楼梯,快。”
“蒋颂南,你开路。”席冷干脆利落下达安排,“嘉言你帮翘翘一起扶菲菲。”
席冷最后道:“我和闵致哥垫后。”
没人提出异议,闵致对他的安排尤其满意:“嗯,走吧。”
*
通往天台的铁门,被金属链条锁得严严实实。
席冷第一反应就是去楼下的杂物间找工具撬锁。
不承想虚弱的菲菲居然挣开了两人,跌跌撞撞地上前,从角落缝隙里直接找出一片钥匙。
“这是晓娅……偷藏的钥匙。”她垂着头,喃喃,“我、舍不得丢,但也没有勇气,像她一样……”
席冷随口道:“因为你足够有勇气,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逃出去的机会。”
“你还救了我们。”
女孩怔怔地抬起头,却见青年仍是那种风平浪静的冷淡表情,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菲菲颤抖的手恢复一丝力气,把钥匙送入锁眼,拧下去。
咔嗒!
菲菲低头接住沉甸甸的金属锁,就像接住了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
她自由了。
其他几人忙过来帮忙拆缠绕的链条。
菲菲身上久久盘旋萦绕的乌云,最后一层枷锁和镣铐,也在门外夕阳余晖映过来的瞬间,烟消云散。
几人急忙走出去,重新呼吸到户外清新的自由空气,远处的夕阳正徐徐落入海平面,金光普照,美丽非凡。
然而一扭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天台的另一边,海湾中金碧辉煌高高耸立的建筑,和脚下破败灰暗的精神病院有着天差地别的,正是他们昨晚住的艺术酒店。
“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我们居然还在这附近……”翘翘不敢置信道。
就是那近在眼前的地方,此时的他们却遥不可及。
眼看夕阳便要彻底消失在海中,光线骤然黯淡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蓝色的滤镜,每个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丧气模样。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小型爆炸似的,沿着天台四面,骤然窜起高高的火光!
六人不由自主往安全的圆心聚拢。
“怎么天台也起火了啊?”洛嘉言慌乱时下意识看向席冷,“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席冷拿着手机,可手机发不出任何求救信号,这派不上用场的希望,比绝望更让人绝望。
他再次打开蓝牙,稍微等了几秒,忽然惊道:“……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
菲菲还不知道死“晓娅”的事。
席冷边给他投送己方所处的位置,边简单解释:“有个神秘人装作晓娅,一直在给我们提供帮助。”
菲菲一脸茫然。
席冷看向她,正待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