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几个影子闪过,路灯的光彻底暗了下去。惊慌失措的喊叫、痛苦的呻口今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声回荡。在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地面只剩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周围住宅内的居民这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观察起外面的情况。圣职者巡逻队姗姗来迟,封锁了现场。他们满面疲惫地进行登记、询问居民, 将这件事记录在册。
一位居民谨慎问道:“圣职者大人,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只要遵守秩序,不给陌生人开门,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里是教会的领地,又有贵族们守护, 你们很安全。”
血脉者匆匆做完笔录,安抚几句后就赶向了下一户。听他这么说的居民心里却没底。教会的信誉早已沉底, 要是真像对方说得那么轻松, 还需要这么多人来封锁现场吗?
在陆陆续续出现过几次类似事件后, 传言甚嚣尘上。
据说教会惹恼了神明, 已被其抛弃。如今的神明不过是个伪神,这些人的离奇死亡便是预兆。唯有信奉真神,才能摆脱清算,重新获得神明的眷顾。
无数情报汇聚到教会中, 被判定为重要事件,由主教们定夺。
负责翻阅文书的主教汇报:“最近, 在圣城周围出现了几件失踪案。现场有大量血迹, 没有看到尸体。”
“估计是又有人自杀后, 尸体被偷走了吧,这在现在一点都不稀奇。”
“不一样。根据我们的判断, 现场有搏斗的痕迹。受害者应该是个血脉者。”
事关血脉者,还是需要仔细调查一番的。主教们讨论一阵, 做出了选择。
“就由罗科去做。”
罗科主教起身:“我必然不负众望。”
芬克道:“我也去,审判异端本就是我负责的范围。在这种情况下,这件事是对教会对严重挑衅。我可不想再多几个模仿者出来,给我添麻烦。”
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在所有人之前开口了:“我赞同芬克主教的观点,他很适合这次出行。”
说话的人咳嗽一声,语气温吞祥和。既便在所有主教中,拜伦也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主教。平时是一位老好人,基本上不会主动开口。众人对其的印象一向是普通而软弱,他这次突然开口,着实让众人有些吃惊。
拜伦仍旧慢吞吞的:“芬克主教,这次离开后,希望你能带回满意的结果。无论是对教会,还是对自己。”
众人从这句话中品出味来了。拜伦主教负责的是养济院。教会救助的老弱病残都会送到养济院中。芬克出手很凶,每次都会给其增加许多负担。加上这段时间来的情绪冲突,这是在隐晦提醒对方呢。
芬克觉出味来,暗自磨了磨牙。看在对方支持自己的份上假笑道:“既然拜伦主教这么说了,我一定谨言慎行,圆满地完成这次任务。”
其他主教点了点头,简单商量了一下其他事情,就此宣布会议结束。
……
黑夜笼罩了一切。
由于前几天发生了案件,这附近的民居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出来的迹象。这刚好方便了调查。
罗科检查了一下现场,已经不剩多少残余了。他啧了一声:“麻烦,看来还是需要启动仪式。”
芬克皱了皱眉头:“一个失踪案而已,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这件事发生在圣城附近,已对居民的安全造成了严重危险。既然我们来了,绝不能让凶手跑掉。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一力担着便是。”
罗科的态度十分坚决。见此,芬克只得顺从。他们快速摆好了材料,象征洁净的多翼兽羽毛、美丽灿烂的银雨花花瓣,以及两滴虔诚信徒的血。
两人割破手指,同时流出一滴血。
血液滴入仪式中,犹如沸水滴入油锅。众多材料直接炸开,滚滚黑烟冲向云霄。在黑烟的掩护下,两把武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铿锵碰撞声。
“你果然是叛徒!芬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对得起这些信徒的信任吗!?””
罗科怒斥道。幸好有神明的提醒,他才能提前做好准备。对方明显是奔着杀人而来的,如果没有防备,恐怕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芬克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他喘着气,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举起双手,满目狂热。
““我当然对得起。我再也不会受你们的拘束了。教会必将强大起来,我们会杀死伪神,拯救我主!”
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那是芬克提前准备好的陷阱。黑影从中蹿出,向罗科逼近,迫使后者不得不后退。
在其背后,一个个信徒——尽管他们现在很难这么称呼了。
这些袭击者四肢着地,皮肤表面长出鲜红花纹。犹如荆棘缠绕,又似蔷薇回旋。肌肉鼓胀,皮肤呈现出难以想象的硬度。犹如野兽一般成群结队,向圣职者发出低沉的咆哮。
在这些怪物中,罗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脸。他面色阴沉:“失踪案的凶手原来是你!”
“别误会,我只解决了最开始的几个,让他们将加入了我。剩下的都是这些孩子自己做的。”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现在的力量,只要我想,就能随时创造出强大忠诚的军团。在他们面前,你——还有现在的教会,完全不堪一击!伪神早就该死,你们这些废物不求改变,也会走向会毁灭!”
芬克挥动手臂,怪物们咆哮着冲了上来。他沉醉于自己的力量,将合作者的吩咐完全抛之脑后。
看到这一幕,罗科不退不避,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我本以为对你还能抱有一份期待,看来你早已堕落。真令人失望,芬克。既已如此,你应该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觉悟了吧。”
训练有素的巡逻队破窗而出,转眼将他们团团围住。芬克脸色巨变,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他面色阴沉:“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科笑而不语,心里默默道,自然是我主的庇护。
......
将时间拉回之前。
不知为何,从会议结束后,罗科心中有些不安。圣职者有神明眷顾,预感通常很准。这让主教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在与同僚告别后,罗科步伐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尽管出了这么多事,他还是保有数十年培养的习惯,在睡前必做祷告。而在这次祷告时,他的意识沉沉浮浮,半梦半醒间进入了鲜花盛开之地。
银发神明站在水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罗科睁大眼睛,心中一阵狂喜。他下意识想要下跪。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他,新神淡淡道:“不用下跪。”
“我明白的,这都是您的旨意。”
不知道罗科脑补了什么,脸上神情愈发狂热。人是会自己说服的生物。只要给予一丝恩惠,他们就会脑补成一场大戏。
迦南试着解释,而无论祂说什么,对方只有“神明居然和我说了这么多话,我真是太感动了”和“我理解您有苦衷”两种表情,且回答得愈发恭顺认真。
银发神祇:“……”
你很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很难叫醒一个狂信徒。
祂索性放弃了继续劝说,将话题转回了重点:“芬克背叛了。”
罗科还没来得及喜悦,就听到这个消息。他睁大眼睛,猛然醒悟。
“我明白了,这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背叛者,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
具体有些出入,不过意会到就好。神祇无声叹了口气,又道:“拜伦也背叛了。”
“怪不得他今天这么反常,原来是两个人私下勾结。一切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我主啊,您知晓一切真实…”
滔滔不绝的祷词行云流水。许久没有得到神明回应的主教恨不得将心掏出来放在对方面前。银发神明不得不制止了他,丢下一句“不要告诉其他人,这是我说的。”便直接将其送了出去。
罗科睁开眼,发现自己自己仍跪在神像前。他满目狂热,尽是喜悦。神明单独给自己下达了旨意,告诫自己危险所在。这难道还不算是恩宠的象征?
那些人错了、都错了。
神明从未离开!
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件事告知所有人,但迫于神明的要求,只能将这件事按在心底。按照对方说的行动起来。
一方面,罗科通知了教会,派遣可靠的人埋伏,另一方面,他委托几个交好的主教跟踪拜伦。一旦对方有任何可疑举动,就能进行抓捕。
这些安排起了对应的作用。罗科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听了神明的话,才能躲开对方的背刺。
在早有准备的圣职者面前,这场仓促的偷袭很快被解决了。芬克又恨又怒,罗科则耸了耸肩:“别担心,你不是一个人,很快就有人陪你了。”
主教深感羞耻。目光着火似的印在对方身上,极其具有威慑力。
芬克愣了一下,便听到刺耳的尖啸。
圣城外的另一侧,黑影飞过天空,却被一张大网拦住。逃跑者空中刹车,冷哼一声:“都出来吧,不用这么躲躲闪闪的。”
“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决定,拜伦。”
几个身影出现在空中。看着昔日同僚,圣职者们眼底满是失望。长出双翅的拜伦漂浮在空中,露出狰狞笑容,眼底尽是疯狂。
“都是你们的错。都看不起我,我可是堂堂教会主教,一个个把我当做泥捏的一样。我要让你们全部付出代价!哈哈、我要让你们全部付出代价!”
与芬克一样,他的半身缠绕着红纹。其深深扎入体内,硕大羽翼拍打,卷起阵阵狂风。如果没有警示,教会肯定对此措手不及。但现在,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解决这件事就变得轻而易举。
……
躲在暗处的某人脸色微微一变,暗骂“蠢货!”,立刻抢先离开了。他腰间的破旧腰带散发出微弱的气息,身影一遁千里,转瞬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这无疑是个聪明的决定,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一点光辉刺破云端,随之是如柱的烈日。圣洁气息从神国内倾泻而出,直直投在了他身上。
刹那间,隐匿者的所有行动被禁锢。箭如流星而至,松开琴弦时便注定了其命中的结局。被射击者闷哼一声,咬牙继续奔逃。
兜帽被树枝挑开,露出一张虚弱的脸。半张脸上长满了扭曲的红色纹路,好似蜘蛛覆盖。这些纹路与皮肉纠缠在一起,如活物般跳动。而细看轮廓,居然与奥雷乌斯有几分相似。
他神情扭曲地忍耐下疼痛,脚下速度更加快了几分。右臂直接被这一箭彻底粉碎,血从伤口中流出,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饶是身受重伤,背后人仍在第一时间远遁。这无疑是个很聪明的决定,在逃出生成范围后,他就成了融入海中的水,气息融化在了无数人中。在失去信仰之线后,迦南的确很难定位到他。
但在这里的不只有一个马甲。
猎犬的低吼从远处传来,它们嗅到了猎物灵魂的味道,变得躁动不安。玛格丽塔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直到逃跑者自投罗网。后者停下脚步,神色难看地盯着靠近的猎犬。
提灯光辉柔柔,映出一张可爱的小脸,在他眼中却恐怖如魔鬼。女孩歪着头看了许久,松开了左手。黑袍玩偶迎风而涨,发出低沉的笑声。
“你想不想做个交易?”
诡异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天平横在两人间,闪烁着可怖的光辉。
“你想用什么…交换你自己?”
……
消息一个个传入圣堂。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些事算不上火乍弹,却仍让所有人的表情一点点难看起来。又一个圣职者匆匆跑进来,带来了新的噩耗。
“不好了,主教大人。教会里的很多人突然发生了异变,变成了怪物,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主教们面面相觑,大主教突然想起了什么:“桑托呢?快去把他叫过来!”
一个圣职者匆匆离开,半晌,他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主教大人,桑托主教的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封信。”
众人心中升起极为不妙的想法。在看到那封信后,几个主教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坐在了地上。信纸飘落在地,隐约露出几行字。距离较近的人看到这上面的内容,脸色同样变得苍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问:“主教大人,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