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串起来大半,席冷正色,直接问她:“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哪一年?”
“这里……应该是十年前的幸福小区,2014年。”女人说,“但我妈……她在2013年就去世了,我试过很多遍,想把时间提得更早一点,但每次都失败了。”
两人皆是一愣。
“我每次过来给我妈烧纸,回去之后就会做这个梦。”女人继续说,“我总觉得这不是我的梦,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去外面租房了,后来一直是我妈一个人住在这里。我猜,这应该是其他居民的梦,2014年的梦。我可以看到TA的梦,在TA的梦里回家,但这个时候……我妈已经不在了。”
两人给她时间处理情绪,到窗边低声耳语,分析眼前的情况。
“原来这是梦。”闵致皱了皱眉,“现在只能确定是幸福公寓居民的梦,具体是谁还得再看。”
席冷想起那脸戴面具的杀手,面色变得凝重:“嗯,我觉得肯定和面具人有关,而且这还是个……噩梦。”
“我们会被面具人追击,能听到楼梯间的哭声,所以我们和她不同。我们不是在做梦,而是和遇难的绿城大学侦探社成员一样,成了被困在噩梦里的人。”
等女人从悲痛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席冷默默将桌上的铝制饭盒递给她。
“这,这是……”
“既然是在梦里。”席冷平静地说,“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吧?”
女人怔怔地接过饭盒,颤抖着,缓缓揭开盖子。
“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女人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里噙着满满一包眼泪,水光晶莹,眨一下眼便能破裂、喷涌而出,她哽咽着,“这些也是我妈的拿手菜,每次我放假回来,她都会做给我吃……”
言罢,这敬业的演员真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谢谢你们。”女人吸着鼻子,艰难地开口,“就算,就算只是做梦,我也很开心了。”
“不客气。”席冷抬起垂了许久的眸,轻轻一笑,“这也是她的愿望。”
女人忽然愣住,筷子停在嘴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最终她闭了闭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我们有问题想问问你。”换成席冷开口询问,“你母亲,在这儿有什么交好的住户吗?比如,会帮她去公司给你送午餐的。”
席冷还记得刚在楼道间里找到保洁员,后者哭哭啼啼埋怨他的食言,以至于这位可怜的母亲,直到去世后仍怀着解不开的夙愿,变成阴森幽怨的恐怖模样。
女人回忆了一会儿,说:“我想起来了。我妈说,她以前被污蔑偷东西,刚好有个年轻的女住户看到了,给她做证。后来,那个女住户隔三差五就会给她送点零食水果,是个很善良的人。”
“我记得她是全职太太,每天一个人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人。”女人说,“她和她丈夫住在710,两人一直没孩子。”
710。
席冷记得这个门牌号,是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之一,709骷髅房间的隔壁,画有一个爱心图标。看来那爱心象征的是夫妻。
女人继续回忆,脸上的表情愈发柔软:“我妈说,她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在这栋楼里,只有她会和我妈打招呼……我妈也觉得她很亲切,每次看到她就会想到我。”
“可惜我工作太忙,一直没空去向她道谢,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到此剧情线索仍旧残缺,他们还得去攻略其他房间的NPC。
想到这里,席冷从口袋里拿出安静已久的对讲机,把开关打开。
一批孤狼为了获得MVP,少不了和伙伴们合作。
席冷刚打开对讲机没一会儿,传出来洛嘉言焦急的声音:“喂?有人吗?”
席冷把声音调大,嘴唇靠过去:“是我。”
“……阿昭?”洛嘉言惊喜的声音通过外放传出来,“太好了!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刚从709逃出来,这里是监狱,你千万别往这边来,要是被面具人堵住就逃不掉了。他把我们关在卧室,我还看到了侦探社成员的尸体,好不容易从墙上的通风管道逃到六楼……”
“嗯,先不去七楼,去其他几个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房间。图标代表的是房间的住户,507的康乃馨是一对母女,710是一对夫妻……”席冷说,“目前还剩三个房间没找……”
“喂喂喂——”
一道女声横插到两人的对话之中。
“翘翘?”洛嘉言喜道。
“哎?”翘翘愣了下,“嘉言?你还好吧?”
五人在对讲机里进行了一次隔空碰头,交换彼此掌握的情报。
翘翘说她和蒋颂南在209房遇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小男孩,把他们吓得够呛。他们想方设法揣摩小朋友的心思,陪着他玩了半小时的球,也没得出所以然来。
“现在我们来605了,我记得605的图标是书,想着说不定正好是我擅长的。”翘翘继续说,“但现在又遇到了一点问题……”
五分钟后,五人在605正式碰头。
翘翘和蒋颂南遇到的难题,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刚开始一直很顺利,进大门和里边的房间需要输入密码,数学逻辑推理,对翘翘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可等他们进入上锁的房间,铺天盖地全是各种教材、作业本和试卷,桌前则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女,埋着头奋笔疾书。
其余几人赶到时,翘翘正抱着一摞数学卷子,蹲在墙角与题海奋战,和那少女复制粘贴似的。
蒋颂南则无所事事双手抄兜,从房间这边绕到那边,十分招人嫌地在少女身边低了低头,嗤道:“喂,你这不都瞎写吗?你就不能直接说吗,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席冷按了按太阳穴:“……”
然而走到桌边一看,他难得认可蒋颂南一次:“还真是瞎写。”
蒋颂南满意得神飞色舞,眉毛快扬到天上去了。
洛嘉言也走过去,想了想道:“还是高中题啊,高中题最难了……就算翘翘还记得知识点,这么多科目,这么多试题,也太多了,得在这里刷几天啊?”
“这张卷子不一样。”埋头苦学的翘翘提出反对意见,眼睛放光,口气笃定,“有微积分,还有拓扑学,不是高中的知识点。”
“……”
那就更不可能了吧。
见翘翘如此执着,席冷便没去泼凉水:“那你先做,我们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想了想,又对其余几人道:“根据507的经验,比起解谜,可能更需要和NPC沟通。”
蒋颂南面露烦躁:“这小丫头压根不理人。”
席冷认为这可能是他的原因,心心念念着MVP,便指挥道:“那嘉言,你去试试吧?”
蒋颂南张扬的眼尾一压,低声:“……喂。”
一触即发之际,叮铃铃铃,闹钟响了。
五人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源,少女桌头的闹钟。
少女被刺耳的闹铃吓得一激灵,刚缓过来,又被浓浓的焦虑和压力所笼罩。
她抓住自己无辜的头发,刻板行为般,反复地喃喃:“十一点了,十一点了,怎么就十一点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再次低下头,加快速度继续刷题。
然而她再着急,动作再快,比起那几乎能将她淹没的海量试题卷,不过是九牛一毛。
眼下的情景,在场几人多少能够体会一二。
高中的学习压力的确很大。生在这个学历至上的时代,背负无数人的期待,原本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唯一的选择只有伏案桌头,默默忍受。
这也是席冷坚持要把容星熠送去国际中学的重要原因,哪怕学费远超过他现在的经济能力。
“我们去外面看看吧。”闵致喊道,“席冷。”
他们刚到便直奔少女的房间,还没搜过外面的客厅。
虽然房子里只有少女一个人,但按常理来说,读高中的未成年少年不太可能独居。
不多时便有了收获,席冷喊了声:“闵致哥。”
闵致立即走过来。
席冷给他看自己刚刚找到的备忘录,是少女家长的手笔,标题几个大字:好家长备忘录。
第一页是与孩子沟通的注意事项,比如每天花半小时与孩子沟通,和孩子在家也要使用文明用语,严肃指出孩子的错误,关爱孩子的同时适当的惩罚也是必要的……
这对父母的初心是培养一个自律、礼貌、知错能改、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但用白纸黑字写下来,反而有种冷冰冰的、令人不适的窒息感。
两人都不禁皱了皱眉。
就这些东西,居然还分为学习、生活、娱乐、成长四大类,足足写了十几页。
翻看完备忘录,闵致突然拉了下他胳膊,指示他去看墙上张贴的日程表。
这是用来提醒父母的日程表,不过内容也全部关于他们心爱的女儿。
21:00,接小雪晚自习放学。
21:30,到家,督促小雪洗漱。
21:50,督促小雪完成学校安排的作业。
22:30,督促小雪完成家教布置的作业。
23:00,记得给小雪准备牛奶和水果加餐。
……
光是看着这些内容,不用亲身体会也已经倍感疲惫,不比席冷以前白天上学、晚上打工的日子轻松。
“对了。”他指出十一点的这条日程,“刚才小雪好像说十一点了?我们按照这个日程给她准备点食物试试。”
两居室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节目组的布置也很周全,冰箱通着电,里面各种新鲜的蔬果食材。
席冷随手拿了一盒牛奶一颗苹果,送回小雪的房间,放到书桌一角。
耐心等了等,少女仍视若无睹,席冷只好开口道:“小雪,你爸妈给你准备了……”
谁知,少女猛然抬起头,用一双充满仇恨怨怼的猩红眼睛盯住他。
这下还没完,毫无征兆地,少女挥动白皙纤细的手臂,用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巨大力道,猛然将席冷好心送来的食物扫落在地!
伴随着一声嘶吼:“我不吃!滚出去!”
事发突然,几人或多或少受了点惊,好几秒没人再说话。
半晌,洛嘉言才小声嘟囔:“她、她怎么这样儿啊?”
翘翘皱皱眉,也觉得奇怪:“可能……压力太大了?”
“她和父母之间可能有矛盾。”席冷反手指了指房门,“我们在外面找到了备忘录和日程表,她学习压力本来就够大。她的父母又出于好心,制定了尤其严格的学习任务。”
显然,他们还缺了不少线索,这样一通猜测,怎么也得不到定论。
想了想,席冷提议道:“翘翘,那你在这儿看着?我们其他人再出去找线索?”
翘翘点点头表示同意:“我有点感觉了,马上把这张卷子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