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梦了。”裴逐却不屑一顾,闪身避了开来,嘴巴也很犀利,“今天的份儿,亲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明珠大厦从五十层至顶楼,都被改造成了年卡制度的会所。
且在这里,入会前需要先缴纳一笔不菲的保证金,因而别说是出现在这里,哪怕光是知道个名儿,都已经非富即贵。
裴逐还从未去过八十层以上——
未表重视,他特意换上了一身Alexander Amosu的深灰色西装,搭配一双方形切割的钻石袖口,连皮鞋都擦到锃光瓦亮,确保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吱呀一声,伴随侍者将大门打开,裴逐却直接怔愣在了当场。
因为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粼粼闪光的泳池,四面八方全都笼罩着偌大、整洁的落地玻璃。
“穿这么多干什么?”沈宗顺倚着池边,上下打量了一圈,他两条肌肉分明的手臂,笼罩着湿漉漉的水色。
“沈总。”裴逐眉头微蹙,有几分被愚弄了一般。但他脸上没什么表现,缓步走了上前,皮鞋后跟哒哒敲击地面,“是您说,要来谈生意。”
沈宗顺嘴角又挑起了一点,他摸了一根香烟,叼在了嘴唇上,立马就有服务生上前,跪在了水池边替他点烟。
“换身衣服。”旁边一个、同样泡在水池里的中年男人开口了,他也笑笑,“你看看你,再看看我们,这不合适。”
裴逐尚未开口,便已经有服务生走上前,手中托着托盘,放着浴巾、泳裤以及泳镜。
“好。”顿了顿后,他都不带犹豫,“请各位老总,稍等我片刻。”
而等走入了单独的更衣间中,裴逐缓缓地、带有几分张力般,将脖颈上的领带给扯了下来,在手掌上绕了几圈。
他感觉到了几分屈辱,或者说、这帮子人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个合作伙伴。
但是——
他忍不住低头,俯视向了自己左脚脚腕,虽然已经拆了固定绷带,但依稀可见肿胀充血的痕迹。
还有比这个更耻辱、更令人崩溃的吗?
裴逐嘴角缓缓向上一牵,不像是在笑、倒有些发苦。要搁在往常,他对于游泳、泡温泉总是避而不及,他拒绝袒露肌肤,唯恐暴露、或者是被人发现点什么。
但……他深深呼吸了一口,几乎是没什么心理障碍,就将皮带连同着西裤,当啷一声、一起脱掉了。
哪怕工作强度高成这样,裴逐也雷打不动、坚持每周三次健身。
他穿着泳裤,肩膀上搭一条毛巾,缓缓走到了泳池边,刚一出现,便响起了一片口哨声。
“哎呀,还得是年轻人——”有个老总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有点唏嘘,“像我们这都只有一大块。”
又有老总附和,“小沈身材保持的也挺好。”
而沈宗顺戴着泳帽、泳镜,肩膀上披着条宽大浴巾,正站在不远处,以欣赏的眼光看来。
“会游泳吗?”他主动问道,“来比一场?”
裴逐和他之间的距离,相隔了差不多七八米,两人都是宽肩长腿、肌肉线条清晰,让气氛变得有些对峙一般、又有些莫名的吸引。
“游个二百米。”但话音刚落,沈宗顺几乎不给人思考,直接戴上了泳镜,挑起嘴角。
当他站在了起跳台上,又转头笑着看来,“你这样的年轻人,总不可能游的比我还慢吧?”
裴逐当然会游泳,而现在,他也有几分恼了、或者说不肯让人小瞧,往起跳台上一站,淡淡瞥来,“只要沈总输了,不会气到生意都不谈,那么就不可能。”
他这话,听起来带点挑衅。让沈宗顺又是轻轻一笑,做好了预备姿势,认真盯向了水面。
他们二人要比赛,吸引来了不少围观——
“好——”一个比较好事儿的老总,还专门问服务生要了计时器,“预备——跳!”
“哗啦”两声巨响,几乎是毫无任何时差,两道笔直的身影,犹如利箭一般跃入了水中。
裴逐双臂展开、又跃入泡沫翻覆的水面当中,一下一下、身姿极其悍利。而沈宗顺明显也是专业的,他手臂交替划水,双腿不断拍打前行,采用了自由式的游法。
都是专业级别,都绝不服输,因而阵仗也就格外浩大。泳池赛道当中,仅能看清两道飞鱼似的、破波斩浪的身影。
“啧啧……”有老总看到叹为观止,又情不自禁拍拍自己的啤酒肚,“老咯……但就是早二十年,也游不成这样快。”
短短两分钟,只听“哗啦”一下破水声,裴逐率先触碰池壁,并一把摘下了脸上泳镜。
几乎差不到半秒钟,沈宗顺紧随其后,也从水中钻了出来,他脸上带着一点湿淋淋的、遗憾的笑容,“果然啊……岁月不饶人。”
“沈总,承让。”裴逐嘴角挂着一丝不客气的讽笑,他依然很矜傲的。
“好了好了——”老总们都聚到了这边泳池,伸手拉了他俩一把,“不打不相识,现在也算是熟人了。”
裴逐正抓着泳池梯子向上,听到这话,明显怔愣了一瞬,“??”
而沈宗顺脸上还带笑,他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转过头来,“今天这儿没有外人,走吧,进去谈谈生意。”
裴逐几乎是有点懵、或者说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他被裹挟着、被动地在包厢内坐下,几乎不到短短半小时,谈成的合作比他过去一整年都要多。
先不论团队,光他个人咨询费、作为顾问的出场费,就已经是个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
但这群老总却眼也不眨地、一个个争着抢着,来和他碰了碰酒杯,接连夸赞道,“果然是一表人才,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裴逐喝了一杯又一杯,醉意熏熏上脸了。他不再觉得屈辱、似乎已经被偿还,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眼中精光毕露,“论个人能力,在深城确实找不到比我还——”
沈宗顺抱着一条胳膊,显得松弛又悠然地坐在一旁。忽然,他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裴逐已经喝到发红的脸颊,凑了上前、以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我说了……这个圈子需要有人给你引路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摸,让裴逐整个人吓了一跳,“?!”
但顿了顿后,他一把攥紧了手中酒杯,眼神闪烁着移向了一边,“唔、嗯……”
沈宗顺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深邃玩味。而就在他刚欲再说、或做点什么的时候,裴逐放于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嗡鸣震颤了起来。
措不及防被打了个岔,沈宗顺下意识看去,但下一秒钟,一边眉头忍不住挑起,“哦?”
“这个‘混账王八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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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深更半夜
裴逐脸上悚然一惊,就仿佛兜头一盆冷水,将他的醉熏酒意直接给泼醒了——
包厢当中吵吵嚷嚷,几个中年老总聊嗨了,正喊着服务生将他们存在这里的好酒,给醒好了送上来。
而裴逐的脸色却愈发煞白、隐隐颤抖着,“……”他近乎目眦欲裂的、带有几分憎恨般,看着手机屏幕上接连不断打来的电话。
就好像他已经在功名利禄的大道上走出好远,却有人在不断提醒着——他并非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沈宗顺默默凝视、并没吭声,他一手撑着下颌、并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不断敲打着自己的脸颊。
而足足过去了七八秒钟,第一个电话挂断、又一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裴逐毫不犹豫地伸手,直接将自己手机关机了。
“没什么……”他哪怕喝了很多,仍端起酒杯凑到唇边,只是手掌有些哆嗦,“骚扰电话而已。”
酒局一直持续到深更半夜——
裴逐站在大厦门口,一直陪同恭送着几位老总被司机接走。沈宗顺坐在凯迪拉克的后座,降下车窗,望来了一眼,“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必。”裴逐有些喝大了,浑身上下都是醉醺醺的酒气。但他还保持着风度,对沈宗顺一颔首,“今晚多谢沈总,过几日,我再亲自单独请您。”
沈宗顺只淡淡笑了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然后就摇上了后车窗。
一直目送着凯迪拉克消失在了视线当中,裴逐才觉出了疲倦,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他手肘挂着西装外套,有几分昏沉、又寥落地走在了深城夜晚的街道上。
今晚,他莫名地不想叫代驾了。
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一路向前,身边时不时刷一下疾驰过车辆。走着走着,不经意一抬头,竟然已经来到了深圳湾大桥。
海面深邃而又浩荡,似打碎了的琉璃盏,倒影着不夜辉煌、又迷离摇晃的灯火光芒。
裴逐双手挎兜,小臂夹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忽然有那么一瞬,似是被打回了原型——
他初到深城、也是个不知深浅、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缓缓地,江风有些吹透了脊背,裴逐收回了视线,朝着老城区的方向迈步。他也不知自己这一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今晚的泼天富贵、显得有些不真实,也可能站得太高太远,就需要一些睹旧思怀——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住深城湾的。不到十几平方米的租间,是大多数初来乍到者的起点。
但当他惊觉周围的景色,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竟朝着早餐店的方向走去。
裴逐瞳孔怔忪,胃里有几分空落落,应酬吃了那许多山珍海味,而下意识怀念的,竟然是一碗手工的、热乎乎的豆腐脑。
但这么晚去……明显就属于打扰了……
裴逐撑着额角,有几分头痛般、强迫自己不再向前。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对面街道匆匆而过。
盛聿恒穿着衬衫、领带松松垮垮,手里还拎着那个好似救过他命一般的、辅导机构的帆布包。
裴逐浑身一颤,几乎从脚底到天灵盖,全部都麻痹掉了。
但幸好——盛聿恒根本就没往这边街道看。他似乎刚从地铁站走出来,步履匆匆、带着几分小跑。
裴逐瞥了一眼手腕,已经快十点半了,应该是加班加到了现在。
他忽然也有了几分好奇,挎着西装外套,彼此两人就隔了一条马路,一前一后地走着。
盛聿恒停在了一家鱼档,似乎已经定好,老板拿出个大红塑料袋,看露在外面的鱼尾、似乎是一条石斑。
但随后,盛聿恒的抠搜穷鬼模样,就原形毕露了,和老板拉扯了足足七八分钟,最后愣是添了一大把白蛤。
哪怕隔着一条街,裴逐都清清楚楚、听见鱼铺老板在啐骂“孤寒”,“……”
这附近全都是几十年的老旧小区,街边菜档、鱼档也随之呈现出极具生活化的烟火气息。
接着,盛聿恒拎着装鱼的塑料袋,又走入了一家菜店。
裴逐站在马路这侧点烟,用余光瞥一眼,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操……又特么是鱼片粥、炒菜心……”
盛聿恒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被偷窥的一天,但凡要是知道了……他大概会爽死。
又拎着慢慢一塑料兜子,从菜档走了出来,还没走几步、又进了一家水果店。
裴逐这会儿已经没有了耐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看人买菜,“……”
缓缓地,他将嘴中的烟蒂一取、然后往脚下一丢,用皮鞋鞋尖转动着碾了一圈。可下一秒钟,当他再抬头的刹那,却不免怔愣在了当场——
盛聿恒手里已经多了俩塑料袋,装着那种用泡沫袋包裹起来的水蜜桃、以及贴着进口商标的提子。
但是,他竟然又弯下腰去,在水果店门口那个专门装隔夜的、快腐烂水果的架子上,挑挑选选了好一阵,最后拿了俩看起来不那么糟糕的苹果。
水蜜桃和提子是给谁吃的,苹果又是给谁吃的——简直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