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只好按捺住心思。
好在没等他们找过去,宋星便先有了消息,而且还是一个两人都没预料到的缘由。
安遥:“办理入学手续?”
“是呀,我也到了要上小学的年纪,不过因为我没上过学前班,所以一些手续办起来有些麻烦,这几天跟姥姥跑了好几个部门,总算是搞定了。”
宋星说着老气横秋叹了一口气,“再过一个月我快乐的童年就一去不复发了,我将开启长达十二年的坐牢生涯。”
“啊?坐牢?”安遥大惊失色:“星星你犯法啦?”
宋星白了他一眼,无语道:“是比喻啦,网上的那些哥哥姐姐们都这么说,上学、上班比坐牢还要痛苦!”
“听上去好惨哦。”安遥将晾好的衣服挂进衣柜,路过宋星时随手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宋星顿时小尾巴似的跟了过去,黏安遥黏得紧,屋里屋外跟着溜达。
安遥本人没觉得什么,一旁的司煜深看得直眼晕,他在两人又一次路过时,一把拎住后面的小尾巴,问:“你老跟着他干什么?”
宋星难得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小声道:“我想等哥哥忙完后,让他陪我出去玩,等我开学了,十好几年都没得玩,忙着忙着这辈子就过去了!”
安遥听得露出笑意,问:“一年不是有两次假期吗,怎么会没得玩?”
“别提了。”宋星抱起手臂,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小孩子压力大得很,别说寒暑假了,周六周日都要上补习班的,还有各种拔高班、特长班、兴趣班……”
安遥听得嘶了一声,感叹:“看来你姥姥对你期望很大。”
宋星听了摇摇头,纠正道:“姥姥对我倒是没什么期望,是这些年村子里……算了,没什么。”
他话锋一转,:“哥哥我们等会儿去玩沙子好不好,山上有个地方修了一半就不修了,丢了很多沙子出来,我们可以堆沙子城堡!”
听到城堡两个字,安遥激动得两眼放光,他地也不拖了,把刚浸湿的拖布杆放回浴室,兴冲冲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司煜深刚练完一组哑铃,他拿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语气平淡道:“我就不去了。”他想不通,堆在工地里行人路过都躲着不愿意踩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专门跑过去玩。
“一起去嘛,你自己在家待着多没意思,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安遥说着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司煜深推了出去,后者甚至没来得及把擦汗的毛巾留在家里。
司煜深:……
没关系,忍一忍,等过几个月他能站起来了,到时候安遥怕是想推也推不动了。
‘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似乎成了安遥的口头禅,借着这个由头他可以把司煜深推到山上的任何地方。
但实际上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时不时有一片又一片的乌云飘过,在山上投下厚重的阴影,空气也沉闷得厉害,几人走了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洇湿了。
安遥扯起衣服下摆扇了扇,看看远处阴云密布的天,说:“好像又要下雨了,最近的雨怎么这么多?”
“姥姥说夏天雨大冬天雪大,今年冬天山里的雪一定很厚。”宋星说着领两人走进一条小路,“快到了,还好不远,等会儿要是真的下雨我们能快点跑回去。”
“雪大会有多大?”安遥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吗?”
“当然可以!你整个人扑到雪里扑腾都没问题,我们这的雪有名着呢,听村长说他正计划着把村子发展成民宿,不过那些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宋星话锋开口道:“等我开学就要跟姥姥搬到镇里了,以后少有机会回到村里。”
安遥啊了一声,下意识停下步伐,面露难过,“那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了吗?”
虽然他和宋星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但他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玩伴。他前世是在疗养院成日的点滴瓶和消毒水味中度过童年时期的,那些带着花香的风和鲜活的小鱼只存在于影视剧和童话绘本中,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宋星带他弥补了很多上一世的童年缺憾。
只是没想到美好的时光如此短暂,离别已悄然而至。
“没关系,姥姥说过阵子会给我买个能登微信、打电话的智能手表,到时候我们还是能联系到的。”宋星踮起脚拍拍安遥肩膀,以示安慰。
“你们要搬去哪个镇子?”坐在轮椅上沉默半晌的司煜深忽然问。
据他所知,附近教育资源有名气的就只有那一个,果然,宋星下一秒回道:“绥安镇,和我们的村子同名。”
安遥呆呆的,对地名没什么反应,只见司煜深唇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道:“那你们用不着用电话手表联系,我和安遥过阵子也会搬去绥安镇,房子已经找好了。”
“真的吗!”不等安遥反应,宋星已经一扫沉闷兴奋起来,他围着安遥跑了两圈,用力一蹦直接跳到了安遥背上,后者下意识屈身承受住突如其来的重量。
安遥两臂向后掂了掂,不觉好笑,宋星平日里像个小大人似的,仗着比同龄小孩懂得多总端着副架子,实际上也不过一米多点的身高,几十斤分量,听到高兴的消息也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欢欣雀跃。
宋星在安遥背上蹭了蹭,快速跳下来,往前方小跑了两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道:“就是那里!”
“好哦。”安遥正要推着司煜深过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背过手拽拽后背的衣服,灵魂发问:“星星,你是不是把汗蹭我后背衣服上了?”
宋星站在几米外的空地上,大喊着:“没有!”
但是他那个神情,那个蹦跶的劲儿,分明表明就是他干的。
安遥顾不上身前的轮椅了,他冲出去就要抓住宋星,后者身形小躲得快,一大一小在泥沙地里互相追逐起来。
激起的沙尘飘到半空中烟雾弹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范围在不断扩大,司煜深嫌弃地操控着轮椅准备往后退出段距离,只听近处传来近乎凄厉的喵的一声。
司煜深:?
他扭头一看,是跟在他们身边的小白不知何时趴到了他的轮椅后面,惬意地乘凉,方才轮椅后退时不小心压到了她的尾巴尖尖。
这会儿小白气得身上的毛毛都炸起来了,像是个蓄势待发的刺猬球。
司煜深脑海中不自控地浮现出小时候被猫抓的阴影,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一点点转动轮椅方向,试图和小白拉开距离。
小白喉咙发出呜呜的声响,脊背弓出明显的弧度,尾巴翘得高高的直冲天际,尾巴尖尖半点没有受伤的迹象,甚至灵活地左右扭了扭。
司煜深莫名产生一种危机感,他猛地一按轮椅,轮子顿时滑过两圈,和小白拉开一米多远的距离。
轮子滑在沙石地上的摩擦声像是给了小白冲锋信号,她喵呜的一声就朝司煜深冲了过去。
司煜深倒吸一口冷气,仓皇躲避着。
安遥追着宋星跑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只觉得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恨不得从嘴巴里蹦出来似的。
“不行了,歇一歇……”安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要在沙子坑里直接坐下。
宋星诶了一声拉住他胳膊,提醒道:“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刻休息,等心跳平复下来再说。”
安遥喘着粗气在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散步,迷迷糊糊念叨着:“我还真不知道这点,我上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宋星:?
这是累得开始说胡话了?
他不禁劝说道:“哥哥你真的得锻炼□□能了,我没见哪个大人跑几步就喘成……”
说话间,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轮子摩擦声,由远及近咻的一下就从两人身边过去了。
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紧紧跟在后面,跑得跟数码兽快要进化了似的。
宋星彻底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目瞪口呆看着一轮椅一猫跑远,震惊道:“酥酥的轮椅原来可以那么快。”
有钱人买的轮椅,纯黑科技啊。
安遥看着轮椅一圈圈在沙坑外的沙石地上跑,状况外道:“煜深在陪小白玩诶,他们感情真好。”
宋星:……
不知道事实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看到的这样。
沙石地对轮子损害极大,等到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时,小白才放缓脚步,慢悠悠在附近散步看风景。
一通折腾下来,三人一猫身上衣服上全挂满了沙尘,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这下玩起沙子来彻底没了顾忌。
安遥和宋星坐到沙坑旁,宋星问:“哥哥你以前玩沙子都是怎么玩?”
安遥摇摇头:“我以前没玩过沙子。”
沙子是细菌生长的重灾区,别说玩了,院长伯伯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
听到这话宋星搓搓手上的沙粒,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说:“我也没玩过,我本来想堆城堡的,但是这的沙子没想象中那么黏,而且这下面的沙子很散,应该堆不了太高。”
理想和现实总会有点差距,两个闹着要来玩沙子的小孩,在沙子的玩法上犯了难。
安遥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片段,说:“我看很多小孩子会用沙子玩过家家,捏一些小玩意。”
“过家家?”宋星唔了一声,有点犹豫,村子里没有同龄小孩,从小到大的确没玩过过家家,但他现在马上都要上小学了,玩过家家实在是……
也不是不能玩!
宋星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道:“既然没有别的玩法,那就先玩会儿过家家看看吧,我们分下角色,酥酥扮演爸爸,哥哥就演哥哥,我是弟弟,大白是宠物。”
安遥想也不想,直接点头:“好!”
“好什么好。”司煜深抬手在安遥头上敲了下,“差辈分了。”
他垂眸看向宋星,问出一直压在心底的问题:“你为什么叫他哥哥,叫我就是叔叔。”
“因为哥哥很年轻。”宋星真诚答道,童真的眼眸纯天然无杂质。
司煜深噎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语气艰涩,“……我也很年轻,我二十二,他十九,我们只差三岁。”
宋星大声地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震惊他们两个人谁的年纪,司煜深不愿去问,免得自取其辱。
“既然这样那酥酥演爸爸,哥哥演妈妈,我是小孩。”宋星重新分配角色道。
“好哦,我是妈妈。”安遥对新角色依然适应良好,他说着视线不经意瞄了司煜深一眼,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让司煜深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注意下身为一家之主的形象。
说起来过家家他也是第一次玩,他们应该要做些什么?角色要代入到何种程度?
“接下来我们要设定一个场景。”宋星问:“想一想,一家三口在一起一般会做什么?”
上小学没了父母的司煜深:……
从小没有父母的安遥:……
从小没有父母的宋星:……
沉寂,久久的沉寂。
溜达累了的小白懒洋洋回到轮椅后面伸了个懒腰,啪的一声趴下了,激起一层尘土。
出题人率先打破沉默,他问:“这么难想吗,我没有一家三口的生活经历,你们也没有?”
安遥老实地摇摇头,他认真地回想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大家都是很多人住在一起的,三个人不会太少吗?”
最后的希望落在唯一有过和父母生活经历的司煜深身上,他接收到其余两人的视线,莫名感到被委以重任。
距离父母飞机失事去世已经过去十几年,司煜深以为自己对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因为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
周围人都劝他往前看,他也如众人所期望没有一味沉浸在悲伤里,他还是那个能力出众的乖小孩。
这会儿回想起来,他才发现有关父母的事他仍记得很清楚,他记得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每次把他抱起来都会沾他一身;他记得父亲对他很娇惯,总说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一闲下来就带着他到处旅游、玩乐……
年幼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他们太不靠谱了,一点也没有为人父母的样子,他想自己要快点长大,成为这个家里最靠谱的人。
但是,噩耗总是会比成长来得快。
司煜深把回忆往前倒了几年,缓缓开口道:“他们会带我去国外旅行,坐雪山缆车,泡火山温泉,看迪士尼的焰火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