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不懂了吧,人家跟副观主论的可是生财有术的道。”
“生财有术?看来这位陈夫人一定很有钱了!”
长生殿里的几个成年道士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但却也都不认为这位陈夫人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褚宁听了一耳朵,见方留青还在对着那本厚簿上的人名皱眉,仿佛恨不能盯着那页纸盯出个窟窿来,他等了片刻,向前伸手晃了晃,问道:“小青道长,看出什么来没有?”
方留青抬头:“……”
方留青憋闷,把厚簿递给褚宁:“没有,你看看?”
褚宁低头,草草看了眼厚簿上的记录,就只留有一个字迹潦草的签名,隐约能看出是“陈爱莲”三个字,一道联系方式,以及跟点灯之人间填写的母子关系几个字。
“怎么,你看出来什么没有?”等褚宁看完,方留青又反过来问他。
褚宁自然也说:“没有。”
只凭一个人名跟联系方式,他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方留青摊手说:“看来得等我师父或者副观主来才能知道更多这人的身份信息了。”
刚刚听旁边的同门对话,再加上施明恩之前表现出来的、对程昱凤这个名字的熟悉,方留青自觉师父跟师叔应该会比他们了解的更多。
就是不清楚师父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摆脱外面那群热情的香客。
方留青的目光下意识往长生殿外看了看,预料之中的没有看到自己师父的身影。
他侧着头,正要跟褚宁说再等等,结果余光一瞥,就看到褚宁摸出手机,但视线却还落在厚簿记录着的那页信息上。
一瞬间,方留青想都没想地瞪大眼睛说:“等等,你不会是在给那个陈爱莲打电话吧?!”
话音刚落,褚宁手机里就传出一阵轻快音乐。
音乐响了大概一两秒,接着停顿一下,显然是拨出去的电话被对面接起来了!
方留青:“就这么莽的吗!!”
“小青道长,你说什么?”褚宁听到方留青的声音,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了方留青一眼,接着,他的手机里就传出来彪子哥疑惑又小心翼翼的声音,“歪?匿名爸爸,您找我?”
方留青:“没事了。”
好嘛,是个男人接的电话,看来褚宁打给的并不是陈爱莲。
是他想自己想多了。
不过,什么爸爸?
褚宁手机听筒里露出的声音不大不小,方留青正警惕着,以为褚宁是直接打到陈爱莲那边去了,结果猛地听到这一声爸爸,反应过来后,他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褚宁他才多啊?
就有儿子了?
不,不对电话对面的明显是个成年男人啊!!
难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打招呼流行叫爸爸吗?
一直在东岳观沉迷修习练剑的土包子方留青表示不能理解,同时大为震撼,看向褚宁的目光都瞬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心道,你们城里人可真会玩儿。
褚宁抬起眼,正好对上方留青略显复杂的表情,就很是莫名:“?”
不是很懂小青道长又在想什么呢。
临市,彪子哥在中午前了解过程昱凤的遭遇过后,一整个下午都在埋头联系人去查有关程昱凤当年签约经纪公司的一些相关内幕。
这种事按理来说,如果不是认识相关行业的内部人员是很难查到的,但谁让彪子哥别的东西没有,就是钱多,他一通真金白银地砸下去,还真让他找到一个经纪公司的前离职高管,从对方嘴里挖出来了点事。
这头,彪子哥也是前脚刚听那个离职高管吐完跟程昱凤有关的部分消息,顺便又听对方大吐特吐了一番有关经纪公司老板的槽,后脚褚宁的电话就跟着拨了过来。
这实在是让彪子哥感到惊讶不已,并认为匿名爸爸果真料事如神!
褚宁表示:“这次真的是巧合。”
彪子哥立刻说:“哎,您就谦虚吧!”
褚宁:“……”
不再试图解释,褚宁问道:“你那边都查到了什么消息?”
“如果我找的那人没说谎的话,那事情可就多了。”彪子哥在电话那头道,“您可能不太了解娱乐圈里的事儿,就大多数明星偶像跟经纪公司,他们之间往往都是有很多龃龉的,部分明星跟公司为了合约不公撕破脸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程老师不论是在生前还是去世后,他跟经济公司之间的互相成就,反被人们传成一段圈里难得的佳话。”
“程老师跟经纪公司关系好,我是这么认为的,粉丝是这么认为的,甚至他自己也是一直这么以为的,但直到今天我找到的那个离职高管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彪子哥吸了吸鼻子说,“那高管说了,当年程老师的经纪人本来是不想签下程老师的,因为他年龄大了,根本比不过那些十五六岁就准备出道的新人,后来还是他们董事长偶然翻到程老师的资料,看程老师跟她丈夫是一个姓氏,开玩笑说他们八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又看程老师是为了梦想离家出走,这才主动让经纪人把他签了下来。”
褚宁听到这里,神色微动,打断他道:“这家经纪公司的董事长这么好心?她叫什么名字?”
“姓陈,叫”彪子哥在电话那边皱眉想了片刻,“叫陈爱莲!”
陈爱莲这个名字刚从电话里漏出声,还不等褚宁反应,旁边努力听电话的方留青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都什么事儿?
难道是公司老板过太爱护自己的偶像员工,直接爱护到了把对方当亲儿子养,甚至还坚持在对方去世以后都以母子的名义,瞒着道观里给他点长明灯?
这么感天动地的母子情,怎么听起来这么古怪。
方留青这边脑子有点锈住,还没转过来,就听电话里彪子哥的声音更大了些,活像个被一拳打碎了百米滤镜的大冤种,声音愤愤道:“就是这个陈爱莲,我刚开始听那高管这么说,还以为经纪人才是那个坏心眼的,好歹他们经纪公司的老板还算慧眼识珠,是个好人,结果”
“没想到这位陈女士才是最有问题的那个?”褚宁非常顺口地把话接了下去。
彪子哥:“对,没错!匿名爸爸您怎么猜出来的?真是太厉害了!”
方留青正想听听这个陈爱莲到底怎么坏呢,就听彪子哥对着褚宁连续输出了一顿又一顿的夸赞跟拦不住的彩虹屁,于是表情变得十分麻木。
褚宁对这些彩虹屁已然非常习惯,于是淡定问道:“陈爱莲都做了什么?”
“陈爱莲做主让程老师的经纪人签下了他,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要让程老师更改年龄,快点出道。”彪子哥语气复杂说,“听说那个前高管说,程老师后来对外宣布的出生年月,就是陈爱莲亲自为他选的,同时也是因为这件事,前高管周围的工作人都认为,程老师很对陈爱莲的眼缘跟胃口,于是就给程老师研究了一套能在娱乐圈里稳扎稳打红起来的方案。”
根据前任高管的回忆,那真是一套再好不过的方案,所有人都以为这套方案交上去之后,一定会得到陈爱莲的肯定跟赞扬,但没想到的是,陈爱莲当天就开大会,把他们那群高管都狠狠数落了一顿,并且直白地表示程昱凤不过是公司里刚签约的新人,别人怎么来,他就怎么来。
这位前离职高管以及他们的同事当时都以为是他们会错了意,原来老板并没有打算好好捧一下对方的心思,结果就在当天,陈爱莲骂完他们之后,接着就又拿出另一套方案交给了程昱凤的经纪人,让他照着那套方案安排程昱凤去做。
本着被数落后的逆反心理,前高管拉着几个同事去找了程昱凤的经纪人,要来了那份神秘的新方案,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份“压榨”合同。
那是公司里确定过翻不出任何水花的过气演员才会收到的“压榨”合同,一般来说,拿到那样的合同,就注定了这个人会一直反复流连在地下商演跟站台活动之间,永远失去了出现在大荧幕,大舞台上的机会。
前任高管跟彪子哥说这一段的时候,语气很是嘲讽,所以轮到彪子哥跟褚宁讲陈爱莲做得那些好事的时候,也跟着嘲讽起来:“陈爱莲当初给程老师定下只准他参与低质量站台工作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程老师还是个能力过硬的舞蹈家,跟别的小演员根本不一样。”
程昱凤当年出道的头三年,确实是属于一个查无此人的状态,但正因为经纪公司里给他定的工作既少又闲,于是在三年的时间里,程昱凤直接趁着空闲的时间,把所有他能报名参加的舞蹈比赛都参加了个遍,奖项更是拿了一堆又一堆。
也正是因为这些奖项,到了程昱凤出道的所谓第三年,他便收到了那一年春晚总导演的邀请函,邀请他出席其中的舞蹈节目,以领舞人的身份资格。
当年,程昱凤作为春晚节目领舞,一舞爆红。而他与经纪公司那些所谓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传言,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浩浩荡荡,经年不停地洗脑了所有人。
彪子哥说:“那个前高管告诉我,程老师爆红之后,陈爱莲在办公室跟程老师经纪人发了好一通火,后来看到程老师红地收不住了,才临时改了风向,开始大力捧他。”
不过,也不知道陈爱莲是不是跟程昱凤有仇,前高管描述的时候说,爆红前陈爱莲对在公司里对大家要求,对于程昱凤这种娱乐圈透明人不用上心,只要把他无视彻底,工作方面饿不死就行。
而就在程昱凤爆红之后,陈爱莲也没看出多开心,在发现实在拗不过风向后,她不仅开始给让程昱凤经纪人给他接工作,还要求经纪人专门去给他接那些轮轴转的,美名其曰刷曝光,看起来完全不顾程昱凤死活的样子。
“听说程老师那些年赚下的钱,将近有七成都被经纪公司拿走了。”彪子哥恨恨说,“偏偏程老师还觉得经纪公司对他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旁边,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电话的方留青忍不住了:“娱乐圈可真黑。”
彪子哥附和:“就是就是!”
顿了顿,他又愣了一下,疑惑问,“匿名爸爸,你身边有人啊?”
“一个朋友。”褚宁随口回了一句,又问,“陈爱莲就只做了这些事?”
“那哪儿能啊!”彪子哥在电话对面拍了拍大腿,接着说,“刚刚说的那些事虽然过分,但黑心老板遍地都是,说起来还不算什么,问题是那个离职的高管还告诉我,他曾经偷偷看见过陈爱莲在程老师爆红之后,私底下拿针扎程老师的照片,而且她不仅扎,还专挑程老师的眉眼口鼻扎!”
方留青闻言,皱了皱眉:“是厌胜术?”
褚宁静静听到这里,沉思了一下,肯定道:“看来这位陈女士,是真的恨不得程昱凤快点死了。”
古有厌胜术,即是巫蛊之术,传说是用以相关之人模样的纸人,玩偶或照片以祈祷或诅咒的方式,来达到压制人,残害人的目的。
这种方法常见于民间,但说实话,大多数普通人的扎小人,顶多也就是起点泄愤的心理作用,除非说是请来专门精研这种巫蛊术的道人,那起到的效果,就非常可怕了。
想到程昱凤当初就是得了急病去世,彪子哥悟了,语气激动道:“难道是她扎小人害死的程老师?程老师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还不能确定。”褚宁先是安抚了一下情绪上头的彪子哥,而后又问他,“陈女士答应签下程昱凤时,说过程昱凤跟她丈夫八百年前是一家,你有没有查一下,她的丈夫是谁,以及陈女士与其丈夫有没有其它子女。”
“她丈夫很早就过世了。”彪子哥下意识回答,“至于子女匿名爸爸你等等,我这就去问问那个离职高管,看他清不清楚。”
彪子哥电话挂的很快,方留青回过神,看向褚宁:“你怎么想的?”
褚宁:“有猜测,但不清楚对不对。”
方留青轻哼一声:“那我也猜一猜,是不是陈爱莲为了帮自己儿子续命,才想尽办法给程昱凤改了年龄,好让程昱凤这个跟他丈夫儿子同姓氏的人来替命啊。”
褚宁不置可否。
倒是终于摆脱了香客们热情围攻的观主施明恩走进长生殿,默然叹息地吩咐旁边正要行礼的几个弟子说:“且去将陈善人挂起的这盏长明灯取下来,熄灭吧。”
旁边弟子惊了一下:“观主?”
“稍后我会亲自给陈善人一个交代,且熄了吧。”施明恩摆摆手,走到方留青跟褚宁身边,他没有理会自己徒弟,而是早有预感地看了眼长明灯上的八字木牌,摇头与褚宁说,“拿将死之人的八字与长寿之人的八字替换,当真作孽,只是不曾想,我等却也做了回帮凶。”
褚宁安慰他:“不知者无罪,道长们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施明恩默然。
长明灯只点生人,不点逝者。
可这盏本属于逝者的长明祈福之灯,他们却点了足足十年,祸水东引,福气西接,真是好一手移花接木。
话到这里,彪子哥那边去找经纪公司前任高管问的事也有了答案。
手机响起,在方留青催促的目光中,褚宁接起电话。
电话对面,彪子哥声音有些恍惚:“我问了高管,他说陈爱莲跟她丈夫确实有个一儿子,只是听说,陈爱莲这个儿子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很少会出现在人前,而且有件事很巧,这高管跟我说,陈爱莲的儿子跟他正好是一般大的年纪。”
褚宁问:“这高管多大?”
“八五年的。”彪子哥吞了吞口水,有些茫然,“所以陈爱莲的儿子也是八五年,甚至陈爱莲亲自给程老师改的年龄,也是八五年。”
“打听一下陈爱莲的儿子现在叫什么吧。”褚宁了然说。
彪子哥则捂脸:“匿名爸爸,实不相瞒,我正拉着我两个朋友在查,但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拉的两个朋友自然就是塔罗召唤兽跟怪谈老史两人了。
这俩都是网上冲浪的好手,而且两人查东西的思路很清奇,竟是直奔到了企查查上,开始寻找有陈爱莲作为法人的公司,然后顺藤摸瓜,惊讶地发现,在她名下的公司里,竟然出现了好几家的财务负责人,都显示了姓名就叫“程昱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