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两周忽然请假,说要去深城面试——还是我借的钱。”韩俊帅却毫无察觉,端起桌上的保温杯,随意抿了一口,轻声叹了口气,“哎呀——就说现在寒门已经出不了贵子,你说都已经考上985,结果找不到工作的,一抓一大把。”
裴逐低着脑袋,似有若无地回避着,“嗯……”
“你们所今年效益还好吧?”韩俊帅又转头看来,“京城好多所,都在降薪,这年头律师也不好干,你们是老牌红圈,应该还好吧?”
“嗯。”裴逐脸上发烧,实在是倍感尴尬。
他用拳头抵住了人中,刚想用力一咳, 说点什么将这话题给牵引开——
而就在这时,只听门口响起一声熟悉、低沉的嗓音,“报告——”
盛聿恒背着个单肩包、手中拿着一沓打印材料,他穿着一身浆洗到发白的衬衫、宽松牛仔裤,就如同最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而他狭长乌黑的眉眼淡淡瞥来,又轻轻一颤,十分猝不及防地……与裴逐看了个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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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千杯不醉
裴逐身穿西装、这一身昂贵奢华的行头,就算被丢到明星堆里,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简而言之,想不看见他都难。
而他也在第一时间,从茶几上捡起了一张报纸,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开始钻研起了政法大学订阅报刊的学术质量。
而盛聿恒也仅仅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将自己的单肩背包向上提了提,再将手中的打印资料递了过去,“老师,给。”
韩俊帅其实人长得并不帅,但足够认真负责,看见了他,先眉眼弯弯,唠家常一般,“小盛——还没来得及问,你深城工作找的怎么样?”
“不太好。”盛聿恒把着单肩包的带子,低首垂眉,“我被辞了。”
“啊??”韩俊帅都听愣了,“你好像上上周才请假去——”
“嗯。”盛聿恒回答地很轻飘,“上岗两天,然后被辞了。”
“卧槽——什么公司啊?”韩俊帅听到眉头颦蹙,“你一个好好的毕业大学生,起码得签三方协议吧?哪有去了就上岗、还上岗两天就被辞?这不符合劳动法吧?你是被骗了吗?”
盛聿恒此时转头朝着裴逐看去了一眼,嘴角戏谑翘起,嗓音低沉、不答反问,“是啊……我是被骗了吗?”
“咳咳——”裴逐已经快坐不住、却又不得不假装自己看报纸看得很认真。
盛聿恒的眼神就又收回来,眸光浮现了一丝淡淡哂笑。
可韩俊帅也坐不住了,他双手掐腰,在办公室里犹如斗牛一般,转来转去的,“这什么公司——不行,我得打电话举报,这不是压榨毕业生呢么!”
听到这话,裴逐慌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哎哎——”
“没事,小盛!”韩俊帅拿着手机,一边慌忙撕扯,一边语重心长对他道,“学校就是你们永远的家!咱们学校别的不行,但打官司向来都是一打一个准——!”
盛聿恒仍背着单肩包,他垂首站在了原地,半点都不帮忙,反倒在这个时候开始拱火,“我也不太清楚——面的是个红圈律所,但可能律师都喜欢知法犯法。”
“胡说八道!”韩俊帅更加愤怒了,“当律师怎么能知法犯法——法律职业道德都怎么学的?!”
连那本犹如砖头厚的《法律职业伦理与道德》,如今都变成了命运的耳光,差点没把裴逐给扇了个眼冒金星。
但犹此仍然不够,韩俊帅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经年好友,用义不容辞、坚定而又悲愤地眼神,“裴逐——你说,当律师的能不能知法犯法?!”
裴逐的脸色当即就如卡了鱼刺一般,“我……”
“这就是位好律师!”韩俊帅搂抱着他,不住拍打后背,并转头对着盛聿恒、言辞义正道,“咱们政法大学走出去的,都是法律界的良心!”
裴逐被这咔咔一通拍,好似被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给呛住了,脸憋通红,开始不停咳嗽起来,“咳咳——”
“……”他羞愤不已,此时缓缓闭上双眼,就仿佛想找个风水宝地去死一死。
“举报,应该不用了。”盛聿恒板着一张呆脸,眉眼瞥了来、又迅速瞥回韩俊帅的脸上。
他轻轻一颔首,似是肯定,“那倒霉上司已经遭报应了。”
“这么快?”韩俊帅也愣住,似是不敢相信。
“嗯。”盛聿恒倒是坚定,“恶人恶报,他丧良心的事干得太多。”
韩俊帅虽然是学法,但他架不住天真、也得亏是一直待在高校里,真就被三两句就糊弄过去了。
但顿了顿后,他还是没忍住,给双方简单拉了个皮条,又勾搭搂抱住了盛聿恒的肩膀,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好友,“阿逐,要不你考虑一下,小盛不管是绩点、还是学术水平,都是一顶一——”
裴逐脸上明明是笑的,却无端狰狞,他呛咳了好一阵,此时还有些气虚,只能咬紧牙关,“哦——是么?”
韩俊帅察觉不妥,在这时一脚踹了下盛聿恒,眉飞色舞着、意思是让他赶紧表示表示——
盛聿恒这个呆批,光反应就足足反应了好几秒。顿了顿后,他似是醒神,熟练无比地掏兜,摸出了烟盒、从中取出了一支。
他强塞进了裴逐的手指间,然后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
“领导——”盛聿恒身形高大,眉眼乌黑深沉,那神态压根就不是做小伏低。
跳跃明灭的火苗,闪动在他的瞳孔当中,他嘴角淡淡勾起,似是揶揄一般,“求你了——”
这话听起来简直好生熟悉——他当初面试上就这么说的,可却是截然相反、俨而不同的态度。
裴逐作为律师记性好到出奇,他用手指夹着这根香烟,简直怀疑自己看错,“……”
他的心脏就好像忽然被无形之手给攫取住,惊悚而又诡异的错觉,忽然被迸射到全身上下,连血管末梢都无端发凉。
但下一秒钟,只听咣的一声脆响,韩俊帅扬手就是一个大逼兜,直接就扇在了盛聿恒的后脑、把人都扇到一个趔趄。
他活像是个老妈子,瞪着眼珠、出离愤怒,“混小子——谁特么让你给烟了!”
随后,他自觉是品德教育做的不够,将盛聿恒单独拎到了办公室内间,从德智体美全面讲起,灌输了一耳朵抽烟的危害是什么。
裴逐无聊地站在办公室外间,一只手抄兜,一只手夹烟、并上下抛玩着那枚便宜塑料打火机,有些走神地回忆起来,当年念本科的时候,韩俊帅好像就是这样喋喋不休叱责他们在宿舍内抽烟的。
一晃多年,老妈子的人仍然是没变、这干脆利索的嘴皮子也仍是没变——
只是……他好像已有些面目全非了。
裴逐玩着玩着,就情不自禁将这根烟给点上,叼在了嘴唇上,深深吸纳了一口、再颇为极致、长长地吐出来,“……”
然而再一抬眼,就见盛聿恒跟随着韩俊帅,从办公室内间当中走了出来。
裴逐眉眼下压,瞳孔深邃,嘴唇微微启开了一条缝隙,正在往外吐烟。浓白烟雾缭绕一般,映衬着他俊美深邃的五官,似有浓情一般描摹着。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盛聿恒仍然是一副呆批模样,眼神黑沉,还很礼貌,“对不起,老师,耽误你们时间了。”
韩俊帅虽然只是个教学助理,但被天天喊老师,总感觉得为学生做点什么,此时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没事——”顿了顿后,他又补充一句警告,“不过你小子千万不许在教学楼和办公室内抽烟!”
而他话音未落,一缕香烟燃烧的辛辣味道,就顺风飘了过来。
韩俊帅愣愣转头,却不料和正在抽烟的裴逐,看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眉眼下压,十分不满,似乎又成了那个老妈子宿舍长,“裴逐——我没骂你,你就浑身不舒服呗?”
他们本来应该去吃“老杜”,可盛聿恒却忽然从他的神奇小背包中,掏出了两张宣传单,说他打工的烤鱼店开业大酬宾,希望老师能够捧场光临。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韩俊帅哪有不答应的呢,于是“老杜”临时改换成了大排档烤鱼。
巴掌大小的去鳞鲫鱼,被放入长方形的铁盒当中,烈火焦烤、皮酥肉嫩,最后再撒上一把麻辣鲜香的干料,放葱花蒜末、滋啦浇上一勺秘制花椒油。
烤鲫鱼被装在铁盘当中被端上来,下面架着一个小酒精炉,防止因失温而带来的风味流失。
韩俊帅蹲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两瓶冰镇啤酒,嘴边糊满了通红辣油,嘶嘶直喘气,“你还记得咱本科时候,班上有个姓赵,个头一米九、打篮球贼猛的那家伙么?”
“他去当诉讼律师,结果法庭外差点被捅两刀,仗着身手好,一拳给人放倒——”韩俊帅仰头灌了一口啤酒,不无感慨道,“结果这一拳太猛了,给人揍得躺医院俩月,他被吊销了律师执照。这家伙顿悟,学法不能跟傻逼好好讲道理,于是转而干起了安保公司——”
“哈哈——”韩俊帅讲着讲着,自己都乐了,端起酒杯跟他一碰,“这年头,做诉讼的没点防身本事都不行,还是你们做非诉的好。”
裴逐穿一身西装,虽然已经脱掉了外套、摘了领带,但仍然跟着油腻脏乱的大排档不搭。他更不吃鲫鱼、嫌刺儿太多费劲,于是只一口一口闷喝啤酒。
韩俊帅喝到两颊酡红,似是有些醉了,话也变得格外多起来,颠三倒四地回忆他们的本科时候,说班上同学,如今都天南海北——
“操,特么普通法律师都没有的做,基本都去港市……那个谁谁,长得好漂亮的,去英国留学,明明是个京城人、却大老远留在了那边……”
这说的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女孩,憋了三年半,他终于鼓起来勇气表白。
结果人姑娘脑子清醒,早已经自我规划明白,半点都不拐弯抹角,当场就问,你家有条件去英国留学么?不能一起出国,还是不要开始了。
而不能留学,至今仍是韩俊帅的心头伤痛——因为没条件出国,如今他博士后都快念完了,却也只能做个小小的教学助理。
裴逐听着他这些醉话,端起酒杯凑到了自己唇边,可漆黑狭长的眼神却看向了另外一边——
盛聿恒穿着一身兜头围裙,手拿记事本,站在缤纷的霓虹光影当中,冷着一张寡淡白皙的面孔,正给客人点单。
而犹如冥冥之中,他恰在这时抬起头来,两人眼神猝不及防相撞。
裴逐没收回视线,反倒是眉眼下压,若有所思一般,“……”
盛聿恒也是一脸坦然,随便他怎么看,但客人一催促,就又低头给人点单了。
韩俊帅自己喝了六七瓶后,发现裴逐才喝了三瓶,于是S属性大爆发,非得他喝多少、裴逐就得跟着喝多少。
“这世界上难道没有公平吗?”他脸颊通红,看起来像头倔驴,嗓音铿锵,“学法不就是为了献身给公平吗——”
他们总共也就点了两条鲫鱼、一盘炒田螺、一盘花生米,结果脚边最后却空了整整两箱啤酒。
韩俊帅醉到晃荡不稳,走路回去都是问题,恰巧碰上一群男大学生,认出是学院老师,于是十分热情、给架着带回学校了。
裴逐也醉了,细碎黑发松散垂落额前,他连一惯冷冽的眼神都迷蒙下来,结完了账,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酒瓶拌了个趔趄。
但下一秒钟,他却被稳稳揽抱住了腰,一挺阔坚实的胸膛靠了上来,“小心——”
盛聿恒摘掉了围裙,也没带那老土的黑框眼镜,璀璨霓虹之下,他双眸黑沉深邃,嗓音低沉,“我送你。”
他架起了裴逐的一条胳膊,半搂抱着,带他来到了车旁。
而就在伸手进裤兜,想要掏找钥匙的时候,醉醺醺的裴逐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猛然发力,反手拧住了他手腕,直接将人压在了车门上。
他们二人身形,在这一瞬间完全颠倒对调——
裴逐双眼清明、没有半点醉意,戏谑一般凑在了他的耳畔,呼吸温热、嗓音沙哑而又性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什么时候喝一晚上还不醉,你才真正在这一行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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