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好好干。”Ella拍拍他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快笑容,“在这里,你会打开新天地的。”
实习生办公区域,和律所正式律师分开,他们单独用一整张长条木桌,并不做工作分区。
Ella前脚刚刚离开,便立刻就有两位实习生,放下了手中工作,好奇一般凑了过来,“哇——你竟然是Ella姐带着入职?”
“你好——”其中一个年轻女孩率先伸出手,“姚世熙,请多关照。”
一边握手,她一边对着另外一位男实习生,扬了扬下颌,“他叫张浩,base华政,我是港大本硕。”
能进入红圈律所,学历背景都一个比一个吓人,表面上谁都不care,但大家自我介绍,第一件事就是自报家门、暗地里却在比拼较劲。
姚世熙典型E人,外向活泼、且长得年轻又姣好。而张浩则是典型I人,闷不吭声、戴着个黑框眼镜一个劲敲键盘。
新加入了伙伴,让实习区氛围轻松不少,姚世熙搬着电脑凑上来,“我实习已经三个月了, 却第一次见裴律面试新人——”
她张大了双眼,语似连珠,“怎么样?他面试问什么了?魔不魔鬼?”
盛聿恒穿一身干净挺括的白衬衫,跟她坐在一起,场面好似什么青春片。
但盛聿恒的眉头却拧着,似乎不知如何回答,他觉得裴逐简直完美、并不想说他任何坏话——但裴逐明显又不是个好人。
顿了顿后,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嘴唇动了动,而恰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小跑着插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行政小妹拿来了两小袋乳酪蛋糕,放在了他的桌面上,躬着身、歉意笑笑,“我以为你是裴律助理,才让你去送咖啡,没想到竟然害你挨骂了……”
整个律所就是上下两层的开阔大平层,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可能前脚挨骂、后脚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办公区。
盛聿恒唇角抿得更紧,他淡淡一颔首,“没事。”
行政小妹过意不去,硬是把两袋蛋糕塞进他手中,然后才抱着打印材料、小跑着回去工作。
他转头一看,没想到姚世熙正目光灼灼,紧盯着那两袋小蛋糕。顿了顿后,盛聿恒迟疑着、略显呆滞地将乳酪蛋糕往她那边递了递。
“谢了,buddy。”姚世熙明显是港人腔调,毫不客气,直接撕开了外包装,一口塞进了嘴里,“早上起太晚,还没吃早饭。”
她一边咀嚼,一边饶有兴致,“你竟然被裴律骂了,怎么样?感受如何?”
边说她边笑笑,“都说Kevin的脸,就是咱们律所的金字招牌,哪怕是不要工资,想被他骂的也大有人在。”
盛聿恒脸上仍然淡淡,看不出任何悲喜,但顿了顿后,只听他用古井不波的声线,低沉微哑,“想被他骂的人,多么?”
姚世熙听后不由得一怔,感觉嘴巴里的小蛋糕有点噎人,不知怎的,竟不会回答了,“……”
但盛聿恒却并未继续搭话,而是打开了电脑,登录办公室的wifi 。
他深沉凝视着屏幕,脑中出现那张侬丽又放肆的脸,喉结滚动,就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是该治治。”
——动不动就发骚,这毛病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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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玻璃爱心
红圈所普遍高压高强度,秉持着的是“剩者为王”的原则——能留就留、不能留就滚蛋。
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要是哪晚上十点钟下班,你还得夸一句今天活儿真少、不用带回家加班了。
——凡是在律所内工作,都不属于加班范畴。
实习生是全组通用,属于底层当中的底层。随便来一个低年级律师,都能给他们派发任务,大部分还都是一些dirtywork。
法律检索、案例分析、撰写报告……基本上是从早到晚连轴转,连上厕所、喝杯咖啡的功夫,都挤不出来。
姚世熙一天能崩溃十几次,双手按着桌面,仰天长叹,口里吐出的仿佛不是叹息、而是她的冤魂,“啊啊啊啊啊啊——做不完、根本就做不完!”
张浩早已习惯、端起咖啡淡淡抿一口,轻声询问,“晚上吃什么?”
姚世熙在来实习之前,还是个顿顿吃沙拉、喝美式不加糖的都市小丽人。但工作磋磨,她必须给自己来点安慰,咣咣拍响了桌面,叫嚣着道,“麦当当!我要吃炸鸡汉堡、喝可乐!!”
已经晚上七点,少部分律师离开了岗位,呼朋引伴、去对面商场内的餐馆吃喝一口。
而组内大部分律师,连起身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有些还在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有的则点头哈腰、打电话跟客户沟通着。
还有一些纯粹是麻木了,脸上透露出浓郁的社畜疲惫,僵硬呆板地坐在电脑前,被屏幕散发的冷光映照脸庞,划拉着手机点外卖。
姚世熙和张浩已经搭档了一个月,彼此之间更熟,三下两下、就确定好晚上吃什么。顿了顿后,姚世熙就仿佛试探一般,惴惴看向了盛聿恒,“你……要和我们一起吃吗?”
盛聿恒也已经做了一天的dirtywork,但从始至终,都未表现出任何崩溃之兆,俊帅深邃的脸庞,一直寡淡冷静。
他听到了询问,却站起身推开了椅子,“你们吃——我去抽烟。”
姚世熙和张浩果不其然,脸上都露出了一瞬的怔愣神情,“……”
——像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都见惯了好学生,但却从未见过一个抽烟如家常便饭的好学生。
盛聿恒站在茶水间里,用微波炉旋转加热了中午买的饭团,再倒一杯不要钱的温开水,独自来到了消防通道当中。
在屁股下垫了个塑封的文件夹,他毫不在意、直接就坐在了灰尘遍布的台阶上,一手握着饭团大口吞吃、另一手端着手机,上下划拉着文件。
时不时,再停下来喝一口水,如此便是一顿对付、潦草的晚餐。
不到十分钟,吃尽了最后一粒米,盛聿恒身高腿长地跨坐在台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咔嚓一声,燃烧火光一闪而过。嘴上叼着的烟头,明灭刺目、似是能把黑暗给灼出一个洞来。
三、二、一……他朝水泥地面,点了点烟灰,闭上双眼,心中近乎是祈祷一般。
忽然,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听吱呀一声——
下一秒钟,裴逐窄瘦修长的身影,推开了厚重的消防通道大门。
而与此同时,从天而降的、竖长的光束落在了盛聿恒的身上,照亮了那双深沉内敛的眼眸、以及手指间的燃烧烟蒂。
裴逐先是一怔,眉头接着就下意识颦蹙,似是不满于自己的领地被被人踏足。
但耳朵孔里的蓝牙耳机,响起了说话声,他立马抽身回转,用修长手指按住耳机,嗯嗯应了两声,“好的杨总,你把项目资料发给我看看——”
又是吱呀一声,厚重无比的消防通道被关上,光线瞬间消失,又恢复成一片逼仄狭窄的黑暗。
盛聿恒手中香烟才燃烧一半,他不抽、并垂首低眉,在水泥地面上,再一次点了点烟灰。
——只有不到两秒半的光阴、以及一个颦眉嗔目。
——但他的饥渴身心,却觉得吃饱一般餍足。
十三块钱一盒的娇子香烟,只够勉强抽一周。
盛聿恒拿起了自己的烟盒,眉眼淡漠随意,屈指抚过、一一数尽——还能再“吃饱”四次。
他颦眉寻思了片刻,忽然将手中燃到一半的烟蒂给掐了,重新塞回了烟盒当中,这样便能再多“吃”一顿。
就在刚要起身的刹那,实习生工牌于胸前轻轻一荡,只听吱呀一声——
消防通道的大门再次被推开,露出裴逐颦眉俊秀的脸来,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细烟,徐徐向上飘散着烟雾,显然等不及、在外面就抽上了。
下一秒钟,只听风声呼的划过,他随手抛出了个什么东西。
“西装的钱不用你还。”他还戴着蓝牙耳机、在开电话会议,却抽空出来,竖起修长手指虚虚一指,,“别再让我抓住——晚饭要吃好。”
吱呀一声,他的身影消失在消防通道大门后,现场顿时又恢复了一片沉寂黑暗。
盛聿恒仍坐在台阶上,他面前被丢了个用金箔包裹的三明治、以及一整条莓果羽衣甘蓝冲粉,明明是喂狗的架势,可这喂得却精致又高档。
顿了顿后,盛聿恒抿紧了嘴唇,捡起了那个被金箔包裹的三明治,仿佛蜜蜂啄蜜一般轻轻亲吻了一口,发出“啾”的一声响。
哪怕两个饭团根本填不饱肚子,他也没打算吃这个三明治。
十五分钟简单休息后,盛聿恒又起身走回到了工位上,俯身打开电脑,继续进行文献整理。
姚世熙和张浩戴着手套,一人抓一份牛肉汉堡,共同拼了个小食餐盒。看到同伴竟然这样卷,他们忽然有些食不下咽、嘴里的汉堡变得噎人起来。
姚世熙眼神瞥向他手掌旁边,忽然顿了下,属于都市丽人的探店雷达响起,“哎,这不是那家——”
她话音未落,盛聿恒忽然抬起手掌,将金箔三明治、以及那条莓果羽衣甘蓝冲剂,从桌面上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架势实在看起来有些幼稚,好像只有年纪不大的小学生,才会用如此的方式护食。
“……”姚世熙脸上看得出有些尴尬,但顿了顿后,她圆场似的、哈哈一笑,“你不吃啊……看攻略,这家三明治还挺好吃,意大利风味的呢。”
停滞了两三秒钟后,盛聿恒忽然转过头来,他眉眼下压,很认真询问,“意大利?”
“对啊!”姚世熙来了精神,打开APP,将自己收藏点赞过的帖子给找出来,“这是一家意大利主厨开的brunch店,兼做下午茶,排队要好久呢、怎么也得七八十米……”
盛聿恒认真看着,将店名、以及门口装饰都熟记于心。但顿了顿后,他仍是不放心,从兜中掏出了手机,询问道,“你介意我拍张照片吗?”
“嗯?”姚世熙愣住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吗,“你不知道这家店啊……”
“现在知道了。”盛聿恒对着她的APP界面,咔嚓拍了一张。
随手将脖颈上挂着的工牌,给甩到了肩膀上,甚至工作都不管了……他仰身靠在了椅背上,顶着一张淡漠又矜冷的脸,单手将这张照片,放进了一个名为“PZ”的加密相册中。
而在这相册当中,还有形色各异、大大小小几百张照片,看照片备注当中的日期、均摄于这几日当中,而拍摄视角也都非常隐晦、意想不到——
有的从办公室门口一晃而过,拍到裴逐在跟手下律师面红耳赤争论着什么,还有拍摄茶水间中,刚刚被裴逐使用过的、尚未清洗的咖啡杯……
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但却能从中完整拼凑出,裴逐这一整天的行程。
就好似他身后始终跟着一双压抑、又分外卑微的眼睛,在这一个个无人知晓的瞬间罅隙中——褪去瞳孔深处一惯伪装的淡漠,显露出贪恋一般、不知满足般的欲望。
加班熬夜最耗气血,只吃两个饭团,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十点钟刚一过,盛聿恒的胃部就传来一阵泛酸、痉挛的饥肠辘辘之感。他开始频繁出入茶水间,一杯又一杯的不要钱温开水往下灌,但却无济于事。
那个被他当成金子一般,小心呵护珍藏的金箔三明治,逐渐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诱惑。
盛聿恒坐在了工位上,眼神偏向了一边,似是审视、又仿佛在自我谴责,郁郁沉沉地紧盯着金箔三明治本身。
在犹豫了足足十几秒钟后,他终于是抬起筋骨伶仃的手腕——但却没落在三明治上。
他拿起了莓果羽衣甘蓝冲剂,撕开了一小道口子,似是抠搜穷鬼、不可能多放,屈指在冲剂条上点了点,倾倒了些许粉末进杯中。
似乎有些少,但倒多了、又明显不舍得。
而就在盛聿恒活像是个实验室里的化学工程师,拿捏不准、进退两难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姚世熙却猛地推开椅子起身,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大声欢呼,“终于是做完了——”
盛聿恒的肩膀不小心被撞了一下,身形猛地晃动、手头失去控制,整条冲剂都塞入了保温杯中。
他一惯冷峻淡漠的脸,明显惊怔了一瞬,好似失神,“……”
“哈哈哈哈哈哈……下班下班!”姚世熙已经在快乐无比地收拾桌面,并不免贫嘴,“今天我比你们两个快哦——”
她只稍一转身,就看见盛聿恒阴沉着一张脸,呆坐在桌边,面前似是上供一般摆着个保温杯,以及他刚刚从杯中抢救而出、湿淋淋的羽衣甘蓝冲剂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