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力量消耗殆尽时,我们遇到了两个奇怪的黑袍人, 在听到一声奇怪的笛音后, 等回过神来, 我们就已经被关押在这里了。”
不用说,这还是与他们俩的行为有关。银发青年眨了下眼睛:“那群逃跑的异教徒呢?”
大胡子不疑有他:“有外来势力搅浑了追踪, 我们怀疑是贵族插手。这件事已经交给教会的执行骑士们去处理了,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确认你的安危。”和真实身份。
两位皇室干将的协助相当给力, 教会目前是一点都没想过把锅往精灵身上盖。为了不吓跑对方,大胡子硬是将后面四个字吞下去,转而继续介绍情况。
“来这里后,我们本想突围。但这里设置了禁魔符文和削弱符文,在无法向吾主祈祷的情况下很难逃出去。没想到现在你们也进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这对于迦南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即便他先前花费了大量能量来祝福兽鸟们,保护它们在自己离开后仍有对抗污染的能力。因此【天国】的转化速度不够,能量已经再次被消耗干净。
但在这段时间内,他能够感觉到积蓄在体内的污染正在被消化,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浅薄能量丝丝缕缕蔓延于外,他完全可以为圣骑士供给足以活动的能量。
之所以涉险进入这里,是因为他需要解决产生这一切的根源。银发青年伸出右手,五指间漫开光辉,于狭小囚室间闪耀。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我的计划很简单。我会净化这里的污染,你们负责处理这里的一切。”
光芒隔着囚室注入所有人的身体里,带来融融暖意。【天国】再度展开,圣骑士们纷纷站起身来,大胡子低吼一声,一拳砸在了门锁上。被光芒覆盖的拳头轻松击碎铁锁。
他一脚踹开门,神色诧异而惊喜:“吾主在上,居然真的有用!这是什么?大范围的治愈术和祝福术吗?就算是我认识的那些天才主教,都没有一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效果如此好的神术。”
迦南没回答他的感慨。等大胡子把他和皮卡的门锁打开,银发青年走到门前。狐头门锁拟人化地张口惊叫,还没发出警告,就被对方握住了脑袋。狐头门锁顿时发出一阵无声的哀嚎,污染消散,化为了门上普通的装饰品。
“动静不要太大。我为你们加持了祝福,不用担心被他们控制,尽快解决问题。”
迦南向后退去,大胡子嘿嘿一笑,利落地卸下门锁。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向后打了个手势。这些圣殿骑士平时到处征战,个个身经百战。配合熟练。看到队长的指示,立刻滑溜溜地钻了出去。
大胡子留在最后,看起来要陪在祭司身旁。后者摇了摇头:“我们要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圣殿骑士指指他旁边的小矮子:“这个还没我强呢,他和你要去的就是同一个地方?”
无辜被cue的皮卡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祭司瞥了他一眼:“因为我与它做了约定。”
大胡子见实在插不进去,只得投降:“那之后你可别跑,世界树之叶的事情还要问你呢。”
迦南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转过身,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皮卡连忙跟上去。圣殿骑士站在原地,久久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最后一抹影子消失在转角。这才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到头来什么都没问出来吗,在这地方对方想跑,还不是秒秒钟的事情?有时候真羡慕手下那群傻小子,一个个听话就行了,哪像他一样还得头疼之后的汇报。
大胡子颇有些惆怅地转身,去追已经看不到踪影的手下了。一枝枝细小藤蔓跟随着他,顺着天花板不断向四面八方攀爬,悄无声息地净化着此处的污染,为圣殿骑士们提供支援。
一个被偷袭的黑袍人正要使用污染物,却又惊又怒地发现不知何时,这件刚制作出来没多久的污染物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木头。
偷袭被发现的圣殿骑士还以为自己会遭到雷霆反击,见对方傻傻站在那里,赶紧补了一击。看着黑袍人直愣愣地晕了过去,他挠了挠头,嘀咕道:“这些人是不是傻啊...当初我们是怎么被抓的?”
他一头雾水地想了想,索性不管了。干脆地将此人拖下去绑好,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拂袖深藏名与利的祭司通过【天国】感知了一下顺利发展的事态,收回心神往污染最严重的地方走。皮卡战战兢兢:“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找东西。”
青年声如流水,步伐不停。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与历史发展不同的事物。既然黑雾在这个时候不应当存在,它的出现就一定会有源头。”
也就是说,如果手艺人是黑雾的源头,他们就一定带来了能够产生黑雾的东西。迦南停下脚步,扫了眼面前挂着【收藏室】牌子的房间,直接净化掉两只守门的兽型污染物。
感谢手艺人进入书中的人数似乎不太多,因此大量采用了污染物作为守卫。在迦南面前简直是势如破竹、畅通无阻,轻轻松松突破了敌人的腹地。
青年打开门,里面放置着数量众多的污染物与半成品。他松松扫了一眼,发现没有自己想找的东西后便转身离开,顺势将这里的东西净化了一遍。
皮卡挠了挠头:“我们不拿点走吗?”
“最好不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迦南头也不回地回答。路上偶尔遇到黑袍人,他就在吸引视线之余,由地精悄咪咪凑过去,拿着【吻】捅对方一刀,趁着黑袍人被控制住,两个人迅速离开现场,开始寻找下一个污染地,将处理问题留给后面的圣殿骑士们。
制作间、储物室、休息室...将污染波动较大的房间统统转了一遍后,哪怕将整个地下都净化干净,迦南还是没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微微蹙起眉头,沉默片刻后,突然将视线投向皮卡。地精不明所以地望了回去,听到人类认真询问道:“如果是平时的你,现在会去哪里?”
“皮卡?”皮卡满脸懵逼地指指自己,见对方点头,这才想了又想:“皮卡,嗯...皮卡应该会逃出这里,只要有魔力,皮卡可以遁地。只要从地下走,没人会发现皮卡。”
就是这个!
青年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我会提供给你足够的能量,按照你的想法,带我遁地离开这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交给了皮卡一枚金质胸针。想到对方之前的解说,皮卡面色古怪地将胸针别上,握住青年的手,犹豫道:“那大人,皮卡要开始用魔法了。”
两个人的消耗远比它单独要大,但从对方的掌心里源源不断地涌出能量,让皮卡得以轻松地潜入地底。已经被污染渗透的泥土黏腻不堪,皮卡硬着头皮按照自己判断的方向“游”去,总觉得自己听到了血肉叽咕挤压的诡异声响。
兽神保佑、兽神保佑、啊呸!这个时候不要兽神!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里就好!
皮卡在心里忐忑祈祷,不知道是它的虔诚起了作用,还是真的有故事主角气运在身。在游了一段时间后,皮卡居然真的听到了一丝若有所无的声音。
“——、——、——...”
它听不清对方究竟说了什么,只是从腔调中觉得熟悉。皮卡下意识越靠越近,那种声音像是被戳破的气泡,咕噜咕噜地从沼泽深处升了上来。当它碰触到一块柔软而坚硬的地方时,皮卡才终于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
苍老衰弱的声音和被割裂的喉咙里涌出的血泡混合在一起,像是亡魂无声的哭号。它的主人曾经为皮卡讲过兽神的故事,教导皮卡如何在雪天寻找食物。而现在,皮卡的手正触碰着它粗糙的脸皮与裸露的眼眶。大长老的脸颤抖了一下,从胸腔中挤出一声深深的,微弱的声响。
“跑...跑...”
“跑——”
“啊啊啊啊!!”
皮卡吓得大脑空白,完全忘记了自己身旁还有一个人类,尖叫向上猛然一蹿!强烈的拉扯感从头降下,一人一地精跳出地面,还没等稳住脚,半身已陷入湿润液海,迎面吹来腥臭腐朽的狂风。
“......”
起伏涌动是直到腰身的血海。视线一点点上抬,映入瞳孔的是直顶苍穹的雄壮山脉,蜿蜒在云霄的尽头。每次呼吸,便有狂风咆哮,吹乱了血海水面。
它、不,是祂的身上遍布地精身躯,犹如丑陋肿瘤,迎风哭号狂啸。从肉眼可见的峰峦到隐藏于地底的基座,呈现出令人难以想象的疯狂丑恶。
但在这噩梦般的场景中,居然还有一处富有生机的地方:那是山腰处一团岌岌可危的白色光影,正顽强地与周围的黑雾作战。
从熟悉的波动中,迦南还从中觉察出一种淡淡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他先前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异变,留下的祝福不足以支撑兽群抵抗污染。能够撑到现在,显然是有别的因素影响。
皮卡已经完全僵在了原地,对于青年半腰的部分已经到了它的胸口以上。处于这样恐怖的环境中,地精的承受能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迦南动了动指尖,用能量隔开了周围的血水,这才低下头语气平静地询问地精:“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
迟钝的大脑已经无法处理信息,地精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山”,祭司的声音忽远忽近,每个字都不由自主地钻进了它的脑子里,逼迫地精花费最后一点精力去思考。
“我可以现在送你离开这里。但如果处理了这里的情况,我很有可能无法再为你之后的故事提供帮助。”
对于污染来说,【天国】是强大的。但作为迦南而言,能力是有极限的。如果在黑雾时代,他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可作为【人类】而言,这具身躯过于脆弱。
在诸神掌管的时代,以人的身份与神抗争,又怎么能够不付出代价呢?
地精茫然问:“你能够处理...祂?”
“如果是将所有尸体一个个全部杀死,我的确做不到。但我知晓兽神的尊名,通过它,我能够找到这具神躯中的核心。只要解决了异化中心,剩下的事情就会变得很轻松了。”
湛蓝瞳孔坚硬冷淡,无非是净化、吞噬、抹杀一切污染的痕迹。祭司对此早已得心应手。他垂下眼来,俯视着地精惨白的脸,声音好似从云端降下的神启。
“将你的选择告诉我,皮卡。我会完成对你的诺言。”
在这个故事里,我会竭尽全力给予你一个幸福的结局。
或许会哭,或许会笑,或许会迎接失望与喜悦。但这是只属于你的,不受任何人影响的一生。
皮卡朦胧地想起对方承诺,在青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它还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觉得前路漫漫,不安恐慌。
但当站在同族的尸山前,望着地精们崇拜的“兽神”。它却突然觉得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自己。从贪念作祟偷走了圣物木盒到现在,它之所以跌跌撞撞地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抓住这微弱的希望。
地精动了动嘴唇,挤出干涩而细小的声音。它的面前浮现出刺眼的红。人类伸过来的手,大长老、首领、部落里的每个地精…入目每一个地精的脸庞都变成了它自己的。皮卡又哭又笑,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皮卡不想这样!”
“皮卡不想部落的大家只能这样死掉,不想变成怪物,不想被人杀死,不想做噩梦!”
“皮卡想要活着,想要所有地精都活着,想要大长老活着,想要大家全都好好的,不用担心饿死,不用担心冻死,不会被驱逐,也不用偷东西!”
“皮卡想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好好地活下去,直到皮卡变成一只老到走不动路的地精,很幸福很幸福地死掉,不会痛苦,也不会害怕。”
“皮卡、皮卡、皮卡只是想...”
地精抹着眼泪,望着浸满双手的鲜血,终于崩溃地呜咽起来:“求求你们了,谁都好,谁都可以,帮帮皮卡,皮卡只是想不用伤害谁,也不会被人伤害,作为皮卡活下去而已...”
这是一个地精的故事,它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被失窃者抓住。在后世的篡改下,成为了一只吃人的童谣怪物,游荡在黑夜中的梦魇。
但在千年前,这样的怪物也只是一只卑微求活的地精,向着空无一物的高处发出祈求,却没有任何一位神明给予回应。
银发青年的衣摆被风吹动。他聆听着地精的哭泣,向前迈出一步。脚尖所踏,红色血面荡开一圈洁白的光之涟漪。
祭司目视兽神复苏的恐怖身躯,双唇开合低低念出神之名讳。涌动的黑雾中没有一丝回复,祭司面无表情,沉下心神,放开自己的感知,全身心地去接纳着来自兽神的呼唤。
来自蛮荒的旧神早已消散,但祂的气息仍旧残留于世界上,在夜晚侵袭地精们的精神,带领它们走向恐惧。而在祭司的感知中,涌动的气息更加鲜明。
月神的印记柔和清凉、魔法女神则体现出极致的秩序性。烈日之神的痕迹滚烫发热,黑暗女神的冰凉幽邃。地精们的意志混乱疯狂,而黑雾则幽深到无法探知底部...
在不断的延伸中,他的意识与自己遗留的力量相触。紧接着,一丝尖锐的念识撞了上来。它实在太具有辨识度,以至于迦南立刻分辨出如此嚣张的气息属于谁。
在发现是熟人后,那丝念识停在他身边,绕了两圈后明白了对方在寻找什么,隐隐约约拉扯着他去往某个方向。迦南不再犹豫,踏上山的土地。覆满山体的诡异残躯根本无从下脚,他索性不再避让,硬生生用【天国】在空中开辟出一条坦荡无阻的大道。
他走在半空中,脚下的地精们伸长脖子、探出双手,叫嚣辱骂着想要将银发青年拽下来。但血淋淋的双手在碰到光路的瞬间就被融化,悲惨的哭泣、偏执的嚎叫,各式各样的声音足以让意志最坚定的人发疯。而青年目不斜视,从容平淡地从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中走过。
直到路过某个地方,祭司的步伐微微一顿,目光望向脚下。在大批因为痛苦而不断口申吟的地精中,有两个一点都不起眼的瘦小绿皮。没有黑雾的强化,它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向往的大地精。
像是发现了来自人类的注视,两只绿皮抬起头来,脸上尽是痛苦与绝望。但与其他地精不同,它们似乎辨认出了青年熟悉的轮廓,神情中突然多了一丝清醒。
可惜再多挣扎都无用。被黑雾吞噬灵魂者,死后灵魂皆归黑雾。
不得安息,不得救赎。哪怕是【天国】都无法将其从长夜中拯救。
“啊啊啊...”
两个绿皮浑身颤抖,最终只吐出不成曲调的泣音。祭司收回视线,踩着绿皮们似倾诉似祈祷的悲鸣,毫无动摇地继续向前。循着黑鸟的指引,他最终停在了绿皮的村落中。原有的泥屋早已崩塌,地面崩裂毁坏,唯有高大的祭祀柱屹立于此,表面仍旧鲜亮如新。
勾勒出祭祀画面的猩红线条几欲滴落于地,穷尽最奇幻的想象力也难以形容这画作的癫狂。但即便在混沌异变中,祭祀柱上的兽神姿态仍旧鲜明威严。
如若不谈牛角被生生锯断、胸口剜除心脏,断裂的虎尾落在地上,狮爪残破磨损。就连那双狭长蛇瞳都怒目圆睁,好似为出乎意料的背叛震怒不已。任何人都会在看到祂的第一眼垂首,恭敬认出此乃掌管荒原上所有兽群的旧神。
而在祂的面前,原本脑袋碎了一地的地精仍痴笑着,用鲜血继续描摹勾画着兽神的轮廓。崇拜着兽神的地精们一定不曾知晓,竟是自己历代的献祭杀死了兽神的残魂,让祂在漫长岁月中因为血祭愈发狂躁,最终陷入了无法挽回的疯狂。而如今,这座曾经庇护地精的神祇被后世的族裔送入最后的末路。
大地精每落一笔,兽神的怒像就鲜明一丝,周围混乱便强一分。扭曲的信仰化为囚笼,不断异化着兽神的形象,到最后,图腾柱上只剩下一尊面容狰狞、嗜血残忍的凶恶神像。
整座山峦为之轰鸣,在无数同族的悲惨声响中,首领大笑起来,狂呼道:“吾主在上!复仇!复仇!复仇!”
千万只地精停下无谓的哭嚎,数万只眼睛同时抬起,在整座山峦响起浩大的回音:“吾主在上!复仇!复仇!复仇!”
凶神眼中凶光大盛,山体剧烈地摇晃起来。短促的鸟鸣惊闪而过,祂从地底拔出脚,血海倒涌入坑洞中,一时间地动山摇。复苏的兽神抬起前足重重落下,向着幽暗之森的方向踏出一步。
“咚!!”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祂凯立于天地间,掀动风暴肆虐。立于半空中的银发青年急速拉升高度。狂乱的风波猎猎吹过银白长发。急速展开的【天国】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撕裂空中的厚重乌云,白昼没有到来,取而照亮灰暗世界的是来自神圣领域的辉光。