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是一座动不动就下雨的城市,哪怕是深冬腊月。
盛聿恒的衬衫已经被湿透,狼狈不堪、紧贴身形。他掐着裴逐的脸颊,很不悦、又或者很急躁,吻得也格外深。
裴逐几乎就动弹不得,因为被迫仰头这姿势、舌头捅得实在是太深了,让他有一种想呕的冲动。
但马上,他的逆反心也升到了极致,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来、奋力挣扎,“唔、衮尅(滚开)——”
盛聿恒顿时“嘶”了一声,他舌头退出去,牵连而出的唾液银丝中、都混着猩红。
“滚——!”而裴逐才不管不顾,他因为耻辱,脸颊越发通红。甚至激动到泪水涌出,带了几分同归于尽的架势,在盛聿恒胸口狠狠搡了一把,“滚啊——!!”
为什么——明明今晚,自己拿下了那么多大佬,却得在这被男人强吻!!
盛聿恒被推了个踉跄,眉头轻轻颦蹙在一起。
但下一秒钟,他余光忽然向旁一瞥,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按住了裴逐的脑袋,将他向怀中狠狠一压——
伴随着引擎轰鸣,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驶来。车窗向下降了一半,露出后座上那个说要去律所坐坐的大佬。
裴逐的大脑嗡的一声、脸色煞白。他半张脸都闷在盛聿恒的怀中,似乎冷静了、或者后怕一般,瞳孔不断惊颤着,“……”
他怎么能犯这种致命错误——明明合作伙伴都没有走远,却在这大吵大叫……
但下一秒钟,又大事不妙——
因为大佬环视了一圈后,他拿起了手机,并吩咐司机道,“慢慢转,我打个电话试试。”
几乎话音刚落,他们二人脚边的手机,便响起“嗡”的说一声,紧接着屏幕高亮,整个地下车库当中都回响起了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嗯?”听到声音后,沈宗顺转过头,淡淡看来了一眼,却只在地面上看到了个手机。
但下一秒钟,就有暧昧不断的声音传来,“嗯、唔……”
几乎旁若无人的,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有一对交叠身影的野鸳鸯。
一道高大身影,肩膀上罩着西装,俯身低头,而就在他脚上那双皮鞋上,踩着一双白皙修长的脚,在痉挛着、向后勾起紧缩。
“哎哟——”司机也瞅见了,却忍不住多看两眼,“这得是多急啊……”
沈宗顺没搭话,却一直盯着那双脚看,风情的、或是柔软的,都看了许多,却从未见过如此……青涩又圆润的脚趾。
“走吧。”但看了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淡淡吩咐,“人不在,或许已经回去了。”
引擎轰鸣声再度嗡响,凯迪拉克的尾灯甩出一线红光,消失在了地下停车场的车道尽头。
角落里,难舍难分的两人终于分开——
裴逐的西装外套、罩在了盛聿恒的肩膀上。而他本人则赤着脚、连西装裤都没穿,衬衫下摆空空荡荡。
他满眼憎恨地凝望着盛聿恒,下一秒钟,“啪”地扬起了手掌。
“变态,疯子!”裴逐牙关紧咬、羞耻到颤抖不停,连头皮都是麻的。他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装着女人的模样。
盛聿恒脸颊被甩到了一边,略显苍白的皮肤,顿时通红肿胀了起来。但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痛,又清清淡淡地转头看来,“……”
顿了顿后,他忍不住伸手。就在裴逐的嘴唇上,沾染了一抹猩红,用拇指轻轻一擦,却让颜色更加晕染模糊了开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而裴逐还在不管不顾地发疯,或者说他已经完全暴走抓狂了。
“你想毁掉我吗?”他瞪着双眸,歇斯底里一般质问,“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裴逐越是嘶吼,也就越发的、悲从中来——
今天要是被发现了呢?大庭广众之下,被看到自己在和一个男人接吻?!而这人还他妈的、是自己手下的实习生!!
他都不敢想象……甚至因为恐惧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压垮在了肩膀上,让他不算宽厚的脊背都在隐隐发抖着……
盛聿恒凝视了他一阵,忽然缓步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将他抱在了怀抱当中。
裴逐惊了一瞬,他刚要挣扎,可下一秒钟,一只宽厚又骨节分明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裴逐。”有人在细密亲吻着他的发顶,怜惜着、温柔着,“我不会毁掉你。”
裴逐听着这话就好似狗屁,他浑身拧巴着、又狠狠挣扎了一瞬。但下一秒钟,他的眼泪就好似决堤了一般,竟然不受控制着、从眼眶当中疯狂涌了出来。
“疯子……”裴逐有几分绝望,靠在了这个坚硬的、但又无比炙热的胸膛上。
他表情似是受辱,但在此时、却又有那么一丝依赖,“真的是、疯子……”
哪怕喝了四五圈的白酒、应酬到了深更半夜——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裴逐依然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律所,
他穿一身Boss的单排扣西装,搭配经典红白条纹领带,连手中拎着的公文包都是瑞典手工坊的小羊皮、呈现出圆润而又柔软的光泽。
他刚一走入办公室,挨个将窗户都给打开,这时就听咔嚓一声,有人走入,并将办公室大门给关上了。
盛聿恒拎着保温桶,站在了办公桌前,一层一层地向外拿,“吃饭了。”
裴逐却僵站在原地未动,只抬起狭长眉眼,淡淡扫去。静寂了大概足足七八秒钟,他才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拉开了椅子坐下。
非常出人意料地,吃饭全程当中,他那张淬了毒的嘴巴都没说话过。反而是很安静地、很迅速地,将所有的饭菜都给一扫而空。
啪嗒一声,他撂下了手中筷子,连半个眼神都没给,就直接走到了窗户边,开始用英文打电话了。
盛聿恒眉头颦蹙了一瞬,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抬起头瞥去了一眼,“……”
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裴逐身高腿长地立着,背影修长而又桌然。对面是一片壮观辉煌的高楼大厦,表层的镜面,将阳光反射而来——
仿佛万千金箭、以磅礴之势,而裴逐则岿然不动地屹立着,好似他生来就是要将这一切都踩在脚下。
——而恰恰是这样的人,因着无法言说的秘密,不得不低头臣服。
盛聿恒的瞳孔仿佛被点燃了、嘴角也牵起了一丝,但这点淡淡的情绪,很快就消弭于无。
他顶着张寡淡又沉默的脸,干净又利索地,将桌面都收拾了整齐,并按照裴逐的习惯,用消毒湿巾反复擦拭了三遍。
当然,裴逐是绝对不可能,察觉出他这张桌子究竟是擦了几遍——
他的洁癖完全是心因性的、是薛定谔随机的,但凡他想挑毛病、就没有挑不出来的毛病。
一整个下午,又有五六个律师,哭丧着脸从他的办公室中走出去。
只要经过他办公室门口,就会发现,每走出去一个、裴逐都会拿着消毒湿巾反复擦拭自己那张办公桌。
就好像他的神经质行为,已经从洗手,改成了擦桌子。似乎在他眼中,这张桌子已经沾染上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拭净的“脏”。
——因他曾衣衫半裸、强迫性地躺在这张桌上、还是以雌伏的姿势。
裴逐擦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桌子,他猛地攥紧手中湿巾,脑中仍然忍不住闪回片段,“……”
就好像从精神上,他无法再称之为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霎时间,裴逐狠狠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齿尖几乎嵌进了唇肉,似乎想生啖血肉一般。
而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猝然振动、响起了熟悉的《降E大调夜曲》——
来电显示没有姓名,但裴逐也毫不犹豫,拿起放在耳边,“喂、你好,partner裴逐。”
咔嚓一声,对面响起点烟声,几乎是不紧不慢的,寂静了两三秒钟,才有人低声笑道,“看来你并没有存我的电话号码。”
这声音好熟、似乎前不久刚听过,还透出一股上位者的特有腔调。
裴逐眉头瞬间颦蹙,竟难得有几分慌张,“您是——”
电话那头响起吐烟声,回答也隐在了一片愉悦低笑里,“沈宗顺。”
“之前说去你们律所坐坐——”沈宗顺很耐心的,他嗓音又低又醇厚,就好似大提琴音的共鸣,“不过,我改主意了。”
“小朋友,过来和我谈一桩生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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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谁是混账
沈宗顺已经三十八岁了,再加上身家地位,裴逐在他面前确实只能算得上个“小朋友”。
但这说法不知怎的,让裴逐听起来喉头发梗,心脏更是砰、砰地跳动起来,“沈总……”
“别觉得我托大——”沈宗顺缓缓地、低沉地笑了,“你昨晚看到的那个圈子,规则似海深,得有个人在前面给你领路。”
但他也够直截了当,“明珠大厦八十二层,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与此同时,旁边的二号会议室大门打开,刚刚开完会的律师们从中鱼贯而出——
盛聿恒混在人流中,他脸上还是一贯的、带有沉默寡言的社畜感,但也有几分不耐地将工牌揣在了衬衫胸前的口袋当中。
他目前主要跟着个男律师,负责一个并购项目的尽职调查。但这男律师别说给个模板,从头至尾都没出过什么力,还总是强调自身资历、要盛聿恒向他汇报。
方才开会时,凡是跟尽调相关的问题,全都是男律师自己回答了。凡是问责背锅的,他则闭口不言,低头看手机,似乎就等着盛聿恒这个新人开口。
正巧到了饭点,刚开完会的律师们一边沿着走廊向前,一边七嘴八舌、讨论晚上吃点什么。
盛聿恒混在其中,似是个不起眼的、不为人所重视的杂鱼。
与整栋干练简洁的律所相比,他身上那件衬衫,实在是显得古板老土,都已经被浆洗到发白发硬。
忽然,吱呀一声,一旁的办公室大门被拉开,响起了一声喊,“盛聿恒——”
人流当中的盛聿恒蓦然转头看去。
一瞬间,连原本正说话的律师们都不由安静了下来,“……”
裴逐穿一身板正又妥帖的西装,脸戴一副无边框眼镜,他手掌撑着办公室大门、不让其关上,下颌向内一收,看起来矜贵又高冷,“进来。”
霎时间,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在了盛聿恒身上——
而盛聿恒怔愣了一瞬,但缓缓地,他高瘦身形,向前劈开人群,竟显得有几分迫切一般。
但没想到,就在办公室大门关上的一刹那,竟然还有人比他更急。
裴逐双手拽着衣领,咣当一声,就将人按在墙面上,几乎是不疑有他、或说一鼓作气,张开嘴直接就吻了上去。
盛聿恒的后脑撞在了墙面,似是被撞到宕机。但下一秒钟,因裴逐突如其来的、主动的吻,他也罕有激动起来,
他掐住了裴逐的下颌,深深含吮着。似是已经情乱意迷,用唇舌不断勾缠、翻搅,连呼吸都乱了节奏,胡乱而滚烫地喷着。
盛聿恒抱着裴逐,有几分按捺不住、又或是实在是爱不释手,用鼻尖抵着脖颈,深深呼吸嗅闻着,嗓音也沙哑低沉,“怎么了?”
——为什么今天这么主动?
但下一秒钟,裴逐“啪”的一声直接将人给推开了。他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眼角眉梢缀着冷意,“亲完了,把手松开。”
就似是冷水兜头淋下,盛聿恒眉头不由颦蹙起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